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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素舒往后挺了挺,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廊惠县很适合养老,四周古木建筑交映成趣,背光处凉风习习,身后就是绿水漾漾的河。

关素舒看到了河岸边有一条巨大的鲤鱼在吃水草,惊奇地看了好一会,叹道:好大的鱼啊!

说完没听见回应,想到人刚刚走了。

突然就索然无味了。

关素舒写了一点东西,又放下纸笔,拿起摄像机对着街衢,从镜头里看这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有路人,有懒洋洋在石板上睡觉的猫。

镜头对向街道尽头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奶奶挑着担子走来,担子里挑着花,花朵艳丽,有的编织成环,像一幅画。

她调整焦圈,将人物定焦,按下快门。

今天是周末,古镇上的游客有不少,老人走走停停,卖了不少花,兴许是走累了,走到关素舒旁边时,老人放下担子,拘谨地朝她笑笑,然后离她远一点地坐了下来。

关素舒放下相机,指着花担朝锤着膝盖的老人问:奶奶,这个花怎么卖啊?

大的十块钱,这个小的八块钱。

这种花环呢?

十五块钱。

我拿两束大的,再要一个花环。

见她去摘花环,老人伸出布满褶皱的手拦住她,温言温语道:这个花环老了,我给你编个新的。

谢谢奶奶,我扫你二维码。

谢谢你啊。老人朝她笑。

关素舒起伏的情绪被老人一个微笑安抚了,她忽略刚刚的小惆怅,蹲下看老人编花环。

花环怎么编,就这样缠缠缠,然后绑上去吗?

要用不同的花,先用绳子绑起来老人不徐不疾地和她讲着。

关素舒觉得听懂了,想上手试试,接过花后发现绑了这里掉了那里,左支右绌,好不容易绑了一段,发现和前面比起来这里格外丑,不好意思递回去:奶奶,还是你来吧。

老人笑,不要着急,很多事都是要慢慢来的。

花环在老人手下逐渐成型,她示意关素舒低一点头,将花环戴在了她头上。

老人的皮肤衰老,皱巴巴的,手指却还可见纤长,关素舒抬头扶花环,看见了老人手上图案别致的银圈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道:奶奶,你这个戒指真特别。

老人怔了一下,放下手,她郝然说:这个戒指是我老伴做的。

她伸出手腕,拉起袖子露出手镯说:这个也是我老伴做的。

哇,都是纯手工的吧,关素舒抬头问:这个太漂亮了,你们有这个卖吗?

老人一垂手,将那银环又藏进了袖子了,她抿了抿薄而褶皱的唇,说:没有了,他走了很多年了。

啊她伤感到了。

腿蹲得有些麻了,撑起身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像老人一样抻了抻腿,她还记得刚刚老人给她看手环时的神色,她侧过头问:奶奶,能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老人微笑着,又有些迟疑地说:这怎么说呢?

关素舒搭起腿捧着脸,摆出认真听故事的姿态道:就从你们怎么认识开始说起吧。

她很好奇,这样一个会让妻子在他离开后提起他依然带笑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太久没有和人说过以前的故事了,老人目光悠远,过了许久,才缓慢地开口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十几岁

老人姓金,叫金萍,而她丈夫正巧姓徐,叫徐留青。

上个世纪的时候,各个村都有走夫,挑着担在各个村里兑些东西,或者帮着送些货物,徐留青子继父业,也是走夫。

金萍祖父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祖上出过举人,也是有些底子的,在村里很受敬重。

她和丈夫相识,是在祖父的学堂外。

挑着单皮肤黝黑的小伙毛巾包着头,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学堂里先生教的字,金萍看见了,觉得很有意思,问他为什么要偷着学字。

小伙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掰着手指和她说:一是为了卖东西不被糊弄,二是为了多读书明事理,三是为了为了

他为了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第三点来,很是羞愧,差点掉头就走,金萍却觉得他这人很实诚,又好学,很有意思。

她回忆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傲气得很,想着我老爷能当先生,我也要当先生,我老爷笑我,说女人哪能当先生的,我不服气,我下了决心要把我的第一个学生教好

徐留青是金萍的第一个学生,他不算聪明,金萍教他数数,从一数到一百,他总弄不明白十二、二十二、三十三这些数,金萍有时候生气,就学祖父的,要抽他板子,徐留青也不躲,老实伸出手给她打,身上唯一还算白的手心上都是老茧,被她抽得手心通红,打完后还冲着她傻乐,好像被她打了还挺高兴似的。

金萍心气高,面对这种怎么教也教不会的笨学生,有时候被气得哭,她一哭,徐留青就掰糖给她吃,那种酥糖,炒了芝麻的,脆香脆香,别的小孩一年难吃上几回的好东西,她一个星期能吃好几回,以至于她想起十几岁的时光都是酥糖的芝麻香味儿的。

徐留青也不是每天都来,两个村子挨得近,但有时候,是徐留青的父亲来走卖。

那个时候虽然城里读书人多,思想也开化了,但农村思想还是很封建,很讲男女大防。

有回金萍七八天都没见到徐留青,忍不住要祖父去问问徐留青去哪了,祖父问了,徐留青父亲说酥糖的份量和账对不上,徐留青每回卖糖都偷吃,小半个月都用不着来卖糖了。

金萍想起来了,那糖哪是徐留青吃了,分明是她吃了。

她自然不敢和严厉的祖父说出事实,只能把事憋在自己心里。

后来再见到徐留青,他身上胳膊上脖子上还有荆条抽出来的血疤,蓑衣草鞋里全是泥巴,却从捂得紧的怀里乐乐呵呵地拿出一张草纸和她说:萍,你看,这几天我没落下功课,我写得完一到一百了。

那天他要走了,金萍问他:还来得么?

他低声说:你要我来,我就来。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他们相恋了。

一个是腐书网,一个是贩夫走卒,祖父是不同意他们再来往的,还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压着她要她去成亲。

金萍不信女子不能当先生,也不服不能和喜欢的人成婚,她有了一个离经叛道的计划,她要和徐留青去城里!

她托人送了口信过去,只有隐晦的一句话:子,桥卜。

子时桥头卖卜卦的地方,你跟不跟我走?

送口信的人听不懂她的话,问她是什么意思,她不说,她心说:听不懂我话的人,不是我要找的人;听懂了不敢来的人,也不是我要的人!

子时,她准时到了,桥头来的人却比她还早,他穿着最好的一身蓝布衣服,一双老旧但没有破洞的军鞋,期期艾艾地站在那,看到她,他反倒先哭了。

徐留青说:我既怕你来,又怕你不来。

怕你转了心意,又怕你跟着我要吃苦头。

他们趁夜走了,进了城扮成一对夫妻过日子。

她想去纺织厂打工,徐留青不让她打工,他让她考学,他说自己吃得了苦头,而她那双手是要教学问的。

她上了夜校,可她那点跟着祖父学的之乎者也在那个时代哪还够用,是以也吃了很多苦头,但和徐留青做苦工相比,她觉得她那点苦头算不了什么。

她每个月都寄钱回去,一开始祖父来见过她,见她真是铁了心了,也只能随她去了。

高考恢复后,她又参加了高考,也正是这一年,他们第一个孩子病逝了,她也大病一场,几乎没有再出门。

那个时候她二十几岁,同徐留青正式结了婚,也吵过架,闹红过脸,也有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的时候。

但回回吵完架,看着徐留青蹲在门外墙角抹眼泪,她又反省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坏了。

她脾气坏了大半辈子,徐留青却没对她说过一次要她改改性子,直到徐留青走了这个和她斗了大半辈子嘴,被她欺压了大半辈子的老伴走了,她那点脾气,突然就散了。

她知道,子女也好,孙子也好,都不是那个宠着纵着她的人,那个由她发坏脾气,凡事都听她的,大事小事都由着她拿主意的老头走了。

走了,就是没了。

天上忽地落下一滴雨,浸湿了蓝花布裙。

金萍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她说:他走之前,瘦得一把骨头,抓着我的手说,萍,我第一次见你,你站起来拍着桌子和你祖父说我们女子为啥不能当先生,我那时想,呀,这小姑娘了不得啊,是个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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