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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过野——云端夜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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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肩头越过去看那卷宗,边看边写。

苍耳很乖地坐在琅泠怀里,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只当自己是个人偶。

此时已近后半夜,外面阴着天,月光星光尽皆被云遮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着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琅泠桌上点着的那一豆灯火还散着暖,发着光,叫人心里有种莫名的安慰。

只是那灯火到底是暗了些,琅泠隔着苍耳去看那卷宗,有些小字是看不清的,他便向前倾了倾身,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琅泠这么一倾身,下巴自然而然地就擦过苍耳肩头。

苍耳不自在地动了动。

琅泠倒是无知无觉,只是贴得近了,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从苍耳身上传来,细究之下,像极了过了雪的松香。这气息神奇地抚平了他心头的烦躁,叫他的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慢慢地竟有了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仔细嗅了嗅,暗暗记下这种味道,又垂眸把目光放回卷宗,心里默默打算回头差人去试试能不能配出相似的熏香来。

苍耳是何等敏感的人,普通的肢体接触尚且叫他警惕不适,更何况这种鼻息都扑在他颈侧的距离下的接触。

但他忍住了,一动不动,只是身体还是会有些不自觉的僵直。

琅泠察觉到他的不自在,略略收紧了双臂,轻笑着低声说:若不是来杀我的,就放轻松点。

苍耳一僵,依言缓缓放松了身体,小心地靠在琅泠怀里。

琅泠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有趣至极,不由得越发起了兴味,对他的身世也好奇起来,眼见着一卷卷宗已至尽头,便干脆收了扔在桌上,只环着苍耳向后一靠,眉间难得带了几分慵懒:你多大了,可还记得么?

他本以为这个连名字都忘了的家伙多半不会记得自己的年龄,谁知苍耳心里默算一遍,片刻后便回到:二十二。

竟比他小了两岁。

琅泠心里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把长雾谷的旧事重提:问你名字你都不记得,怎么问你年龄倒是记得了?

我不记得。苍耳平静地说,主上说的。

你主上?化魇么?琅泠微微诧异,他还关注这个?

苍耳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十二年前,主上说是十岁。

如今转眼十二年就过了,他应该二十二了。

琅泠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怀念。他试探地开口:化魇就是你主上,他人怎样?

这次苍耳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轻声说:他很好。

是么?琅泠绕了一缕苍耳的长发在指尖把玩,迄今为止,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说他很好的人。

苍耳不接话了。他沉默着,抗拒再继续这个话题。

琅泠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想套你话好罢,只问关于你的,怎样?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要套话也不会是这种方面的事啊。

苍耳微微颔首。

你是十二年前当了化魇下属的罢。琅泠思索了一下,侧过头看他,若我没记错的话,鬼蝠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是在十年前

啊,十年前。

这家伙才十二岁呢。

琅泠恍惚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接着问道:空缺的那两年,你在做什么?

苍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练功。

是吗?

琅泠一瞬不瞬地盯着苍耳。

听风阁是收集情报的组织,而所有重大事件的情报都会在身为阁主的他手上走过一遍。刚刚他还若无所觉,只是在心里对了一下时间线之后,他悚然发现苍耳消失那两年,竟正对上赤峰门内高手纷纷原因不明走火入魔,武功尽废的那两年。

赤峰门原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经此两年,实力一落千丈,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苟延残喘了许久,直到门主被暗杀,整个门派才没落到无可挽回,彻底崩散。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暗杀赤峰门门主的,正是鬼蝠苍耳。

那也是苍耳在江湖上威名益重的起点。

琅泠盯了苍耳好一会儿,苍耳都面无表情,甚至在他盯久了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琅泠垂下眸,半阖起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由于身份,他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一些。譬如说,那些高手武功尽废的原因不是什么走火入魔,而是蛊虫,吸食功力的蛊虫。

而赤峰门覆灭后,蛊魔岭便横空出世。若说其中没有干系,他是绝不信的。

只是他相信,这事即便与蛊魔岭有关,也不会是苍耳干的。

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却依旧干净到纯粹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忽地就不想再试探什么了,幽幽地叹了口气:十年了,你这样的,是怎么活下来的?

苍耳迷惑不解。

琅泠显然不想与他多说,只是揉了揉他的长发,吹熄了那一盏油灯,径自抱了人站起来,走向卧房。

现下太晚了,这身衣服,你先凑活着穿。琅泠边走边说,等睡起来,我叫人给你裁两套合身的。

苍耳拒绝的干脆:不必。

为何?琅泠诧异。

苍耳沉默了一下,把脸转过来,看着他认真地说:没钱。

琅泠险些被他逗笑:怎会?你出任务的报酬不低罢,我看你过得那么简朴,哪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怎么会没钱?

他又不是没请过杀手,知道那些家伙要价可不低,接一单大的就够普通人活半辈子,苍耳的报酬,不应比他们低才是。

谁知苍耳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报酬。

琅泠一愣,慢慢皱了眉:你是死士出身?

苍耳摇头。

是了,我也没听说过蛊魔岭养死士。琅泠自言自语到,又问他,没有报酬,那赏金呢?或者他给你发月钱?

没有。苍耳直白答到。

琅泠眉头皱得更深。

正巧他已走到床边,便把人放在床铺上,居高临下,审慎地打量他,半晌,慢慢说:那你是为了什么给他卖命?报恩吗?

苍耳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被琅泠问愣了。

是啊,为什么呢?

他确实穷得很,全部的家当也只有那两身衣服,一堆药剂蛊虫,一些零零碎碎的暗器,还有那把琅泠收缴了的匕首,真要算起来,兜比脸还干净。

蛊魔岭从未给过他一分钱,化魇也不过是每次给他派了任务后,丢给他一些一次性的小玩意儿罢了,连够不够用、合不合用都两说。

最初他也只当自己是报恩,直到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叫那一袭火红衣袍的人听了去。

他至今还记得那人坐在殿上,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对他说:我对你无甚恩惠,我替你治眼睛,你便要替我做成一件事来还我,这是交易,不需要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明白吗?

他记得他当时是叩首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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