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两人头顶忽然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分外明显。
琅泠警觉,却是将将停下脚步,就被苍耳轻轻推了一把。
别停,走。那人低声说。
琅泠一顿,又向前走去,只是手伸向后面,一把捉住了苍耳的手腕。
苍耳没有反抗,任他拉着,一路向前走去,平静得不似常人。
琅泠闷头走着,快出了这狭窄幽深的谷时,忽地觉察到手中那截细瘦的腕子轻微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他立时问道。
无妨。苍耳顿了一下才回答。
琅泠心下觉出些异样,一时又想不通是什么,只好作罢,半拉半拽地将苍耳带出了那条谷地。
那只蝶蛊还在前面悠然地引着路。这一段的怪石明显多了,小小的蝴蝶忽上忽下地飞舞着,迫得琅泠不得不紧紧地盯着它,生怕一晃神就给跟丢了。等他意识到身后那人的不对,苍耳已是连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手腕还握在琅泠手里,只怕早跌倒在地。
琅泠万没想到这一会儿没看苍耳就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一时又惊又怒:你又做什么了?
毒虫苍耳喘着气,冷汗直流,掉下来的
琅泠止不住地头疼,险些给他折腾到没脾气:那怎么不尽早告诉我?硬忍着就能好么?
苍耳听闻此话,却是突兀地一抬头,似乎是极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只是手上不可避免地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他的手腕,如此才能勉强站立。
在琅泠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地抿着唇。
说出来又怎样。
除了暴露自己的弱小无力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长达十数年的杀手生涯的经验告诉他,没有人会关心他的伤势,在意他伤得怎样的,全都是想杀他的敌人。
可是在琅泠这里,他第一次有点迷茫。
他似乎接触了一点温暖的东西,在寒冷的漫漫长夜里。
只是对他来说那太暖了,暖得烫手了。
苍耳这般想着,终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琅泠没想到这人说晕就晕,骇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把人接在了怀中。他看了看苍耳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前方稀薄了许多的迷雾,叹了口气,把人抱着走了一段,寻了个浅浅的岩洞进去休整。
罢了,不急这几日的,他已经看到好几处熟悉的景物了,想来谷口近在咫尺,要不了多远,大略就能走出长雾谷了。只是这毒着实让人头疼,他又不会解毒,也不知这人撑不撑得住。
他把苍耳放下,刚想去寻那只蝶蛊,却发现它自己跟了来,绕着苍耳一圈圈地飞,过了片刻,落在了苍耳的脸颊上。
他盯了一阵,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着那只蝶蛊的动作。
那黑白的蝶蛊大略是觉得没有人看着了,黝黑的腹足动了动,口器就像普通蝴蝶吸食花蜜一般慢慢伸展开,尖端眼见着就要没入苍耳的肌肤。
琅泠目光一冷,刚想动手,苍耳却是突然醒了,抢在琅泠之前一把捏住了蝶蛊,五指缓缓收拢。
蝶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拼了命地挣扎着,发出一种尖细的、怪异的尖叫声,频频甩动口器,试图对困住它的手掌造成一些伤害。
琅泠看见有几滴血从苍耳掌心滑下来,显然是被那只蝶蛊划伤的。
只可惜挣扎注定徒劳,苍耳并没有记挂着它引路的功劳,而是面无表情地捏死了它,然后把翅膀拽下来,尸体丢在一边,又将那对黑白翼翅揉碎了,碾成粉末,在琅泠震惊的目光中送进了嘴里。
他吞咽得有些急,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煞白。
琅泠这才惊醒一般急匆匆地翻了水递给他,他接过来抿了一口,只把咳嗽声压了下去就不肯再饮,又将水瓶递还给琅泠。
你这是作何?琅泠接过水,忍不住问。
可以压一压苍耳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他清楚自己一会儿很可能又要昏过去,而且这一昏还不知道要昏多久,不由抿了抿唇,放低了姿态,示弱一般抓住琅泠的衣角,求你带我出去
琅泠本就不好拒绝他,眼见着这人都做出这般低的姿态,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最终他只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且睡会儿吧,我不会食言的。
苍耳也是无奈,若是他有的可选,哪怕比借琅泠的力难千百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选,只可惜他没有。
他张了张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或是增加一点压在自己这边的筹码,却是终究敌不过身体的疲倦,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换地图了,苍苍要被琅泠拐回家去了,嗯,股掌!
☆、第十一章暂留(一)
玉霖城。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正午的天气稍稍炎热了,却也不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是以这艳阳高照的时刻,长街上倒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而走在那人流里的那位红衣的公子哥又是分外惹人注目偏暗的深红,本该显得略有沉郁,却被那人生生驾驭住了,配上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倒有了七分风流,惹得一条街上的小姑娘们频频侧目,一时不知想了些什么,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那红衣公子哥全不在意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唇角一直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悠悠然地进了一家酒楼,冲着店小二打声招呼,便独自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找到一间包房,门也不敲,推门就入。
里面已经有人了,正靠窗坐着,一身白衣,似只孤鸿。听见推门声,他转过脸来,看见那红衣公子哥,微微颔首致意:赤随,你来了。
正是琅泠。
延期半个月,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正打算把听风阁的资产都换了银两卷了跑路。名叫赤随的红衣公子哥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看见他怀里还抱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随口一问:这谁?你从长雾谷带出来的成了精的草药?
琅泠苦笑一声:哪有那种东西,这可是个麻烦
嗯?赤随顿时好奇起来,能被你称作麻烦的家伙可不多。
琅泠叹了口气,把他怀里的家伙小心地拨转过来。那人昏迷着,脸色苍白,没了倚靠物,头便无力地偏垂下来,枕在琅泠的臂弯里。
赤随已然看清了那一枚银色的蝙蝠印记和那遮眼的黑布,面色一变,低呼一声:小蝙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便是琅泠也没有听清,只是见他脸上惊讶的神色,自己也有些讶然:你认得他?
赤随神色有几分微妙,很快调整过来:那群人叫的什么江湖第一杀手吗,谁不认得。
琅泠了然:也是。
你怎么惹上他的,任务么?赤随奇道,随即又摇摇头,不对,若他真要杀你,以你那性格,怎么会把人活着留到现在?早就地打杀了。
他的眼珠转了两圈,压低声音:你叫我来,大部分是为了治他罢?难得见你对一人这般上心,看他那一副病秧子尊容,你怕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不敢认的亏心事,才如此放在心上的罢?比如嗯哼?
琅泠脸色微红,握拳贴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是。
他认得爽快,赤随却是实实在在地惊了:不是吧,你说真的?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琅泠尴尬,忙转移话题:先不说那个了,你先来帮他看看。
赤随以一种看负心汉的诡异眼光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上前去,拉过苍耳的手腕,凝神替他把脉。片刻之后,他松开苍耳的腕,又把上琅泠的脉,再看向苍耳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怜悯。
怎么了?琅泠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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