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舒俯着身,脸色几乎是在瞬间又潮红转向苍白。
车门被拉开,在一群慌了手脚的小姑娘中,徐周衍伸出了手臂,他环住关素舒,快速询问她:带了药吗?
关素舒换了一口气,声音细碎说:在兜里,别紧张。
王妍手忙脚乱,从关素舒的包里摸到了一粒用小塑料盒分装的黄色小丸,她紧张问:是这个吗?
关素舒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徐周衍学过急救,知道突发心脏病的应急处理,他扶着她坐直身体,抬头对王妍说:倒四粒。
王妍赶紧把四粒都拿出来,喂进关素舒嘴里,又问:要水吗?
含服,不用水,你们先下车,把车门都打开。
王妍和何仪玟赶紧下车。
关素舒实在喘不过气,眼前一片发晕,耳边有道镇静的声音在告诉她,放慢呼吸,不会有事的。
这样的笃定让她提着神警醒的那根神经有了须顷的轻松。
速效救心丸在舌底慢慢融化,先是一点点清凉,然后是微微的涩苦,这样的味道她尝过太多次,以至于药丸一进口,她已经能模拟出整个融化的过程了。
空气逐渐畅通起来,她闭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胸口,浑身不自觉地微微战栗着,手心发冷,很快,一只滚烫的手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整个手捂进手心。
好一会,擂鼓般的心跳逐渐不再那么快了,然而咳嗽却还没有停止,她沉沉地咳,咳也咳不出,脖子和锁骨泛着异样的红,连脸颊和鼻头也出现一片红点,压抑着的咳嗽,越发喘不过气,听得人心惊胆战。
是过敏反应。
徐周衍迅速判断。
这怎么办?要去医院?室友着急忙慌地问。
车就停在医院对面,徐周衍俯下身,有力的手臂一把抱起了关素舒,她无力地揽着他,拼命呼吸着空气。
10.第十章顾医生,好一壶西湖龙井,茶味
在路上关素舒就陷入了短暂的昏厥,一到医院,立马被推进了急诊室。
等她醒来,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她是被细细碎碎说话声吵醒的,她眯瞪着顺着声音看去,病房门是敞着的,父亲、徐周衍和医生站在一块,不知道在谈什么,除了医生,两个人的脸色都绷得很紧。
她动了动手指,低头发现手指上夹着测血氧饱和度的传感器,她又摸了下脸,还好,没到戴氧气罩的程度。
她手往下,又摸了摸心口,心跳已经平缓,没有心悸的感觉了。
这时门口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关靖压低的声音格外有威慑力,这边的事不用你管了,你先回公司去。
关素舒偏了下头,喉头发痒,重重地咳了起来。
关靖和徐周衍闻声立刻向她看过来。
关靖阔步走进,他眉宇间沟壑很深,身上裹着带戾气的冷风,站在关素舒面前时那风还像刀子似的刮在她脸上。
爸爸。她哑声喊道。
关靖的深峻的目光无声看着她,俯视着将她从头到脚剐了一遍。
他久居高位,气势不怒自威,换别人这会儿已经吓死了,关素舒还敢卖乖讨笑,指着床边的椅子说:爸爸坐。
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秘书刘郴走进来,关素舒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刘郴拉开椅子说:董事长,坐下谈。
关靖这才坐下来。
关素舒的目光往他身后看,落在徐周衍身上。
他本来是个性格内敛的人,旁边的人一多,他站在后面,更看不出情绪了。
她还记得昏迷之前徐周衍紧紧抓着她的手,他的掌心炽热滚烫,将她那一捧凉意捂得透怀的感觉
今天吃什么了?关靖沉声开始算账。
关素舒回过神。
知道他现在就是一座亟待爆发的活火山,关素舒可不敢火上浇油,如实道:火锅。
好吃吗?
她实话实话:好吃。
顾医生怎么说的?关靖面色冷峻。
忌辛辣,忌生食,忌冰饮她越报声音越小。
关靖脸上有一种要笑不笑的冷笑,看得人毛骨悚然,他说:还记得啊,死都要吃是不是?
关素舒立马摇头,她用手指掐了个指甲盖的长度,我就吃了一点点,我觉得不是火锅的问题,就是咳了几下没顺过来气
关靖抬起手,不同她争辩,他不容她反驳道:待会去做个过敏源测试。
关素舒真的怕了,除了上手术台,她最怕的就是做过敏性测试,这玩意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做一次,点刺实验要不停地扎针,手臂都能扎成蜂窝煤,每一次都能测出新的过敏源,再测下去她得穿着防护服活进无菌环境了。
关素舒抓着被子往头上盖,蜷成一个大包,闷闷的声音很抗拒:我不做。
在这做还是去顾医生那?关靖只会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给她留选择的余地。
沉默良久,她忍气吞声,退而求次:顾医生。
至少顾医生下手温柔。
见病房里安静下来,刘郴赶紧插一嘴,董事长,公司董事会还等着您回去开会,得回去了。
关靖叹了口气。
听见他起身的声音,关素舒捂在被子里喊他:爸爸。
嗯。
今天的事和徐周衍没关系,他不知道我去吃火锅了她从被窝里探出个头,小声说:你别怪他。
她想,徐周衍父母早逝,孤苦伶仃,要是再丢了工作,多可怜啊。
我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关靖伸手给她扯了扯被子,把她头掖出来,放缓了声音道:好好听医生的话。
嗯。她连忙点头,目送关靖转身离开。
关靖转身前,其实已经红了眼眶。
医生的话还在他耳边响着,您女儿现在的状况就是走在钢丝绳上,靠药物维持暂时稳妥,但毕竟治标不治本,如果要动手术,她的风险很大,排异反应也很难预测,不过毕竟年轻,还是要早做决断
四十多岁乘风商场的男人眼里有隐忍的泪,颧骨紧绷,连额角青筋都绷起,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沉稳,走过徐周衍时,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照看好她。
一定。
徐周衍颔首领命。
关靖带人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关素舒和徐周衍了。
关素舒这才有机会对他说:今天谢谢你呀。
见她此时面色如常,已经比任何感谢都更让他心底松快了。
因为常年生病,关素舒本来肤色就比一般人浅,唇色也是淡淡的红,像是还没开始熟的□□色草莓,可今天唇上却是肉眼可见地泛起了浓郁的乌紫,比染了桑葚汁还深,像死神的手已经捂在了她唇上。
当时徐周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凉,风一吹,满头湿冷的汗。
他憷然站在病房外,生命力消逝的感觉还挥之不去,他独自品会了一肚子五味杂陈,只觉得生命里经历的种种在生死前都很渺小。
在他眼里,她从来朝气蓬勃,像初晨跳跃的阳光,象征着光明、希望,但当她生死莫测地躺在那时,徐周衍遽然明白了月光的意象。
月光亦是太阳的散射光,却是凄清的,炽热的阳光能烧灼大地,月光却只能冷清地如雾般稍纵即逝。
在病房外,他数次默念着她的名字:关素舒,关素舒。
素舒不即是月亮的意思吗?
月亮凄冷孤凉,仿佛在暗示她的命运似的,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再也坐不住。
隔着一扇门,听着里面滴滴滴滴的仪器响声,他面朝白墙而立,像又回到了童年与亲人生离死别时的无能为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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