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嘴贱,以后我给嘴上缝拉链。花婶作势扇了扇自己的嘴巴,小朗连二十岁都不到,你就别编排他和小孙了。
花婶一甩手,想了想又回头道:小孙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不像个活人似的,你再这样逼着他,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良心过得去?
花婶的表情难得的凝重,任素芬不自在压了压嗓门讪讪道:他能有什么事
第49章我马上回来!
我没事。
门扉紧闭的小店里,孙谚识闭着眼,咬牙忍耐着晕车般的反胃和眩晕,站了一会儿才又艰难地重复一句,我没事。
朗颂的手松松搭在孙谚识腰上,让对方的后背靠着自己胸口,他眉心皱地死紧,头晕?还是头疼?
孙谚识的耳朵里嗡嗡的,眼前天旋地转,听不到也看不清,他的后背紧贴着朗颂的胸膛,只能通过对方胸腔的震动分辨出朗颂在说话。
以免自己彻底失去意识栽倒在地,孙谚识将舌尖探出,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和意识狠狠地咬了下去,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刺激着每一根末梢神经,眼前飞速旋转的水泥地面、货架都缓缓停止了旋转,最终停在了该有的位置,耳朵里像话筒回授音般的刺耳嗡鸣也停歇了下来。
孙谚识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后再度睁开,乌黑的瞳孔像一个空洞冰冷的洞穴,没有一丝情绪。
倏地,指尖一暖。
孙谚识垂眼去看,朗月用柔嫩的小手握着他的指尖,仰着头用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里喃喃道:谚爸爸
耳畔同时响起朗颂急切的声音:哥,要不要去医院?
孙谚识晃了一下沉甸甸的头,指尖勾住了朗月的小手,说道:没事,头有点晕,现在好了。
朗颂垂眸瞥了一眼孙谚识汗津津的脖颈:那要不我背你上楼躺一会儿?
我先坐一会儿。孙谚识扶着货架借了一把力,和朗颂拉开一点距离,突然又想起朗月,刚才没把月月吓坏吧?
朗颂看了一眼纷争结束才进来的朗月,回答道:没,月月刚刚才来。
黄豆绕着孙谚识的腿来回跑动,焦躁地不知如何是好。
孙谚识唔了一声,垂眼看看黄豆,又看朗月,他想去看朗颂,但迟迟没有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两步,坐到了张老太方才坐过的那条矮凳上,把朗月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头轻轻地搭在朗月的肩上。乳臭未干用来形容小孩子还挺贴切的,朗月身上有股淡淡的奶味,很好闻,令人感到平静,小家伙的体温比成年人也高一些,像个小火炉似的能温暖冰凉的躯体。
朗月一动不敢动,她被拥在孙谚识的怀里,只能仰头去看哥哥,向哥哥征求意见。见哥哥微微摇了摇头,她便会意,又往孙谚识怀里钻了钻,伸出小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孙谚识的手背,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她生病的时候难受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哥哥总是这样安抚她,她就不会那么难受。
孙谚识一直低着头,他以为自己沉默了很久,事实上就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他舔掉唇缝间的血腥味,再次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常:对不起,刚才我有点失控。
对不起三个字像一根针一样戳进了朗颂的心口,看似没有伤口,却疼得人四肢麻木,咽喉发酸。
朗颂咽下舌尖的苦涩,蹲在孙谚识面前:对不起什么?
孙谚识笑了笑,无意识地揉捏着朗月细腻柔软的小胳膊:刚才那个是雷斌的妈,因为我和雷斌
朗颂点点头打断他:我知道。
嗯孙谚识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朗颂是什么意思,他怔了怔,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自朗颂搬来以后,店里经常是他帮忙看着,见过任素芬一点都不奇怪,没见过倒是更奇怪。
她孙谚识咬咬刺痛的舌尖,再次为自己刚才失控的行为解释,她刚才说
不重要,朗颂灼热的视线固定在孙谚识不安地翕张的嘴唇上,哥,她或是雷斌或是任何人,他们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孙谚识缓缓地抬起头来,木然地看着朗颂,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朗颂半蹲着,往孙谚识身边挪了半步,他的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反复捏握挣扎之后,缓缓将手伸出,捏住了孙谚识的手腕。
哥,他们是谁,又说了什么,对我朗颂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和月月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不用向我们解释。
孙谚识直勾勾地望着朗颂,顿了好一会儿才扬扬嘴角,说:好。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四目相接,朗颂眼中的沉静、锐利让孙谚识蓦然感到一些不自在,他垂眼收回视线,说道:我上楼躺会儿,晚饭别做我那份了,没什么胃口。
连黄豆都知道孙谚识心情不好,乖巧地趴在地上像只吉祥物,朗颂又怎会不知。这次他没有说什么,抱着朗月跟在孙谚识身后,目送着孙谚识一路抓着扶手上了楼。
晚上孙谚识没有吃饭,天黑以后房间的灯也不曾亮起过。朗颂九点钟进房间,一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凌晨一点对面的房间都没有任何响动,他才闭眼睡去。
翌日,朗颂照常带着朗月出摊,送她去幼儿园然后回蓝楹巷。刚到家门口,他接到了猴子打来的电话,猴子说他姑婆给他炸了点馓子,想要拿点给朗月尝尝。
朗颂看了一眼时间,回答道:行,那你中午来我这吃饭吧。
好嘞,猴子在电话里兴奋道,颂哥,我大概十一点半到你那里。
挂了电话,朗颂打开卷拉门穿过店面直奔后院,院中空空,厨房也没人,孙谚识还没起来。他抬头看着孙谚识的房间,墨晶石似的瞳孔光芒闪动。走进厨房,看到被吃光的早餐和清洗干净的厨具,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去一些。
这时,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又贴着大腿嗡嗡震动起来。
朗颂接了起来,这次是工头打来的,没等他开口,工头便火急火燎地说托运部有个卸货的活儿,中午之前要卸完四辆半挂车的货,他那边人手不够,问朗颂能不能抽点时间过去帮帮忙。
朗颂抿了抿唇,他推了这几天的活儿,若非真是着急工头也不会打过来。平时工头颇为照顾他,这种情况下他不该推辞也不能推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苍白的天花板,他应道:行,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朗颂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现在赶过去卸完货再回来,应该还赶得及做午饭,至多是晚一点。他不再耽搁,一边出门骑上小电驴,一边给猴子拨了电话过去,告诉猴子如果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就让他等一等。
在托运部一直忙到将近十一点,刚从肩头卸下两箱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再次嗡鸣。朗颂的心口蓦地一跳,莫名觉得这次手机震动的频率特别急切,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他胡乱地将手上的灰蹭在裤子上,赶紧拿出手机接了电话。
颂哥!猴子急切的声音响起,我刚到小店门口,似乎听到屋里边发出很奇怪的碰撞声,狗也一直在叫,你要不要回来看一下!
我马上回来!
第50章快,去医院!
孙谚识知道自己在做梦,可他四肢发软,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之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这个用自己的回忆编织的梦境。
梦里的所有画面都是黑白的,也没有声音。
孙谚识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同看一部黑白默片一般,看着自己荒诞不经的梦。
一开始,他看到高中时的自己和雷斌互施拳脚,打得不可开交。
画面一闪,便又看到任素芬抹着眼泪进了蓝楹巷,她的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雷斌。
孙谚识看到自己站在店门口,任素芬经过时,瞪着赤红的双眼对着他喊:害得他没书读,你满意了?!
雷斌低着头,眼皮微抬,冰冷阴鸷地扫了他一眼,用沙哑的声线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猥亵她。
画面又一闪,孙谚识看到自己站在高中校园空荡荡的教室里。
夕阳撒下最后一片光辉,橙黄色的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铺满了整个教室。
他弯腰在抽屉里找运动会报名表,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细腻的轻唤。
孙谚识。
他回头,看到班花正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