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
耳边一道爆炸声,歌声消失了。
摆脱了歌声的控制,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太阳穴处的青筋疯狂的跳动着,大汗淋漓。
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黑暗中留存。
纤细的手指无力的抓了抓,他踉踉跄跄起身,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禁地。
然而,嘭的一声。
狂风卷破了走廊的落地窗,没有任何力气的他整个人被吹往后面,撞开了那扇黑色铁门。
他发出痛呼声,脑袋不知道撞到什么,被撞出血来,殷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汨汨流下。
手指捂着额头,他头也不敢回,只想爬起来离开这个禁地。
就像一只误入了怪物窝的无害的动物,小心翼翼害怕惊醒沉睡的怪物,轻手轻脚的逃离。
狂风平息了。
血液模糊了他的一只眼睛,他晕眩着摸到了支撑的东西,正要起来时,一张单薄的信纸在狂风过后,悠悠飘落到了他的眼前,然后缓慢的落在他的膝盖上。
信纸上熟悉的字落入他僵硬的眼中。
不
不!
他无声的恐惧地尖叫着,那一瞬间,一直压制的某种情绪突破了那根摇摇欲坠的红线,红线彻底的被销毁。
他的眼瞳缩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整个人如同风化已久的岩石,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彻底瓦解。
信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文字。
他再熟悉不过的,甚至能倒背如流的文字
那双眼珠就像是镶嵌在眼白里的没有人气的机器,艰难的转动后,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
[宁宁,今天父亲母亲给我请了老师,他们说等我基础打好了,就可以去上学了,可是我好笨,我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我感觉我就跟个傻子一样。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很轻松就能听懂了,你那么聪明,比我聪明那么多!老师肯定会喜欢你的!
你知道吗我还让父亲母亲给我请了一个美术老师,我知道你喜欢画画,等他教会了我,我就来教你!我相信我比他有耐心得多,小声说一句,美术老师的脾气可真臭,今天我画了一个梨子,他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他可太讨厌了!
你一定要等我长大,等我长大,我带你离开孤儿院,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友,好朋友是不可以分开的!
陶杨和沈舒宁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他落在了地下实验研究基地的信。
以为再也没有可能见到的,陶杨给他的信。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身后。
然后,彻底跪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他看到了他的画。
离开地下实验研究基地那一天,他给零号画的外面世界的画。
高耸的城堡,雪白的蔷薇花,开满鲜花的小道,远处的游乐场
他看到了他在地下实验研究基地的照片,穿着白色的长衣长褂,身上沾满了鲜红,被锁链锁在墙壁上,垂着双手陷入没有知觉的沉睡
他看到了他和零号在一起相处时用的东西。
比如那把剜开他脊背的匕首
他昏晕过去,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那段争吵。
我们剥夺了那个孤儿院孩子的躯壳,你不会忘记用的是多么残忍的方式!
你在后悔?
我亲爱的阿德里安,把他送进去的是你
他回忆了起来。
而回忆起来的记忆填补了真相画布的一些空缺,在他以为得知的真相已经足够残忍荒诞的时候,填补后的真相越发摧毁心脏。
陶杨死了。
在很久之前,在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而陶杨口中已经死去的弟弟,夺走了陶杨的躯壳,用一封陶杨的信诱骗他走出了孤儿院,他被那些人抓到地下实验研究基地,从此不见天日,倍受折磨。
毁了他和陶杨的人,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被他紧紧的依赖着、信任着、深爱着
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的未婚妻、他的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和冰冷。
他的顺从、逃避、挣扎都只是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
从始至终他都活在该死的怪物眼皮子底下,却以为自己得到了短暂的逃脱和救赎,战战兢兢的自喜着!并为了那一点救赎,不断地欺骗自己,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想正常的活着,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活着。
他在真实的噩梦里被彻底的摧毁,眼睛一寸一寸黑暗下去,最后成为荒芜的草地和冰川。
房间的一切事物都化为灰烬,走廊扭曲着融入黑暗,空间里所有的镜面体都破碎开来,破碎的镜片锋利地割裂了他的肌肤。
噩梦里疼痛的感觉如此清晰,他却像从未察觉到一般,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身体缓慢流下,脊背后面生长出来的和他一样的白发怪物抱住他,呢喃着:痛苦吧
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欺骗你,他们为你塑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将你当成牲畜的圈养着。
来吧,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抹平这一切的痛苦,只要你接受我、容纳我,成为我
成为我
我就是你
你亦是我
崩溃、毁坏
被摘下来的伊甸园的苹果,迅速的褪去鲜红的颜色,腐烂成黑色,然后成为粘稠的、发臭的液体。
身体发生了异变,有什么东西,在和他的精神融合。
【咕滋咕滋】
【咕滋】
昏睡已久的青年,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灰暗,犹如黑洞一般。
没有任何的颜色,不见所有的光明。
第65章
他在一个笼子里。
合金制成的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腕与脚踝,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与花香的气息。那些花香来自于攀附在笼子上的白色蔷薇。
背部很疼,又刺又痒。
沈舒宁慢腾腾往后面看去。
数不清的导管插在他的脊背上,身体里的血液正透过导管被引入装血瓶中,密密麻麻连到墙壁上,宛如蜘蛛的网络一般。
穿着白大褂的赵西卫将装满的血瓶摘下,换上了新的空置的血瓶,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温和儒雅,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柔声道:你醒了,沈先生。
肤色苍白的青年空洞的看着他,宛如失去灵魂的傀儡。
漆黑的眼睛倒映着红与白,清透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