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视线停落在我脸上,如果我葬送在边境,还是忘了我最好。
我捂住他嘴唇,你是湖城的卧底,他们会暗中潜伏,你一定能安全回来。
他眉眼全是笑,我回来,冯斯乾同样不会容我。
我告诉林宗易,他承诺我撤手了。
他坐直,没说话,整个人异常冷静。
我手沿着他衣服滑下,你怎么会在江城大队?
他看了一眼窗外,三楼审讯室的窗户亮着灯,舟山出事,我知道你来录口供,我想见你。
我想起什么,顿时警惕起来,乔叔不是监视你吗,你逃出万隆城,他会向仇蟒汇报吗?
林宗易挽起我耳鬓散下的长发,乔叔在洗浴中心应酬,振子打掩护。
我看向他,两年不算短,却也不算长。江城,江城中的人,似乎全变了。
情,利,面目全非。再寻不着半点当初的影子。
冯斯乾身边名正言顺的女人从殷怡换成了孟绮云,而林宗易从风光显赫变得一丝落魄。
他活在不见光的地狱中,骨骼里渗出的冷硬,刚毅与狠绝,浓烈地释放着,又透露一点难得的温存,柔情。
宗易,我想回到曾经。
车里昏暗,车外亦没什么光亮。
我嗅到他散发的热度,来自他的身体,和烟气极重但独特温厚的体味。
他声音在我头顶,曾经是什么时候。
我不假思索,刚遇到你的时候。
他胸腔起伏着,传出低沉的回音,为什么。
我凝望他,换一条路,说不准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林宗易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我以为你会说,你要试一试喜欢我。
我蓦地红了眼眶,宗易,其实我是一个很恶劣的女人,我从来都配不上你的好。
他看腕表,九点半,万隆城最热闹的时间,他忽然用力搂住我,我没有抗拒,我莫名感觉到悲壮,像一个故事要终结,林宗易正在依依不舍画上它的结尾。
韩卿,我必须赶回去了。
我落下一滴泪,你还会出现吗?
他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我没勇气待下去,在他炙热的怀抱里,我几乎窒息了。
我推门下车,走出几步,他叫住我,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面。
我一愣,你今晚是向我告别吗?
一股极度的恶寒迅速席卷了我,我抓住他手臂,林宗易,我不许你死。
沉重的夜色笼罩,他轮廓被淹没,像随时会蒸发,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神情意味不明,在下一秒笑出声,抚摸我冰冷的面颊,瞎想什么。
我反攥住他手,我做过噩梦,梦到你死在边境的山上,醒来时我吓哭了。
他凝视我,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他答应我平安。
我攥紧他,要完好无缺。
他再次笑,太贪心了。生死一线,残废是很正常的下场。
我难以抑制抽搐着,宗易,我不要你变成那样。
他轻吻我额头,好了,我逗你的。
我左手微微发凉,我低下头,指节上多出一枚铂金环,是我和他的婚戒。
我有些错愕,宗易。
他极尽不舍摩挲着钻戒,包裹住我的手,韩卿,对于我而言,你不是一个错误,就算是,也是一个美丽到我无法忘却的错误,你教会我怎样真心爱一个人。
我讨厌你说这些。我使劲拉门,想拉开,他却上了锁。
他伏低,撑住车门,消沉到极点,走。
我没动,他大吼,走啊!
我哭着后退,这个男人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带给我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揪心。
我坐进驾驶位,降下车窗,他说,你先走。
我哽咽,不,我要看你走。
他死死握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涨,韩卿,那次我假死,你为我绝望过,女人一辈子只为一个男人绝望一次,第二次就不值得了,明白吗。
我抹了一把眼泪,嘶哑应了声。
林宗易前脚离开,两三分钟的工夫,一辆咖啡色的面包车从阳庄道驶来,我眼疾手快熄了火,紧接着司机下车,鬼鬼祟祟张望四周,我放平驾驶椅,悄悄躺倒。
他搜寻无果,朝车上喊,老九,华子不在啊,你眼花了吧。
一个叼着牙签的瘦高个也下车,我没看岔,他换车了,奥迪A8,可那副身板,那气魄,就那么一晃,我认出绝对是他。你去前面打探一下,他车还在吗。
男人瘆得慌,挪了半米,又缩回,老九,这可是江城大队啊,姓赵的认识我,我不敢和他打照面,我有前科。
老九恨铁不成钢,怂包!
男人恼羞成怒,难道华子吃错药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自投罗网吗?他和咱们是一样的底细!
他恍然,指着老九,上次码头分赃不均,我多捞了一笔,你他妈怀恨在心,憋着劲坑我吧?
老九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你就知道钱!冠强临死前揭发华子和上面有交易,假如是真事,谁都休想逃过一劫。
男人龇牙咧嘴,蟒叔废了冠强,就因为他栽赃华子,你还信他?
老九冷笑,蟒叔的做法我也想不通,可华子和上头勾结,绝不是空穴来风。
男人直起腰,那咱们去外省躲风头吧。
躲?老九门牙闪烁着黄澄澄的金光,月底运货咱俩在场,无论蟒叔和华子谁完蛋,你我都栽跟头,上面肯定要撒网了。
男人也怕了,你想个法子啊!
老九舌尖舔着嘴角的痦子,我带你赌一盘,咱们投奔对家。
他们麻利坐回车里,原路驶离。
我立刻给林宗易打电话,他关机了,我又打给振子,压低声,老九是乔叔的人吗?他发现宗易在外面了。
电话那边气氛特乱,像在舞池附近,蟒叔顾虑月底的行动,对华哥让步了,之前只能在会馆,现在去洗浴中心和棋牌厅,蟒叔都不管了,华哥进出不费事。
我松口气,老九在物色新靠山。
振子问,有目标了吗。
我发动引擎,绕过街口拐弯,没听到提,让华哥留心老九为首的这伙人。
我挂断没多久,蒋芸联络了我,她说程泽在醉王朝。
我停在路口等灯,这趟路线是返回澜春湾,你接待吧。
蒋芸啧啧,这位痴情的程大公子,他不稀罕我接待啊,他找你。
我揉着太阳穴,我累了。
蒋芸在冰室泡酒,电话里有气泡响,哪座城市没有销金窟啊,哪家销金窟里没有大美人啊,他是缺美女吗?他为你来的,你不现身,他一直耗着。
随他。我掐了通话。
快开到澜春湾,我越发烦躁,一横心,又调头,驶向醉王朝。
蒋芸在二楼电梯一边剪指甲一边恭候我大驾,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