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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判官——木苏里(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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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他才说:他知道你好比较,心思敏感。每次交练字功课给我,都扭捏很久。所以让自己跟你一条线,有个伴,你会好受点。这样就算我批人,也是两个一起批,还显得你进步大一些。

所以后来,我没再纠正过他。李先生想了想说,怪我。

年纪小的孩子,常会有些大人不能理解的想法,透露着笨拙的好意。他以为,相处久了又都是同龄,总归能想通的。

可惜

阿峻愣在当场,怔然许久,皱着眉说:不可能。

李先生看着他,却没有再多解释的打算。

该懂的人会懂,不懂的人,就是此生道不相同,没有缘分吧。

李先生说完这些,不再管茫然的少年,转头对闻时说: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提。

闻时:你说。

李先生垂眸道:我还是想回家再看一眼。

这一眼,他等了好多年。

闻时默然片刻,道:我可以帮你强留几天,但你出去会很难受。

李先生点点头:我懂,但我还是想再看一眼,就当最后的恳求吧。

闻时点了一下头,拍着铜匣子说:进这里来。

转眼的功夫,偌大的沈宅就空了,只剩下阿峻一个人,站在走廊中央。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和身体,惶恐地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消散,好像并没有可以变干净的机会。

我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阿峻喃喃出声。

为什么他身上没有黑雾,为什么其他人离开,他会有种自己也被抽干的感觉?明明这里是他的地盘,明明那些人是因为他才存留到现在。

因为你放不下的只有自己。闻时说。

众人皆有未了的心事,皆有红尘牵挂,皆有舍不得与放不下。但他没有,或者说,他徘徊在此,只是为了自己。

他不甘心离去,所以存留。他有点懊悔,所以拉上了其他所有人。

也许,曾经的某一刻,他幻想过那些人能原谅他。但他没有道歉,只是想着:我把我的地盘划给你们呆着,就像当初我寄住在你们家一样。这样就可以了吧。

所以,当那些人头也不回地离去,他的存在就没了意义。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并不是他们困缚着他,而是他离不开他们。

他毁掉那些人,只为了求一个解脱。到头来却不得解脱。

这大概才是所谓的报应吧。

他枯焦的身体慢慢有了裂痕,整栋沈家小楼开始随着他震颤不停。

闻时隔空朝他伸出手,傀线长长短短地垂落下来,像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阿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覆在头顶,有什么东西正被抽离他的身体。准确而言,是抽离他的灵相、抽离这个笼。

那似乎是一块碎片,干净得一尘不染,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白梅香。

阿峻在剧痛中捂着头,他紧紧闭着眼睛,在身体越来越轻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话:沈曼昇还活着吗?

不知道。闻时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但跟你无关了。

反正都是陈年往事故旧人,尘世间再不会相见。

说完,他手掌隔空一推。阿峻枯焦的躯体散为尘烟,整个笼在他手指下开始分崩离析。沈宅陈旧的装饰、满地的狼藉以及远处冷冷的月光都变成煞白一片。

那块丢失已久的灵相碎片贴着额心进入身体,冷得惊心。

他低了一下头,感觉脑中嗡然一片,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双手掌撑扶住了。

笼散的瞬间,闻时在额心的剧痛之下半跪在地,在岑然的冷汗中感觉有人托住了他的额头,一个嗓音低而模糊地响在耳边:别攥手指,我们回家。

百家坟

第50章来处

也许是因为有一片灵相入体、记忆开始松动。又或者是因为剧痛难忍,而闻时习惯性地不肯示弱出声,只能竭力去想一些人和事,靠着这个来捱过长夜。

于是他想起了最初。

***

闻时第一次看见尘不到的时候,实在很小,小到还没进入记事的年纪,以至那是何年何月、他身在何地、周遭为什么是那副场景,他一概不知。

那一天夕阳半沉,到处都是金红色,到处都是死去的人。

尸体堆叠如山,风里都是难闻的味道,血像河溪一样蜿蜒流淌,又在低洼处汇集,有些已经干涸成了锈棕色,有些变得浓稠粘腻。

闻时从一具沉重的尸体下爬出来,手掌被石头划破了皮。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躺着,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那样寂静,静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个。

他试着去拽身边的大人,但他自己连站都还站不稳当。

大人怎么也不醒,而他拽得不得章法,跌坐在地,只抓了满手粘腻腥气的血。大人的手啪地滑落在地,毫无生气。他又执拗地爬起来,再次去抓,却依然无用。

于是他孤零零地站那里,张着沾满血的手指,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听见有人走近。

那天的尘不到没穿外罩,也没戴面具。只有一件雪白单衣,一尘不染得像个刚落地的仙客。他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时,有股温沉又悲悯的气质。

那一眼,成了闻时在这个尘世间所有记忆的开端。

尘不到拎着袍摆半蹲下来,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抱起来。而他就像个假娃娃,大睁着乌黑的眼睛趴在对方肩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地面,看到眼睛酸胀难忍,又热又痛。

抱着他的人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沉沉地说:眼睛闭上。

他一令一动,闭了眼闷在对方肩头,过了一会儿,眼下的那片布料便全湿了。

他年纪太小,本不该记得那一天的。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记得那天风里的血味,记得死人的手从他手掌中滑落的感觉,凉得惊心。

他在记忆开始的那一天,无师自通地懂了生死和悲喜。

他没有名字,身上只有一把出生就挂着的长命锁,锁上有个闻字,应该是家里的门第姓氏。尘不到给他添了个时字。

时者,所以记岁也。春夏秋冬和日月轮转,都在这个字里了。

闻时小时候身体总是不好,那天哭得太久又受了惊吓,被尘不到带回去后便生了一场大病。

山顶寒气重,并不适合孩童居住。倒是山脚村落聚集、房舍俨然,有热闹的烟火气。闻时最初是被养在松云山脚的。

但他对那里并没有什么深切印象,因为养病期间睡睡醒醒、反反复复,等到彻底痊愈,四季已经转了一轮。

按照规矩,他搬到了松云山腰,跟卜宁、庄冶他们其他几个亲徒住在一起。小孩本该天性喜欢玩闹,年岁差别不大的人住在一起,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闻时却是个例外。

他不知道自己生在何时,不清楚自己究竟几岁了,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来处。像是个无着无落的不速之客,在那几个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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