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劲明也不那么敏感,思绪跟着就被绕走了。
晚上大家吃饱喝足后,其中休假的几人决定坐最后一班船回去,劲明去自己租的房子见女友,只剩下蒋悦一个人需要回酒店宿舍。
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猛然袭来一股异常强烈的孤独感。
从父母离世到外公进养老院疗养,蒋悦独自一人来真爱度假村工作,这份他并不那么擅长的工作一转眼也做了七年。
蒋悦自诩是一个笨拙的人,他没办法像安妮、劲明和其他同事那样机灵和会来事,只能一点点学、努力记,不让自己出错。
他自知没有那些商业头脑能够利用家里留下的钱运作一家小公司,因此很珍惜这份工作。
安于现状对于蒋悦来说,从来不是一个不求上进的贬义词。
可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个有了新的方向,他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时,也的确会产生无力感。
前头有空车驶来,蒋悦不再乱想,招了招手上了车。
在出租车的后座,蒋悦靠着在堵车的间隙里做了一个凌乱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海岸边嚎啕大哭,像是许久没有发泄过情绪那样,空旷的海滩上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只有一艘小木船停在那边。
不知道哭了多久,在朦胧的泪眼中,他看到有个人从海里走出来,穿着一身潜水服,手里拎着一条鱼。
蒋悦梦到过很多次潜水结束的陆云生,场景各有不同,当他以为这一次又是陆云生时,拎着鱼的人浑身是水走到了面前。
严速眉头紧皱,神色看起来很不解,盯着蒋悦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沉声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说完又晃了晃手里在跳动的鱼,鱼身上的水还溅到蒋悦脸上,严速也没去管。
抓到的,厉害吗?
蒋悦只觉得鼻酸,更觉得费解,他努力想忍耐情绪,却终于还是再次崩溃。
因此他哭得比刚刚更夸张,喘着问严速:怎么是你啊?
梦在一个急刹车后结束,司机说到下个路口就到,蒋悦有些没回过神,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切实的眼泪。
他下车后,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走去了别墅区那头。
刚走到门口,他惊讶地看到别墅里亮着灯,窗帘拉了不遮光的那一层薄纱,能看到里面在走动的人影。
正对着一侧的露台上有一扇打开的窗,别墅里久违的人恰好走出来,正看到了站在露台外的蒋悦。
海风没有规律地袭来,把窗帘和人的情绪一起拨动,就这样对视了将近一分钟后,严速灭掉了手里的烟头,转身离开了露台。
蒋悦呆在原地,直到听见正门口走来的拖鞋脚步声,才闻声看过去。
严速很确定蒋悦心情不好,因为他刚刚大概率是哭了,看起来反应也很迟钝,像傻了一样。
门口的台阶下有一盏路灯,暖黄色的光线把鹅卵石路面照射得很温馨,严速身上带着一些沐浴乳的香味,是蒋悦在真爱度假村工作了七年无比熟悉的香味。
这里每一个客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味道,严速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可刚刚抽过烟的严速,让那股沐浴乳里夹杂了一些苦涩的烟味。
蒋悦用通红的双眼盯着严速,也不打招呼,截然忘记以自己的身份这样其实很冒犯、很不专业。
过了十几秒,他听见严速低叹,然后问他要不要进去说。
蒋悦跟着严速进去房间里,刚刚关上门,就被抱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20%的蒋悦想挣扎,80%的蒋悦还是没出息的想哭,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哭。
我今天过来拿东西,明天退房,这边暂时不需要盯着了。
严速觉得自己矫情得有些恶心,但他不想假装无事。
怀里的蒋悦身上还是能嗅到那股苦涩的香水味,严速第一次觉得这味道虽然不讨喜,但会让人安心。
他用嘴唇碰了碰蒋悦的鬓角,然后松开了他。
蒋悦的脸依旧诱人,哭过之后的他低低喘着气,更加显得可爱。
严速突然又变得直接,他笑着说:真的很想再和你做一次,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蒋悦脱口而出问道。
严速走到了客厅中间,那里立着一个行李箱,里面是收拾了一半的衣物。
蒋悦觉得心跳加速,呼吸都不适,他也后悔问了为什么。
估计是有人搞鬼,前天警察突然来临检,发现有客人在卡座使用违禁药物。严速把一件衣服丢进箱子里,没有回答蒋悦的问题,capsule暂时被封起来整顿了。
蒋悦吸了吸鼻子,有些震惊,他问严速严重不严重?
还行吧,虽然我们也有些门路能疏通,但这种事一直都查得很严。
是谁能查到吗?蒋悦不是很懂这些。
严速转过身,笑了笑说:查到也没什么太大用,的确有客人被抓了现形,责任就是在我们,这种事不稀奇。
蒋悦看着严速忙碌的身影,心里觉得酸涩难耐,他环顾这间房,回想着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和严速的关系就像是只存在于这套高级客房角落的秘密。
等严速离开,清洁人员重新整理过后,一切将不复存在,他们甚至连私人联系方式都没有,蒋悦一直都使用工作手机同严速联系。
对了,我们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不用担心影响工作。严速忽地转过身开口说道,希望我没给蒋经理带来什么困扰。
刚刚温柔拥抱蒋悦的人似乎又不是他了,不是这个面无表情说话客套的严速。
没有什么困扰。他回答道,都是成年人了。
严速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好。
是啊,都是成年人了,都是玩过的人,蒋悦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自己想不清楚?
严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幼稚,他没能告诉蒋悦,在没见到他的这些日子里,他每一天都很想看到他,看看他的蠢样子。
也很多次思考为什么对待蒋悦不能像对待余晓那样,充满我可以的盲目自信,轻松地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及时止损也并不觉得遗憾。
当时的严速在难过了几天后,想的是至少我试过了,但现在的严速却变得不太想面对蒋悦的回绝和有可能的失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蒋悦说。
嗯,你休息吧。
明天我再过来帮你收东西。
没事,我今晚就能收好,明天还要和kevin碰个会,你忙你的其他事吧。
哦。
蒋悦没什么能说的了,他转身往门口走,脑子和脚步不在一个频率。
chris。
听到身后严速的声音,他很快转过头。
不想哭了吧?严速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不想了。蒋悦反应过来后回答了他。
好,晚安。
晚安。
门在身后缓慢合上,发出一声闷响,顺着鹅卵石台阶往下,蒋悦踩着门口的草坪,细叶结缕草软得像地毯一样在脚下,他走了几步后,抬起头看向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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