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泠居高临下地再次打量他,只觉得这人真是底子生的好,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样子,也不会惹人心生厌烦,反倒有一种凄楚的美感。
虽然他脸色平静,没有半分小女儿的忸怩。
琅泠忽地又想起一桩趣闻来。
还是那庄小公子,自打那次被吓落水中大病一场之后,不知搭错哪根筋,居然吵着闹着定要收鬼蝠做男宠,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庄主追着一顿好打,到底也没绝了心思,依旧到处嚷嚷,可是让江湖上的人看足了笑话,添尽了谈资。
不过这人......怕是从来也没关心过这些事情吧。
琅泠食指的指尖慢慢摸索着苍耳的肌肤,微眯起眼,眸中有寒意越积越深。
放过这么一个人......太危险了。
苍耳一瞬间就捕捉到他身上散发的杀意信号,不由自主地绷紧身躯,微微弓起身子,像极了一只警惕的兽。
他这么一动,本就披的松散的外袍微微下滑,便露出红痕密布的锁骨。
琅泠一眼扫过,呼吸一滞,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松开了手。
苍耳猝不及防,一时脱力,险些摔趴在地上。他不知琅泠为何突然决定放过他,有些茫然,但还是谨慎地蜷起身子,以防备意外的伤害。
琅泠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干裂的唇上绕了一圈:这附近可有水源?
苍耳沉默片刻,哑声说:东去......有一道裂隙......
琅泠思索了一下,觉得这种事苍耳没有骗他的必要,但为防万一,还是蹲下身来扣住他的腕,本想留个封禁,略微一探,眸光中却是流露出惊讶。
竟是一丝一毫的内力都感受不到。
眨眼间诸多想法划过脑海,他深深看了苍耳一眼,按捺下心绪,没有多问,只是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出几个看得过眼的,问道:这些可能装水?
苍耳抬了抬头,有些费力地挪了挪,伸出手去挨个摸了一遍,动了动指尖,把其中两个向着琅泠推了推。
琅泠见他的动作,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神情,这才低头去看那两个瓶子。
宽口深瓶、巴掌大小,正适合用来装水,只是小了点。
可惜琅泠的水囊早不知丢去了哪里,他扫视一周,也没发现苍耳这里有什么盛水的用具,只能拿这些不知作何用途的瓶子来将就。
收好瓶子,琅泠也不废话,挥袖一甩,便将剩下的那些瓶瓶罐罐连同内里的蛊虫一并震为齑粉,扫了个干净,转身出了岩洞,去找苍耳所说的那处水源。
苍耳只是偏了偏头,没有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侧耳细听,直到确认琅泠的脚步声消失在雾中这才撑起身子,跪在地上,一点点摸索起自己的匕首来。
他隐约记起昨夜似乎听到一声脆响,那把匕首说不得是被琅泠踢到一边去了,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找到。
他一点点挪着,摸索着,任由那件袍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满身的青痕紫印。久找不到,他不由得抿了抿唇,有些焦虑起来。
琅泠怕是要回来了。
他失了内力,又找得入神,全没发现他防着的那人已经回来了,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看他。
琅泠在那处绕了半天,回来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道他果然不是个安分的,匆匆忙忙赶来,却绝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情景。
他看见那人明显强撑着身体,因为看不见,所以跪在地上一步步地挪,一寸寸地摸,膝盖在布满砾石的地面上刮蹭,已经磨破了,血丝一点点地渗出来。
他看见那人赤身裸体,苍白到病态的肌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双臂发颤,双腿发抖,即使什么都没摸到,也依旧固执地坚持着。
琅泠越看越觉得苍耳此刻像极了某种柔弱的小动物,无助到可怜,不由得叹了口气。
即便知道这人一直在示弱,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了。
最终他忍无可忍,急跨几步,拾了落在一旁的外袍,兜头把人给裹了带进怀中,轻叱道:凭你这般摸来摸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苍耳一愣,没料到琅泠这么快就回来了,佷温顺地低了头,沉默不语。
琅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说:要找什么,我帮你。
苍耳斟酌着利弊,半晌才答道:匕首。
琅泠神色微微一动,想了想,又觉得这人现在如此羸弱,有把匕首防身也是好的,省得到时他去打个水探个路,回来却发现这人叫什么给叼了去。
他把苍耳放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又将瓶子塞到苍耳手里:喝水,我去找。
苍耳愣愣地捧着瓶子,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小兽一般蜷缩在石头上,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琅泠知道他这样子少不得又是在示弱,可到底也没法硬起心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阵子叹的气比他二十多年来加起来还要多。
罢了罢了,到底是他自己犯下的祸事,权当是还债了,左右这家伙现下内力尽失,人畜无害的,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只是琅泠没有料到,这债,他一还就还了一辈子。
☆、第四章初识(四)
琅泠低头替苍耳去寻那把匕首。
他隐隐觉得,昨夜破碎的记忆中,好像却有一声冷兵器的鸣响。
清脆冷冽,悠长空旷,宛若凤鸣。
他站着回想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凭着感觉走了十几步,再睁开眼,环视一周,果然在一处微洼的凹地中瞥见一抹寒凉的光。
掉到这么远的地方,就凭那人摸来摸去的,没个十来天都找不到。
琅泠走过去,把那把匕首拾起来,掂了掂,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尺许长的匕首,光刃长就略超过一掌,主体稍带肃杀的弧度,在空气中轻轻一划,光如满月。柄部左右两端向外舒展,似成蝠翼,刻的却是条青鳞大蟒,血口大张,蛇信微吐,竖瞳冰冷,看上去就仿佛与死神对视。蛇身盘着手柄正中一枚灰蒙蒙的玉,那玉初看平淡无奇,细看却惊觉雾色掩映下竟有血一般的红色,如同一只古兽的瞳仁透过时间的迷雾扫来一瞥,让人毛骨悚然。
是把上好的神兵,任谁看都要为之折服。
琅泠试了试刃,目光中只有纯粹的欣赏。他把玩着匕首走到苍耳面前,问道:蝠牙?
......嗯?苍耳脸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叫这个吗,这把匕首?琅泠抛了抛,叹了口气,也对,毕竟是江湖传言。你平时叫它什么?
苍耳偏了偏头,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无甚。
无?琅泠诧异地挑了挑眉,那真是平白埋没了这把神兵利器。
苍耳并不在意,只说:趁手而已,叫也无妨。
琅泠费了些劲,才明白他是就这样叫吧的意思。
他不由失笑:就叫蝠牙?如此草率就定名了?
苍耳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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