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三万里长征,历经艰难险阻、起落沉浮,温柔的黎明放出希望曙光,在终点尽头向所有煎熬的旅人挥手,于是人们缴存了仅余的气力,去追赶足够明亮的朝阳。
谢谢,谢谢!谢宗耀拉着袁教授和主刀医生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无论贫穷富贵、三教九流,面对棘手的疾病时,态度大抵是一般的,得到医生襄助被免去了死刑判决,定然将对方视若神祇。
当生命被放在生与死的称盘上较量,钱财、名利、地位悉数化为虚无。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公平,只有生死。
术后三天,林襄住在设备齐全距离护士站最近的特级监护室。
霍司容认真地翻看了医嘱,得到医生再三嘱咐,学了三层的医学专业知识,尽心尽力地照顾林襄。
化疗毒副作用较强,林襄吞下口服药没多久,就四肢发麻、直犯恶心,躺在床上头昏脑涨地念叨:老霍、老霍
霍司容替他擦了汗,不停地为他揉捏双腿和两条胳膊。有些手法是他从自己的疗养师那儿学来的,他焦头烂额地用在林襄身上。
林襄开始掉头发了,他嫌丑,非得戴上帽子。霍司容将帽子送去杀菌消毒密封处理后,拿回来给他罩上。
途中林砚来过几次,每次都要惨无人道地嘲笑林襄秃头。林襄气急败坏地叫嚣明天就把林砚送中东。
霍司容不太想见到林砚,林砚一来,他就专心致志拿着帕子给林襄擦手,林砚喊霍哥,霍司容也不答应,恍若未闻,于是林砚识趣地走了。
林襄摸着下巴,目送林砚离开的背影,回头糗霍司容:白月光走了,快去追呀!
霍司容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咬着林襄不肯罢休的一张嘴,狠狠吧唧了两口,意犹未尽地抱住他说:你就在我面前,追什么追。
林襄转着眼珠子轻哼,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霍司容哑然失笑,继续为他揉捏僵硬麻木的四肢。
整天躺在床上实在太无聊,林襄翘着二郎腿翻岛国中二漫画,念叨着等被放出去他立刻推翻特朗普政府,建立新中国海外殖民地。
霍司容倒是清楚林襄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妄想。
前一天林襄腹中不舒服到极点,他还叫嚣着要回去找赵导补拍《纵横》最后一幕,真刀真枪把苏秦五马分尸,当时霍司容后心发凉,好险没掐着林襄的脖子咆哮:你竟敢谋杀亲夫!
有一天,林襄看电视,看到一个介绍当代作家的栏目,没看两眼,立刻拿起枕头狂怼无辜的霍司容:换台!
老男人满脸心酸指着他手边道:遥控器在你那儿。
林襄抓起遥控器丢进霍司容怀里,气呼呼地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脑袋,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不知道。
那时候,霍司容就明白,林襄心中的文学梦从未熄灭。
无论历经多少沉浮、岁月侵蚀、灵感尽失,在一贫如洗和富贵骄纵后,一以贯之的,仍是林襄曾视作梦想的东西。
霍司容坐在床边,将林襄连被子带人抱起来,隔了一层棉被贴住他的面颊,轻声道:襄襄,我和张梓昊殊有缘分,关系不错,他听说你病况,过两天来这儿探望你。
怀中人似乎在发抖,霍司容将他搂得更紧。
之后谁也没说话,万千冬日暖阳洒遍窗棂,枯枝败叶间鸟雀啁啾不休,冬天过去,春天似乎就快到了。
良久的沉默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嗯在寂静如湖面的空气中,涟漪摇曳蔓延。
张梓昊来后,和林襄聊了许久。
霍司容沉默地守候在病房外,隔着门上灰蒙蒙的格窗,眼也不错地注视林襄。
许是张梓昊说起有趣的事,林襄脸上绽开了笑容,张梓昊递给他最新的两期《青萌》杂志,林襄颇为珍惜地抱在怀里,向张梓昊重重点头。
文学来源于现实生活,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写出作品。张梓昊说了几个陷入瓶颈的作家的例子,拍了拍林襄肩膀:我们共用一套文字,但能变换出如何丰富的句式、遣词造句、发抒真情,全看你自己。
不要轻言放弃,觉得没灵感时才更要用笔去写,总会云开月明。张梓昊非常官方地说道。
或许这些大同小异的劝诫,在任何一期如何坚持写作的期刊上司空见惯,但于林襄来说,是曾经坚持的信念破开重重密布阴云,踏过三年破碎斑驳的光阴,重向他伸出了手。
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还在呼吸。
张梓昊走后,霍司容提着一台轻薄型笔电进来,林襄看了一眼,似有所觉,不过什么也没说。
林襄的右手上一直挂着点滴,在输营养液。
霍司容在他面前搭起小桌板,将笔电打开,开机搁置于桌板上,林襄就用左手一根食指戳键盘,把霍司容看得狂憋笑。
小林同志认认真真戳了半天,三百字都没戳到,他顿时气馁,推开键盘若无其事地说:不写了不写了,不想写。
霍司容坐在他背后,胸膛贴住了林襄后背,隔着一层单薄棉衣,林襄似乎能感到身后滚烫的胸膛下,一颗结实有力的心脏砰砰跳动。
林襄恍惚出神之际,霍司容将笔电推开,垫上一张方格稿纸,将中性笔塞进他手心,然后捏着那只手,笔尖轻点白纸,抿住林襄耳朵尖,自认为非常霸道总裁地宠溺道:我带你写。
林襄一脸冷漠:老男人,你可太土了。
霍司容大惑不解,暗暗琢磨,不对啊,这不是小说电视常用撩妹情节吗?难道因为林襄是个男孩儿所以不管用?
霍司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不依不饶道:那我不管,快点,你想写什么,
写林襄仰头思考半天,苦恼地说:写小黄文?
霍司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天晚上,老男人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林襄手写一篇十八禁限制级艾斯爱慕虐心虐身虐吐血小黄文,受的名字叫霍司容。
因为化疗的副作用,林襄手指无力,捏不住笔,于是霍司容捏着他的手,逮住笔,一笔一画一字一句地在稿纸上划拉。
那架势看着就跟集合两人之力完成一篇惊世骇俗的大作一般。
实际上,林襄边念边指画:霍司容被轮了。
老男人:
过程中诸多惨状略去不表,反正写完小短篇后,霍司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切地感受到林襄发自内心的恨意。
林襄写完还不解气,颐指气使地吆喝霍司容:去,发到微博上。
霍司容满脸血带泪,心道,黄|暴,分分钟封你号。
深夜时,林襄难受醒了,霍司容问他哪儿难受,林襄说到处都难受。
其实化疗对人的身体影响很大,但不这么做,怎么治好病。林襄哭着说:我不治了!霍司容将他抱进怀里:听话,再观察一个月,咱们就出院。
霍司容比他更难受,林襄住院这段时间以来,霍司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几乎比林襄本人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林襄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生,随时都能疼醒,他说不出哪儿疼,偶尔还会喘不上气,医生检查完说都是化疗后的正常症状,气得霍司容差点大骂他们庸医。
林襄打了很多止疼针和止吐针,打完就手脚无力地靠在霍司容怀里,身心俱疲:以后,我一定坚持每天锻炼身体,保持健康最重要。
霍司容两条胳膊圈着他,低头亲吻林襄的顶毛,想哭不敢哭,憋出一个极难看的笑,鼻音厚重地答应:好,回头给你报个太极班。
谢老夫人不远万里跑去寒山寺给林襄求福,又瞅着庙中灵气葱酝,排了老长时间队,为林襄算了一卦。
摇头晃脑、讲话跟念经似的算命道人说:大富大贵的好命相,只是这两年劫难颇多,若安稳度过,日后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谢老夫人得了上上签,又不辞辛劳向周围人请求佐证,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说那道人算卦灵得很,有一卦说一卦,吃透了周易和天道,他断下的好卦,自然是福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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