他力道强悍,一边踹开阻截的保镖一边飞奔而来,掏枪对准玻璃缸连续射击,试图破开缺口放水,可玻璃完好无损,尖锐的子弹只磕下一寸碎屑。
他面色一变,反手丢了枪,飞快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缎衬衣,攀着杆子朝空中跃起,纵身一跳,水浪四溅的刹那,他击碎了我头顶那一束天光,冯斯乾在光明的尽头,如此真实又勇猛。
几条围攻我的鱼转而攻击他,他裸露的一截胳膊被尖利的獠牙撕咬,鲜血顿时蔓延开,他顾不上疼痛,披着那道光,一点点挨近我。
白衣纤尘不染,如同最清明干净的月光,以致于他身下渗出的那片血水更加鲜红,触目惊心。
冯斯乾在水中触摸到我,可极度的缺氧我已经无力握住他伸出的手,指尖刚一碰,他来不及抓,鱼群闻着血腥味围剿他,再度冲散了我们。
当他的唇鼻溢出越来越多的气泡,眼睛也涨红凸起,我清楚他不行了,他消耗太久了。
我朝他摇头,身体像漏了气的球,开始缓缓下沉,沉到最深处,浑浊的水浪覆住视线,我彻底看不清冯斯乾的身影。
韩卿冯斯乾才张开嘴,湍急的漩涡灌入口腔,呛得他胸膛急剧鼓胀。
我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和戾气,在我距离他更远,不再求生的瞬间。
他没有放弃我,我沉没,他跟随我沉没,那一刻我有些面对不了他,他的血,他超出极限的拼命,是一张大网,扼住我涩痛的心脏。
冯斯乾的神色在这时发了狠,像一头挣破牢笼的野兽,用力俯冲进水底,生死当头,他没有半分迟疑,手冻僵了依然死死地勾住我手腕,踩住玻璃奋力一挺,向水面游去。
冯斯乾的人制服了王晴娜的保镖,纷纷冲向鱼缸,拽着他翻出缸口,他悬伏半空捞我,为首的保镖大吼,您扛不住了,先止血,我们来救她!
他一把推开保镖,上半身重新扎回水里,他揪住我,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由于过度发力青筋暴起。
放绳子!保镖套住我腰肢,连同冯斯乾一起拉上,我满身是水,面容在阳光下是毫无生命力的青白色,冯总,韩小姐禁不起颠簸,我马上联系医护人员!
冯斯乾将我平放在地,按压我胸口,他身上的咬伤因为一下又一下的紧缩而皮肉外翻,一名保镖想要接替,他又一次推开,别碰她,她怕疼。
冯总,您伤口在流血!
冯斯乾表情阴沉,闪开!
我意识浑浑噩噩,我见过他波澜不惊的模样,也见过他笑和怒,可为数不多的失控似乎都起始于我,他极力克制,眼神却隐隐泄露出惊慌,他一遍遍叫我名字,韩卿,韩卿。
我胸腔积滞的一口水终于被挤压出来,整个人剧烈抽搐了两下,冯斯乾。
我吃力攥住他手,冯冬平安吗。
他全身冰冷,冒着寒气,眼里的死灰在我出声喊他时,又复燃了。
平安。冯斯乾擦拭我脸上的水,他在家。
我再次攥紧他,我刚才在想,万一我死在里面,你该多高兴。
他注视着我没有血色的面孔,你死了,我立刻带女人回家,冯冬就是她的儿子,他长大也不记得你是谁。
我埋在他怀里,忍不住发笑,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他僵硬搂住我,我体温流失很快,他几乎感受不到我半点温热,冯斯乾臂力收紧,衣服。
保镖迅速递来外套,他包裹住我,手臂在微颤。
你冷吗。我仰起头望着他,还是害怕。
他垂眸看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害怕。
我气力虚弱到极点,他必须俯下身,耳朵贴在我唇边,才能听清我说话,我问他怕什么。
冯斯乾说,怕你死了,我拿什么给林宗易戴绿帽。
我大口喘息,他吻着我冷透的脸,林太太生气吗。
我缓了好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生气。
他吻停留在上面,许久没有移开,那就等你好了,来报复我。
我渐渐陷入漆黑,我不怕疼。
你还不怕疼。冯斯乾嗓音含着笑,他戳穿我,生冯冬时,十三个产房,你哭得最大声。
我阖动嘴唇,断断续续说,那是骗你的,我演戏呢。
他下巴抵在我额头,轻笑,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醒了不是还对我发飙吗。
我眼前完全沦为一片黑暗,我就是知道。
冯斯乾紧紧拥着我,韩卿,别睡,我有秘密告诉你。
我啜喏着,你的车又换坐垫了。
他闷笑,眼窝里滚烫,不是,这次是真的秘密。
我强撑睁开眼,他轮廓是一团模糊,我只坚持了一秒,又合上,再没回应他。
王晴娜突然从楼梯口冲过来,她扯住冯斯乾,你打伤了我叔叔,你清楚我叔叔是什么人吗?我王家不会罢休。
冯斯乾抬起头,那样阴狠的目光看着她,他平静至极,可偏偏是不见任何杀气的平静,震慑住王晴娜,她后退了一步。
冯斯乾抱起我,一脚踢开护在她身前的保镖,王家不罢休,我也一样。回去通知王威,我和王家没完。
第100章后悔
冯斯乾抱着我冲出台球厅,救护车正好赶到,何江也下车,朝冯斯乾走来,我调查了林宗易,他消失期间埋伏在暗处收网,郑寅那边挖了王家很多黑料。另外他知道韩小姐的处境,是故意撤掉保镖,让韩小姐当耙子,分散王晴娜的注意力,以免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法行动。
他算准您会护着韩小姐,也算准了王晴娜趁他不在动手,他和王家的纷争,他处于劣势,他设局把您搅进去,分担一部分王家的战火。
何江面色凝重,您为何明知陷阱还要跳,您闯入天台时,林宗易的人其实在后门出手了,您不救,他也要救,林宗易就舍得她送死吗?现在您的敌人又多了王家。
冯斯乾将我交给医护人员,没有理会有关林宗易的情报,而是质问何江,帮王晴娜暗算韩卿,是谁给你的胆子。
何江低着头,我没有背叛您。软肋越多危险越多,何况牵扯了王家,对手又是背景复杂的林宗易,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输家的赌注太大,必须拔除女人这个软肋,我打算通过韩卿激发王家和他的矛盾,借王家的手攻打他,没想到您掺和了。
冯斯乾坐进后面那辆救护车,护士立刻围住他清理伤口,何江追上去,商场同僚都畏惧您的杀伐果断,当初林宗易也忌惮这点,可为什么沾上韩卿,您总是得不偿失。林宗易深知她的价值才死咬不放,您反复上他的钩,已经失去华京了,还不止损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听完,他笑了一下,何江,你明白我的底线,我厌恶别人插手我的事,擅自替我做决定。你大哥去年为我替罪,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何江说,您可以惩罚我。
冯斯乾命令随行的保镖,按规矩处置。他撂下这句,护士合住车门。
为了避嫌压住流言,两辆救护车在南北大道分开,一辆驶向人民医院,一辆驶向中心医院。
我并没受伤,可肺里呛了不少脏水,高烧发炎,第二天晚上才苏醒过来。
我恍惚中发现一副男人的轮廓,坐在窗下,气质英武却难掩疲倦,我欠身撑住床沿,脱口而出喊,冯斯乾。
男人不回应我,直接拉开窗帘,月色洒入窗户,林宗易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容在光影里显露。
我呆滞着,又重新躺回。
他声音更为深沉,不愿见我?
我一言不发,如同睡着了。
想见他吗。
林宗易诱惑我,也撕碎我,韩卿,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却从不相信你看不到的,这世上的情爱不是只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林宗易。我喉咙紧涩,发音也干巴巴,我所有的灾难都起始于你。
我笑容苍白,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你也欠了我,我们这辈子遇上了,开始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