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赵建刚面前倒了一碗酒,但现在,却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
看着孙秀兰,赵存明进屋,赵建刚并没注意到孙秀兰身后的江淼,抬头盯着赵存明问道:那边怎么说。
建刚!
孙秀兰微微凶了凶赵建刚,赵建刚这才看到孙秀兰身后的江淼:阿淼?
赵叔。
孙秀兰领着江淼坐在桌旁,给她倒了杯水,虽然一脸的疲态,却还是微微笑了笑:阿淼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江淼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瞟了眼赵建刚,然后郑重地看着孙秀兰,语气带着极强的失落感:秀兰姨应该也知道征兵的事了吧。
不然今天你们一家人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早,江淼心想。
孙秀兰手放在桌上,听完江淼的话,不由自主的将面前的茶杯握在两只手心,语气低缓:阿淼是来借钱的吧。
江淼像是被人扯下了遮羞布,脸一下子感觉到发烫,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草鞋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不是秀兰姨不借给你,就连我们家孙秀兰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眶微微发红,江淼听到孙秀兰叹气声和喉间的气音,瞬间抬头看着孙秀兰,正看着她逐渐发红的双眼。
孙秀兰眼中聚着泪,吸了吸鼻子,喉咙上下滚了滚,接着道:就连我们家,也只能让存明去从军才能过得去,呜呜唔
话说完,孙秀兰就哭了出来,眼中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两颗两颗地往下掉,孙秀兰抬手抚着双眼,支在桌上,一边吸鼻子,一边低声哭泣。
赵建刚也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酒碗,声音不响,却感觉极其沉重。
江淼满脸不可置信,以秀兰姨和赵叔这么好的生意,怎么还需要存明哥去从军,随即小声道:怎么会呢?
赵存明看着家里的两个老人,叹了口气:因为彩兰家还有六口人。
彩兰?江淼看向赵存明,想起家中的那批红绢,缓缓道:彩兰就是存明哥的那个意中人吗?
赵存明点了点头,江淼也不再问什么了,两家九口人,就算是秀兰姨家,也没办法一次性拿出四十五两银钱来吧。
江淼如今呆在这里,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恶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更恨不得自己今天,从来没来过这里。
正当江淼无限懊恼的时候,外面的院门被人推开,一道年迈的声音在院子里传来:孙秀兰儿,你快去赵雪凝家瞧瞧,她人快要被抓走啦,你看见她闺女了吗,让她别回去
第7章
江淼脑子听见赵雪凝要被抓走后,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两眼失焦,然后起身撒丫子往家里跑,也顾不了身后被自己弄倒的椅子。
江淼跑到院门的木围墙刚准备进去,赵雪凝看见了她,对她摇了摇头,江淼赶紧蹲下躲了起来。
看着院内两个穿着甲胄的官兵,一个拿着纸笔,一个持着长矛,赵雪凝抱着江砚,不像是要被抓走的样子。
这家没男人,就这女人和怀里的小孩儿,不多不少,刚好十两,咱走吧,去下一家。
其中一个官兵数完银钱,揣在兜里,准备离开。
江淼躲在篱笆下,不敢出声,若是只算赵雪凝和江砚的话,他们家大抵是能逃过一劫吧。
等一下。
赵雪凝叫住走到院门口的官兵,语气轻柔,像是带着无尽的回忆,却又有股视死而归的决绝:这十两银子是我女儿的嫁妆,我为她攒了十四年,如今用来换我两个孩子的性命,我的份不够了,你们带我走吧。
篱笆外,听着赵雪凝的话,江淼懵了,一下子泪如泉涌。
娘,你怎么这么傻!
江淼从院门口直接跑进家里,扑在立刻蹲下身向她张开臂膀的赵雪凝怀里。
娘
赵雪凝拭过江淼脸庞的泪水,摸着她的头,眼中含着泪,虽然朦胧,却想要仔细地想要记住江淼的眉眼,哭着对她笑着:原本娘以为,能守着你长大,能守着你找到如意郎君,看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如今怕是看不到了。
对不起,若只是娘和阿砚,到底是能逃过去,但娘还是做不到,做不到承认没有你这个女儿。
娘这一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你,答应娘,要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
江淼泣不成声,死死地抓住赵雪凝后背的衣服。
走吧,别让我们等太久。官兵冷漠的表情看着赵雪凝。
江淼松开张雪凝,转过身,脸上仍挂着泪水,目光凶狠地盯着官兵,仿佛想要将两个官兵碎尸万段,江淼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赵雪凝和江砚。
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我娘。
江淼咬牙切齿,悲恸的情绪烧灼着江淼的胸口,官兵手中的长矛直直地架在江淼的肩上,微微擦破了江淼的脖子。
官兵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淼,嘲讽道:你死了,十两便够了。
江淼抬手将架在自己肩上的长矛头部的木棍抓在手里,官兵看出江淼的动作,顿时想收回长矛,打算一个反手打在江淼身上,却感觉无论用多大劲儿都无法扯动长矛分毫,不由面色一怔,想要直接动手打人。
只见抬起的手还没落在江淼的身上,官兵的左肩便立刻中了一箭。
箭的威力将官兵打了个踉跄,若不是右手还抓着长矛,估计这会儿这个官兵都已然坐在了地上。
谁!
被击中的官兵捂着左肩,满脸愤怒,抬头望向箭袭来的方向,而江淼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到,顺势望了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年轻男人抬起手,朝着身边的护卫挥了挥,只见男人身旁的护卫冲了过来,几下便制服了江淼面前欺人太甚的官兵。
官兵双手被捆在身后,看着向他们走来的男人,满脸怒容,大声咆哮道:严天梁!你在干什么!别以为有安宁侯撑腰就可以目无王法,你就不怕我上报舅舅参安宁侯一本吗!
被叫做严天梁的男人看起来二十来岁,身姿高挺,宽肩窄腰,剑眉星目,严肃庄重,健壮的身躯被紧紧地裹在黑衣里,仿佛藏在刀鞘中的利刃,随时都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如果知府大人能够活下来的话,他或许能参殿下一本吧。
最平淡的语气,却极具杀伤力,官兵瞠目结舌,不相信严天梁口中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是在造反!
把他们带到马车那里去。
严天梁不想跟这两个官兵费什么口舌,吩咐身旁的护卫将人带走,耳后却一直传来官兵的叫喊:严天梁,你这个杀千刀的,严家灭门怎么没把你灭死
官兵的声音越来越小,严天梁看着面前还没回过神的江淼,只见她手里还抓着长矛,一动不动。
严天梁从她手中拿过长矛,交给一旁的护卫,把之前从士兵身上拿回来的钱袋还给江淼,对他们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江淼顿时瘫坐在地上,赵雪凝马上跑了过来,将江淼抱在怀里,检查着江淼脖子上被划出的微微血痕。
娘,我们没事了吧。
江淼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连说话都毫无力气,双眼呆滞,只是任由赵雪凝抱着自己无声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赵雪凝坐在屋内,床边是已经熟睡过去的江砚,赵雪凝给江淼的脖子裹了层纱布,摸着她的脸,看着她。
谢谢你,阿淼,谢谢你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对于江淼而言,这句话像是在对原身的感谢,亦像是在对自己这个异乡人的感谢。
天色暗了下来,外面起了乌云,下起了小雨。
江淼将前日赶海抓到的花甲从盆里捞了出来,做了份炒花甲端上了桌,却迟迟没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