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的战场就在屋外不远,在家里完全能听到它们的吠叫声,然后是一个金属物件砸地的哐啷声。夏棠梨最后是抱着一把拖把冲出去的,却只剩池商周和金山傻眼地看着她。
金山朝她冲来,像是对她的新造型稀奇,绕着她转圈。夏棠梨松了手上的武器,左右看金山,它显然没有受伤。她转脸看池商周,池商周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握着电话,在投诉野狗的事,当然他也是好端端的。
他们三个一起回家,心脏在猛跳,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脏上缠绕。夏棠梨手指还握着武器,门在身后落锁,她腿一软,跌坐在了石子小路旁的草地上。
池商周先前看她好好的,这下吓了一跳。
立刻一个男人,一个大狗,凑在了夏棠梨面前。男人急得眉眼打皱,问她是不是被狗咬了,大狗浑身嗅她,像在做某种它才懂的检查。
没有,没有,我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吓到啦?
夏棠梨看看池商周,眼睛里有种无所适从,最后是一扑,把金山牢牢抱住了,抱的结结实实。金山在她怀里蹭了蹭,最后他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
池商周:
好了,金山身上脏。
棠梨,金山在地上打过滚,放开它吧。
夏棠梨一个字没有只是死死地抱着金山,金山的狗头倒是享受地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狗眼睛一眨一眨,还间或瞄一眼池商周。
金山被你勒着了。
这句话总算管用,夏棠梨一把放了金山,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池商周被扑得晃了一晃,手掌撑了脚边的草地,才稳住。怀里的人紧紧箍着他的腰,像刚才抱金山那样用力,脸压在他心口,压得死死的。
金山在一旁转,狗头要来拱夏棠梨,被池商周一把推开。
嗷嗷,嗷嗷
那天夏棠梨放开池商周的时候,莫名其妙丢了句话:有机会我也会护着你们,不讲道理,不论形式。
所以一周后,池商周去华南项目上遇上那群人,夏棠梨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跟前,虽然对方的攻击只是鸡蛋。
她乌鸦嘴了。
一群大妈有二十来人,年纪最轻的也至少有四五十岁,年纪大的就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个篮子,蓝子里就装着砸人的鸡蛋。
夏棠梨挡在池商周面前时,一颗鸡蛋正中她的胸口,池商周要拉她已经晚了。
鸡蛋液黏糊糊地糊在了夏棠梨罩在衬衫外的薄外套上。池商周一转脸,一向张驰有度,稳成平和的脸上布了戾气。他身材高大,西装深沉,脸冷下来,那边还要继续丢鸡蛋的人手都颤了一下,随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人咯,打老人咯,快来人啊,大家伙都来看看呀。这些地主、强盗、恶霸,占了我们的地,不要人活咯,现在还要打人哟。
老太太这一吼,她们当中立刻便有人掏了手机,对着他们三人拍。
他们才刚从车上下来,还来不及进项目部大门,也显然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块地属于尚惠集团已经多年,土地的来源也是政府拍卖,不管是搬迁也好,赔偿安置也罢,都与项目是没有任何牵扯的。项目与当地百姓的唯一牵联,大概也就是集团的扶贫政策了,答应尽最大努力解决当地劳动力。
老太太的骂词显然是一种提醒,警告他们项目上再多人也没用,要敢对她们动手,她们这一群都是老弱妇孺,弱势群体,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池商周跟蒋时都只是保持着沉默。
当初搬迁的时候说的好听,招商投资,大企业扶贫,要带领我们大家伙儿脱贫制富。这下好了地给我们占了,屋给我们拆了,倒还是让我们干苦力,啥好活儿都不给。这跟剥削人的地主有什么区别哟。
老太太还在地上瞎吆喝,倒是出来了个稍年轻的妇女说了点事情的原委。
池商周偏头跟蒋时说话,那边的妇女团见缝立刻就将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那老太太的手倒是又伸进了篮子里。
夏棠梨看得眼角一抽,她算是听明白这算是什么事了。公司里开会,她没有落下过一场,每一份从她手里交到池商周手上的资料,她都有数。
夏棠梨一把挣开握着她手臂的池商周的手,不及池商周再拉住她,已经跑上去,拦在了一群人面前,尤其是挡住了那老太太。
你老年人,我还是未成年呢。你打,打呀,刚才打我一个,我已经忍了,现在你再打一个试试,看法律是保护你还是保护我!我们未成年人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法律尊老,更爱幼,我告你们殴打未成年人!
夏棠梨一张脸长的稚嫩,眼睛一瞪圆滚滚的,眉黑肤白,也经常省了化妆,她这么一讹,倒还真有点像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老太太被她唬的不敢耍懒躺地了,抓鸡蛋的手也松了。
那是我叔叔,我跟他来这儿是学校布置了任务。你们就算有天大的冤也该好好说话,不能动不动就蛮不讲理。
夏棠梨有一张灵巧的嘴,这边一帮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窝蜂的就吵嚷起来,也大概吵出了她们今天这儿闹的目的。正好就是前不久南华乐园招工的事,她们这一帮人大多年龄大,没文化,但又不满足于卑微的工作,认为在他们的土地上盖的乐园,就应该给她们一份像样的好工作。
夏棠梨大张着双臂,进进退退,努力挡着一切要上前想接近池商周的人。
278一张门票,3张多少钱?你立刻算出来,你就不用做清洁工!你连钱都算不清,你们会用电脑吗?阿姨,不让你修树枝难道让你当会计啊?还是让你当向导,你会讲英文吗?你是知道我们锦城的历史文化,还是知道咱们锦城出过什么英雄人物?你什么都不知道,游客也许是远道而来,人家花钱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不是来做慈善的,人家是来度假,散心的。玩开心了,玩值了,才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你让人家花了钱来看你发呆,咱们锦城的旅游事业还能做起来么?
科技改变社会,人才致富,勤劳致富,工作不分贵贱,关键是咱们能胜任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向往美好生活是好的,有梦想也是好的,但是咱们不能胡思乱想,给社会制造麻烦,给愿意远道而来投资扶贫的企业制造麻烦。
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他可不是区区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是尚惠集团总部来的总裁。总裁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就是古时候穿黄马褂的钦差,你们用拿鸡蛋砸钦差来解决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要是得罪了他,集团撤资,别说你们,就连锦城的济经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咱们省的人均GDP都会受影响,到时候你们就是请了天王老子来,也没人能给你解决工作。
第35章
夏棠梨身上仅剩了一件花边衬衫,衬衫上也被鸡蛋夜浸湿,她拿湿纸巾擦,现在衣服上湿了一片。池商周和蒋时已经办事去了,只有她自己留在车上,用空调把自己烘干。
最后是蒋时出来,告诉那群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人,有什么要求,有什么疑问,回去商量好了,派一个代表,把想解决的问题写成书面文件,公司自然会给她们答复。
等项目部的人发现这方冲突的时候,人群已经快散干净了。
夏棠梨眼睛认真地看着手心里躺着的两颗水果糖,这是池商周塞给她的奖励。
难道他就没想过,就算扔来的是石头,她也会去挡。这么大的勇气,用两颗糖来当奖励是不是也太轻了。
夏棠梨在车上鼓捣、观察手里的糖。越过这辆车,越过车旁的高墙,越过一个坝子,一条不太宽畅的水泥路,有一排在这片区域里新竖起来的建筑,在一间临时的办公室里,池商周正在对一帮人发脾气,斥责他们为什么没发现那帮人,及时汇报处理。
只有曹立敢发声。
这些人就是些听不懂道理的农村妇女,这种小事情咱们越是管,她们越是意想天开,不理就行了,要闹随她们闹去,有问题也是当地遗留的老问题,跟咱们项目有什么关系。再说就凭那几个没文化的妇女能翻出什么花。曹立脸色灰暗,一阵咕哝。
池商周沉着一张脸,坐的是一张宽阔的扶手椅,他将唇上的香烟拿下来握在手指上,一缕白色烟雾从干净的齿缝里溢出来。他冷眼看了曹立一会,曹立越说越小声,最后嘴唇蠕了蠕,停了。
小事情?池商周反问,曹立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彻底不敢说话了。
池商周从来不对谁破口大骂,也从不讲脏话。跟他们这些成天在工地上混,浸得一身戾气的人不一样,但他那种沉脸的压迫感,谁看了心都得紧一下。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池商周视线从曹立脸上收了,握着香烟的手指点了一个人,叫他专门负责这件事,该怎么办照公司规定来,找杨元清对接。冷素的手指在深色的桌面上敲了一下,那人忙点头承诺一定办好。
这件事说好,为解一室的尴尬,立即有人提起今天的正事,资料铺开,那件事也就算完了。但池商周一直冷着脸,手上的香烟没停过,一办公室的人身上都罩着一层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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