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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谚识精疲力尽,但还是被郑烨逼着去社区卫生院处理了伤口,除了眼周充血和嘴角破裂,倒也没多严重的伤。

回到家里,他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又抓不住头绪,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郑烨拍拍他:洗个澡睡一觉,有什么话睡醒再说。

孙谚识扬扬僵硬的嘴角,不敢去看朗颂的表情,他跟郑烨道了谢,又让对方赶紧回去上班,然后进了小院。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朗颂才低声跟郑烨说道:郑哥,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去给月月换套衣服。

郑烨明白朗颂是有话想问,他把怀里睡着的朗月交给朗颂: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朗颂上楼时孙谚识已经进了浴室,他给朗月换完衣服,无声无息地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下楼。

郑烨看到朗颂,也不搞虚与委蛇那一套,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入秋以后,门帘就拆了。朗颂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往斜对面张老太家门口看了一眼,偏头问道:张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雷斌说是、是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

郑烨会意,他他没料到朗颂想问的是张循的事,愣愣地顿了顿,忍不住啐了一口,这条巷子里的很多人都能算是凶手,甚至于张循自己也是凶手,唯独孙谚识不是!

朗颂站得笔直,神情凝重。

郑烨思忖许久到底该开不开这个口,但转念一想,如果朗颂真的想知道的话多的是地方可以问,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听来一些是非颠倒的话,不如自己告诉朗颂。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将尘封的往事揭开。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复杂的是人性。

孙谚识离开戒同所两年,不再被允许进家门,因此他再没正大光明回过蓝楹巷。

某天,他在A省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竹马好友张循在电话那头惊恐万状语无伦次地求救。

孙谚识细问之下才得知,平时内向沉闷的张循早有了稳定相处的男朋友,他在旁观了孙谚识的遭遇后,下决心要和男友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生活。

然而纸包不住火,张老太发现了这件事。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没读过几天书,她想不明白,好好的大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更想不明白乖巧听话的孙子怎么好端端地喜欢上了男人。

她听别人说这是病,理所当然地认为张循是被对门的小孙给染上了。她憋着气又憋着一股劲,认为孙耀扬教不好儿子是狠不下心来,她狠狠心,一定能让张循改邪归正。

一个人的知识越贫乏,他所坚信的东西就越是绝对。

张老太性格刚烈,又好面子,瞒着所有人效仿孙耀扬把张循也送进了戒同所。如果不是张循打出了这一通电话,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没人能比孙谚识更了解戒同所的黑暗可怖,既然张循求救,他不能坐视不理。于是马上找人想办法把张循弄了出来,又给了一笔钱。

他能做的仅限于此,本以为张循会按照原来的计划找个陌生的地方好好生活,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他和张循就天人永隔了。

一个雨夜,张循开着车撞向桥墩,当场死亡。

直至接到确认张循身份的电话,张老太才得知她狠心不去看望的孙子,她巴望着快点治好病的孙子早就出了戒同所,惨死于车祸。

张老太在得知是孙谚识把张循弄出了戒同所以后,便把张循的死统统算到了孙谚识身上,她固执得认为如果没有孙谚识,乖巧的孙子不会染病,更加不会死。

她大闹孙家,把孙家砸了个精光,后大病一场,好了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近两年更严重了些。

孙爸孙妈本就是老实人,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理屈词穷地半个字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照顾着张老太。郑烨呼了口气掩饰自己的哽咽,孙妈走了,孙爸搬走,这两年就是谚识一直在照应着张老太。他心里有愧,始终觉得如果当年他不插手的话张循就不会死。他多有能力一人,窝窝囊囊待在这小破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替张循守着张老太。

回忆起往事,郑烨握拳强忍还是没能忍住,把没能挥到雷斌脸上的拳头砸到了墙壁上,他怒喝:我就不明白了,他就是喜欢男人,招谁惹谁了,招谁惹谁了!如果没那么多破事,他不会这样!吼着吼着他的声音又低下来,喃喃道,要是他喜欢女人多好啊

戒同所

朗颂脸色惨白地默念这三个字,心如刀割,即便郑烨用一句话略过了孙谚识在戒同所里度过的那两个月,他也能想象的出来那是一段如何令人绝望的日子。

一些令他大惑不解的事也有了答案。

他终于明白,丁叔、炳叔之流为什么对孙谚识是这样深恶痛绝,甚至连拒绝一根烟都要用擀面杖去拨开孙谚识的手。

他们并不是单纯地无法认同孙谚识的性取向,他们只是全身心地去和一个失去唯一亲人的老太太共情,也全身心地去和独生子走了歪路的孙家父母共情,他们把别人的情绪强加在自己身上,然后自以为正义地施加在孙谚识的身上。

他也终于明白了郑烨为什么说张循也是凶手。因为张循作为百分百能够理解孙谚识的那个人,在孙谚识被所有人误解时,选择了沉默和旁观,最终导致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孙谚识说他睡不着,要靠酒精才能入睡,因为他太痛太苦了,需要麻醉剂来缓解。

朗颂将十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让另一种痛感克制住让他几乎没法喘息地心痛,然而只是徒劳。

小颂,你没事吧?

郑烨连叫了三声,朗颂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他看着视线上方的郑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倚着墙蹲坐在了地上。

啊朗颂茫然地应了一声,没事,想坐着。

郑烨看着朗颂苍白如纸的脸色,将信将疑地问:真的没事?是不是刚才被雷斌伤到哪儿了?

朗颂不想让郑烨看出异样,强撑着站了起来:没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郑烨莫可奈何地拍拍朗颂的肩:都过去了。他顿了顿,觑了一眼朗颂的表情,又说,这些事我和谚识都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还有关于谚识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郑烨少见的支吾其词,这话不该他开口,可他又怕朗颂误会。

郑哥,朗颂勉强地笑了一下,我和他们不一样。

郑烨怔怔的,朗颂这句话浅显易懂,可他又觉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是同事打来的电话,沟通一些工作事宜,几分钟后结束通话,他已经忘了刚才那茬。

朗颂说道:郑哥,你先去忙吧,我会照顾好我哥的。

郑烨像个亲哥哥一样拍了拍这个大男孩的头:拜托你了。

郑烨走后,朗颂在门口沉默不语地坐了很久,他其实还想问郑烨孙谚识的妈妈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已经没那必要,不过又是强加在孙谚识身上的罪名罢了。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接近,朗颂才抬起乌沉沉的眸子望去。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突然顿住脚步,站在两三米外的地方,她局促地冲朗颂笑了笑,而后快步往前走进了张老太家里。

朗颂见过这个女人几次,她经常早晨很早或者晚上天黑以后过来,每次都给张老太带一大兜吃食,然后帮张老太打扫家里。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社区的工作者,特意过来照顾独居的张老太,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孙谚识花钱雇的,之所以挑人少的时间过来,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知道。

朗颂瞧了一眼张老太家紧闭的门扇,起身进店上了楼。

他轻轻推开房门,诧异地屏住了呼吸。可能是累极了懒得爬到上铺,可能是困迷糊了倒头就睡,孙谚识竟然躺在了他的床上,睡得正香甜。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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