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梨脸上滑下一滴泪,她偷偷抹去。从地上站起来,裙摆从身上落下去,直盖到小腿上,繁杂的裙子褶皱陷了她手上的花。脑子里也像盖下了一层布,盖住了一分钟以前愤怒的,乱的没有头绪的那些。
池商周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躯压迫人。他眼神审视她,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坏事,需要他来调查,研究,责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木木的嘴唇只能说出这个。
刚回来一会儿。怎么不打电话,蹲这儿?
明明是他欺负了她,明明是他该对她有个说法。就算她想要他,他也没有那种把人当傻子的权利。
小哥回去了。她讷讷道。
我知道,他在机场给我打电话了。你小哥走了又舍不得啦?
夏棠梨木木地看着人,他的又字提醒了她一件事。所以他是完全没有把那天晚上,她等他那么久说的那些话放过在心上。她是喜欢聚,不喜欢散,但是不喜欢也不会不喜欢到大半夜的等着一个人只为了告诉他,舍不得他走。
夏棠梨牙齿压了压唇边,举起了垂着的花,这是小哥送我的花。
池商周嗯了一声。
我没猜错的话,小哥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你看是吗?
池商周视线落在花上,又轻飘飘地落到她脸上。像是百无聊赖,他将一双手插进了西裤口袋里。但她猜他大概是对她来找他的原因,不敢想的那么简单了。
你是在撮合我跟小哥吗?
金山一直在门里蹭,爪子刨的门板唰唰响,这下是总算不耐烦了,开始吼了起来。池商周一边手从兜里拿出来,朝她伸来,他让她跟他进去,但是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夏棠梨一步退开,池商周的手落了空。
你还没有回答,你是不是在撮合我跟小哥?
你们都还小,以后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小哥你也觉得他小?
池商周看了眼她,眉眼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了,不知道真是因为金山的吠叫,还是因为她。他一边点头,一边伸手在门板上拍了两下,黑深深的西装让他的动作显得又冷又厉。门里的金山很知趣,立刻就闭了嘴。
但是她不知趣!
花的香气幽幽地蹿,蹿进鼻腔,顺着呼吸到肺里,到心脏,用抓子挠她,又痛又痒。
她转了转手上的花,像是要将花的每一个面都展示给池商周看看。但是我不喜欢小哥怎么办。
他回头来,你们不是相处的很好,
好吗?要说好,我跟你,不是相处的才更好吗?
棠梨。他严肃地喊了她的名字。
他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他认真了,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和,嘴角没有一点笑意。他脸色冷肃地看着她,就像刚才凶金山一样凶她。所以她也怂了,跟金山一样,他一不耐烦,他们就都不敢放肆了。
夏棠梨手指握紧着手上的花,花纸硬硬的硌着皮肤。她将花一把塞给了池商周,麻烦你帮我跟小哥说一声,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花从手上松开,夏棠梨转身就跑了,听到花掉在地上的声音,听到池商周在背后叫她。金山又忘了池商周的警告,在门里又吼了起来。
她只要池商周,她还是只想要池商周。
如果不是,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任何池家的人。
她也再不会去海城,不管是春节,还是他们有谁结婚了生孩子了,还是池商周他要结婚了生孩子了,池家的任何事她都再不能纳进眼睛里,收进耳朵里。
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让她看到他。如果要吃苦,就让她吃别的苦头,别再拿这个人来折磨她了。夏棠梨使劲儿地跑,夜里的凉风刮着脸,跑出了好长一段,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忘了一件事,既然都到了最坏的结果,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
从前的,之前的,现在的。
她喜欢了这个人多久?如果人生就到21岁,她的一生,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心里藏着这个人。快乐的,痛苦的,都有他参在其中,若隐若现在每一件有她存在的事情里。
为什么不弄清楚,说明白,既然就要结束了。
不是今天,也会是在5月份的某一天。
她转了身,池商周已经追过来。他向来走路沉稳,身姿稳重,而现在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焦虑、烦恼、着急的样子。
一辆车迎面来,灯光刺眼,刺的她看不清池商周,刺得她眼睛泛酸。她闭了眼,抬手遮挡,池商周的气息已经扑来,撞进呼吸。
眼泪糊了眼睛,肩膀上被搭住,受了那股力量的控制她一点也不能自主,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走。
池商周的声音在头顶,他说有什么事进屋再说,他会好好跟她谈谈。
是得好好谈谈。
他一边手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手推着她的肩膀,不容置喙,是往常的一言堂,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想干些什么。是会说些让他难堪的话,还是说些让他烦恼的话。
回到门前,门刚一打开,金山就朝夏棠梨身上扑了来。最后池商周是一手拎着金山,一手握着夏棠梨的手腕,将他们一起带进了大门里,带进了室内。
门边放着一个箱子,箱子上胡乱的扔着一条深色领带。
池商周是刚回来从车库里搬着东西进屋,就被金山拉到了门口。而夏棠梨到门口的时候,池商周的车才刚开进车库熄火。
门扇关上,池商周就丢了夏棠梨的手腕,直直地拎着金山离开了门厅,他们再出现的时候,金山嘴巴上多了口罩。
夏棠梨又蹲在了门口,就在他的资料箱旁边。
池商周走过去,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随手扔在鞋柜顶上,在箱子上坐了下来,金山就坐在了他腿边,和他一起看着眼眶腥红,垂着睫毛的女孩。
晚饭吃过了吗?
半晌夏棠梨才不乐意地挤出两个字,吃了。他不知道她总蹲在地上为何,不知道她是因为要摊牌,吓的,又或许是伤心的手颤腿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欠缺。
要不要换鞋子?
不要。
她一双小手抱着自己的脚踝,白色的鞋子也小小的。池商周目光从她有可爱涂鸦的帆布鞋往上挪,停在她垂着的睫毛上。
被眼泪浸的乌黑。
那睫毛掀起来。
你是不是捡到过一张纸,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小丫头一副鼓足勇气的样子。
捡到过。他答。
她睫毛一瞬压下,压出两行眼泪。池商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往黑色西裤上压,喉结轻动了一下,小棠梨喜欢我,很喜欢是不是?
那睫毛又掀开了,驮了更多的眼泪,更是又黑又重。睫毛下藏着一双湿淋淋的眼睛,倔强、不相信地看着他,软软的嘴角蠕了蠕,倒一个字没说。
池商周压在膝盖上的手指还是熬不过,松了,朝那脸蛋探了去。触上柔软细嫩的皮肤,抹去带着温度的泪水,一点一点。
所以才写了那张纸,全是我的名字。
写的工工整整的,很用心。
池商周耐心地抹着指腹下的眼泪。睫毛下藏着的眼睛,红了又红,看他又不敢看他,躲闪的像只怕人的兔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