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只是小伤。他毫不在意地说。
苍耳轻轻哦了一声,停了片刻,察觉到自己尚还算好的身体状态,又说:我的经脉是你
你说呢?琅泠又摸了摸颈间的伤口,你可是个恩将仇报的。
苍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也不惜命。琅泠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若我猜得没错,你中那毒怕是个不能行房事的。你头一回应当发现了罢?还敢与我做下那般交易,胆子不小,就不怕亏了身体,便是出得谷去,也要落下些病根?
苍耳还是不说话,只是沉默。
琅泠倒是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些潜台词:只有先活着,才有再谈这些的资格。
是个明白的。
琅泠暗暗摇头,见苍耳还站在那里,低着头,紧紧抿着唇,像犯了错而揣揣不安的小孩一样,不由得心里一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站着作甚?那獐子再放久一点,怕是要招不少虫来,尽早处理了罢。
苍耳点点头,拾起蝠牙,利落地处理起那两只獐子来。
他昏睡的时间不短,等和琅泠合力处理完这两只野物,天色早已暗淡,雾气更是一层一层浓郁起来,将洞外的一切都遮得剩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洞内的火一直燃着,到了这个时候更显得明亮温暖。琅泠挑了几块肥瘦兼有的肉串了,在火堆旁席地而坐,娴熟地烤起来。
苍耳将没用的皮骨都抛出洞外,返身回来的时候却并不接近琅泠,只是远远地站在洞口,沉默地听着火舌撩过獐子肉的滋滋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动了动,很谨慎地、小心翼翼地向琅泠靠近。
琅泠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端坐着,装作没有发觉,等着看他的反应。
苍耳一点点挪到火堆旁,顿了顿,慢慢地绕了小半个圈,绕到琅泠身旁,缓缓跪坐下来,很轻很轻地把头放在琅泠腿上。
琅泠在他的动作中察觉到某种试探。他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着什么似的,脊背挺得笔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獐子肉架在火上,由于长时间没有翻动,渐渐弥漫出一种
焦糊的味道,熏得人有点头晕。
一直到苍耳把整个脑袋的重量全压在他腿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维持了一会儿,他方才惊醒似的忙回过神来,将快要烤焦了的肉翻了一翻,叹息了一声:你倒是难得不防着我。
这算什么。
示好吗?
他能知道苍耳其实极紧张,浑身绷得像上弦的弓,随时预备着从他身边逃走。
就像是生在山林的野物偶尔受了人类一点恩惠,所以小小示个好,却依然防备着被人类伤害一样。
但不可否认的,对着这只表面温顺实际浑身带毒的美丽野兽,他有那么一点心痒了。
啧。
他在心里嘲讽了自己一声。
真是身为男人的劣根性。
他扫了一眼苍耳脖颈上零星的印痕,伸下手去摸了摸,指尖划过苍耳的喉结。
那一瞬间苍耳戒备至极,险些要逃离那个让他觉得分外危险的人。
琅泠似乎料到了他的想法,手指状似无意地一搭,便将苍耳的大半脖颈置于掌心,带来一种无声的威胁。
他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自己送上门来,这就想跑?
苍耳僵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以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腿。
琅泠见他这样子,蓦地想起某种家养的小宠物,心情莫名地愉悦了一些,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笑够了,他才移开手指,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苍耳的长发,淡淡说:行啦,不逗你了。眼盲,心倒是个不盲的。
说完他又顿了顿,忍不住想,其实这话应当算自夸?
苍耳没觉察到琅泠难得不正经的想法,只是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些,任由他把玩着自己的长发。
只是最近折腾的他身子骨实在虚弱,只是卧了这么一会儿,便已隐隐有了些困意,要不是还存着一份警惕,他就要在琅泠腿上睡过去了。
困?琅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状态,睡会儿吧。总防备着,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吧。
他早发觉这几天苍耳一向睡得极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便醒,有时干脆整晚的不睡觉。要说真好好休息了的,估摸着也只有刚刚昏睡那一会儿了。
苍耳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睡不着。
警觉已成为他刻在骨血里的本能,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可能睡得安稳。
扛得住吗?琅泠垂眸,你现在可内力尽失。
不耽搁出谷。苍耳轻声说。
谁担心那个了。
琅泠叹了口气,将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几圈,没再说话。
苍耳默然,一时也是无话。
这时他才恍然发觉这几天的对话都是琅泠起的头,一但那人不再说下去,空气里便只剩下尴尬。
只是琅泠绕着绕着,指尖那缕长发便滑脱了。他垂眸看着那一缕长发缓缓飘落,忽地幽幽地说:你叫甚么,现在还不肯如实告诉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猫系苍苍在线撒娇(bushi)
☆、第九章谷中(四)
为何非要纠结于这话题呢?
苍耳默然。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反正也不过是个代号,不是吗?
他轻轻动了动唇,努力地翻遍整个记忆的角角落落。
琅泠在等着他的回答。
而他不想让那人等得太久,以免气氛过于尴尬。
苍耳。他最终开了口,声音迟疑,大概。
苍耳?
那是一种草啊。
琅泠一愣,不由得沉沉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绕了一缕长发把玩。
呵。
命如草芥么?
果然是江湖上看待杀手的一贯眼光,只是没想到这人身为江湖第一的杀手,竟也逃不开这般定义。
思及此处,琅泠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不免起了几分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这真是你原名?怕不是你随意扯了种草名糊弄我的罢?
记忆回笼,苍耳答得顺遂:主上赐名,未曾唬你。
琅泠自然辨得出他所言非虚,若有所思。
若他猜得没错,担得起苍耳这一声主上的,也只有现下的蛊魔岭岭主、人称食骨蛛的化魇罢。
只是不知这人在那蛊魔岭岭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不过能以草赐名,想来也并没有多看重吧。
琅泠半垂下眸,眼中划过一缕暗色。
那么他可不可以尝试一下拐走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