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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判官——木苏里(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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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不该出那个山坳的。

但他合了信笺,在湖边站了良久,还是从山坳出来了。

他开不了太远的阵门,几乎是走回了松云山。穿过几座城镇,看到四处挑挂上了新的风灯,他才想起来那天是个吉日,有些地方管它叫冬至,有些地方叫履长。

各处的习惯不尽相同,他记得最深的是松云山脚的那些城村。

每隔十年,村里的人会在夜里放一次灯。

十年前的那次,几个徒弟十来岁,年纪还小。他们刚好不在松云山,没能看到那个景象。

卜宁、钟思和庄冶当初咕咕哝哝好几天,总说遗憾。唯独闻时没说什么。但尘不到看得出来,他最不开心。

其他三人忘性大,没那么认死理。没过多久就将这事抛去了脑后,再没提起过。只有闻时,一直惦记着。

时至那一日,刚好十年。

他不禁怀疑,闻时是特地回山来看灯的。

于是他加快了脚程,在入夜的时候回到了松云山。

他记得那天极冷,山道上结了一层细细的霜。山下很是热闹,人语交杂,甚至能顺着山岚传上来。

他听着那些声音,走到快山顶的时候,看见了松枝间倚靠着的那个人。

像一堆提前落下的乱雪。

那人能认出他的脚步,几乎立刻从枝丫间站起来,落到地上,隔着不算很远的距离看着他。

很巧。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山下的人们忙碌一整天,终于放出了灯。

成百上千的灯盏从山下升起来,越过松林和山壁,朝更高远的地方飞去,那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景。

而闻时全然不知,背对着那里,只看着他。

那时候的尘不到停了一下步,对他说:雪人,回头。

闻时怔了一下,转过身,看见了满天的灯。

再转回来时,他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尘不到,冬至了。

那个瞬间尘不到看着他,忽然觉得万般负累不过如此。

或许就是那个满天灯火的冬夜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毫无牵挂。

他送过数不清的人,与他无关的、与他有关的,送完总能转身离开,去往下一场道别。

唯独这个,只要多看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第115章亘古

松云山顶的浅池边,大召托着脸坐在一块圆墩墩的石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小召蹲在她旁边,也跟着叹了一声。

她正捏着一根细长茅草,拨弄着浅池里小王八的脑袋。这姑娘拨得特别讲究,只逗弄其中一个,另一个是碰都不敢碰。

别哎了,大清早这么一声接一声的,丧不丧啊。老毛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睨着她俩,像个传统又讲究的长辈。

这叫大清早?大召仰脸看了看天,望着快到头顶的太阳,质问老毛。

就是。小召跟了一句,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能叫大清早呢?

她们抱怨归抱怨,声音却很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只能聚团说着悄悄话。

老毛转头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努了努嘴说:喏,屋里那位说现在是大清早,那就是大清早,要反驳你俩进去说。

他自己都起来多久了,还大清早。大召老老实实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道:一言堂。

小召附和:指鹿为马。

大召:黑白颠倒。

小召:昏君。

老毛:

里头那位如果算昏君,按照站位,他就是候在门外的大太监。

去你们的。老毛怼了那俩丫头一句。

当傀当得这么嚣张的也是少见,扎堆站在傀主门外说傀主坏话,好像傀主听不见似的。

也就仗着尘不到神仙脾气,不跟她们计较。

有时候老毛都觉得尘不到没把他们当傀,不过也就是偶尔这么想想而已。不当傀当什么呢?

好像也没别的参照。

你可别玩了,一会儿弄出什么毛病来,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多年呢。老毛看着小召手里的细茅草,又看看那个小王八,忍不住说:再说了,你认得准么,别逗错了。

小召一听这话,草茎抖了抖,连忙住了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小王八翻了个身。

外人从不知晓,松云山这两个宝贝小王八肚皮的软甲上是有字的,出自当年松云山另一个大宝贝之手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字不像后来那样锋利劲瘦,是带着几分稚气的工整。

老毛还记得当年闻时趁尘不到下山,把其中一只小王八捞起来,肚皮朝上摆在桌案上,握着笔恭恭敬敬在软甲上写了个尘字。并用乌漆漆的眼睛无声胁迫老毛,不准他告状。

就是那一次,老毛深切地意识到,闷不吭声的雪团子也是会皮的,是那种冷不丁来一下的皮,而且只冲着尘不到。

那次小王八事件的结果老毛也记得十分清楚

尘不到回山后,当天就发现了小王八肚皮上的字。

但他没有恼,只是倚着门看小徒弟练功,完事后招手把对方叫进屋。拎上了另一只小王八,肚皮朝上搁在桌案前,然后拿了一只笔蘸了墨,握着闻时的爪子,手把手地教(逼迫)闻时在小王八软甲上写了个时。

然后闻时自闭了两天。

老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千多年过去了,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当年的大宝贝这会儿正睡在尘不到的床榻上。

老毛又默默回头,看了屋子一眼。

作为尘不到亲手创造出来、看着闻时一路长大的金翅大鹏鸟,他的内心十分沧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了,这种情绪叫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谁拱了谁。

小召确认了那个小王八肚皮上是个时字,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把它放回池子里,用草茎轻轻拨着它的脑袋说:日上三竿了,醒醒诶。

备了好多好吃的,你不饿吗。大召跟着说。

水烧四遍了,不洗个澡吗。

万一洗了又睡呢?

噢。

老毛听得脸色有点缤纷,他实在没忍住,朝窗边挪了挪,缓缓伸过去一颗头。

屋里,尘不到支在靠案上翻一本旧书册,闻时枕着他的腿,侧蜷着还在睡。

老毛刚瞄到一眼,就看见尘不到从书间抬头,食指碰了一下嘴唇。

老毛忙不迭又缩回了墙角。

醒了没?大召睁着杏眼,满怀希望地问。

要吃饭了吗?小召也精神了。

没,让咱们闭嘴。老毛说。

殊不知,这话刚说完,床上的人就动了一下。

***

闻时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逸的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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