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絮语戛然而止,孙谚识听到杂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过了一会儿他才拿出手机。是朗颂发来的信息,他说今天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已经到饭店了,在楼下大堂等着。
郑烨有车,傍晚在路上时他其实没想让朗颂过来,但转念一想朗颂可能急着接朗月,便把饭店地址发了过去,让朗颂下了班过来。
孙谚识敲字回复:【好,等我一会儿,马上下来。】
收起手机,他深吸口气,默默消化着刚才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索性也不回包厢惹大家尴尬,站在走廊给郑烨发了条消息过去。
少时,郑烨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谢霜语,他说:班花住在附近酒店,正好顺路,我送她一段。
好,孙谚识往电梯方向扫了了一眼,见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于是问谢霜语,要不咱们走楼梯吧。
谢霜语点头:好。
三人顺着饭店的双跑双折式楼梯下楼,孙谚识走在最前面,谢霜语和郑烨跟在后边。三人各怀心事盯着脚下的楼梯,到达一楼中间平台时,都不曾注意到从楼下疾速奔来的那个人影。
孙谚识被那人撞到了肩膀,他踉跄一下,后腰重重撞上了栏杆扶手,疼得不禁嘶了一声。
那人惯性地向前又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他顿住脚步沉声道:实在抱歉。说着便要去扶孙谚识。
孙谚识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结住,周遭所有声音如潮水般褪去,唯独刚才那沉沉的一声实在抱歉在耳畔环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孙谚识低头垂眼,茫然地看着地上那双沾了一层仆仆风尘的黑色皮鞋,他一口咬在舌尖,用痛觉唤醒自己的麻木的身体,而后夺步奔下楼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郑烨察觉异常,抬眼看去,不期然地对上了卓历乌沉沉的双眼
第68章走
朗颂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一抬眼便看到孙谚识步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快的连西服下摆都翻飞起来。
他立即起身准备招手,却见孙谚识神色慌张,径直推开了旋转门,就那样走了出去。
随即,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紧追着孙谚识跑了出去,还听到对方叫了一句:小言!
朗颂没作多余的思考,迅速跟了出去。
孙谚识一直屏着呼吸,走出饭店大门才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外边刮起了风,他脚步不停,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械,木然地朝着前方一直走,越走越快,几乎是在奔跑。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紧追不舍。幸好风大,擦着面颊从耳旁刮过,吹散了那些让他张皇失措的声音。
一口气跑了很远,长期缺乏锻炼又清减了许多的身体让孙谚识有些力不从心,双腿像陷进泥里一样沉重,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一停,晃荡得如一团浆糊似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孙谚识这才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像个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
一系列的疑问也纷纷涌入脑海。
刚才真的是卓历吗,会不会又是幻觉?
如果真的是卓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卓历认出自己了吗,会不会也跟了出来?
只不过片刻的停顿,身后随风而至的那声小言和急促的脚步声便给出了答案除了父母,只有卓历会叫自己小名。
孙谚识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他正踟蹰着要不要回头,稔熟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言
旋即手臂突然一紧,一只手已经牢牢抓了上来。孙谚识像过电一般,条件反射地重重甩开了那只手。
卓历的手中骤然一空,他茫然地空握了一下自己的手,看着孙谚识清癯的背影,失落地道:小言
确实是卓历
孙谚识努力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缓缓转身,平静地与一步之外的人对视。
两年没见,卓历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比起之前瘦削了一些。他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额角,记忆中永远板正井然的白衬衫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此刻的他胸口不断起伏,气息有些不稳。
两人无声对视了两秒,孙谚识才若无其事开口: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卓历直勾勾地看着孙谚识:不巧,我知道你在这里,特意来找你的。
孙谚识怔了怔,向后退了一步:找我有事?
卓历意识到面前的人在防备着自己,眼神哀伤地问:小言,你是在躲我吗?
孙谚识凝望着卓历,一些熟悉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突然怒吼一声:不要这么叫我!
卓历的瞳仁微颤,喉咙发紧,喉结来回鼓动了两次也没能顺利发出半个音节。
孙谚识也被自己突如其来地怒喝吓了一跳,他迅速垂眼掩饰自己的失态,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才重复道:抱歉,不要这么叫我,不合适。
这个小名是他妈取的,但他觉得有点像女孩的小名,自打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不让叫了。高中时期,卓历无意间知道了他的小名,没人的时候就喜欢叫他小名,一叫就是十年。
两年前一个普通的晚上,卓历就像此刻这样,用哀伤负疚的眼神看着他,哑声叫他小言,然后哽咽地说:我撑不下去了,我们算了吧。
我卓历意识到自己勾起了两人不好的回忆,半晌才颤声安抚,好,不这么叫,不这么叫。
孙谚识努力地想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事实却是卓历一个不经意的表情就轻易地勾起了诸多回忆,让他突然情绪失控。他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他忘记两人之间十年的感情,让他放下那些迁怒,让他能够泰然若之地面对卓历,但此时此刻两人真真切切地面对面了,他终于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放下过,他只是刻意地没有去想起。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无声对峙,孙谚识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忽略掉卓历刚才那句不巧,说道:你来参加聚会的吧,他们还有第二场,我就不打扰你了。
话音未落,他就迈步准备离开。
卓历反应极快,摊开手拦住了去路:我不是来参加聚会,是特意来找你的,我们谈谈好吗?他焦炙地解释,一个小时之前我刚到江城机场,得知你在这里参加聚会,就赶了过来,幸好赶上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A省,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孙谚识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们该说的话在两年前已经说完,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吧?
有!有必要!卓历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我知道这两年来你过得很不好,但我又何曾有一天是好过的,我有苦衷有难言之隐。他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用哀求的语气说,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孙谚识愣了一下,他猜得到卓历或许是想忏悔,想跟他道歉,但他不曾想到卓历会说自己有苦衷。
当初不是他亲口说撑不下去的吗?还会有什么苦衷呢?什么苦衷要两年后才能说?这个苦衷说出来以后能让时光倒流吗?能让他妈起死回生吗?
显然,答案是否。
那又何必知道这个苦衷?
不好,我们已经分手了。孙谚识咬牙瞪视着卓历,我对你的苦衷一点都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