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跟着他跑到车站,刚好赶上公车靠站,车里人很少,零星几个,像是分散在田地里的孤独萝卜。
两个人往后走,一直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车里过于安静,导致他俩也不好意思说话,只能用手机互相发消息。
从传小纸条到排排坐发短信也算是在通讯方式上取得了进步。
到了站,两个人下车,林见汐看着那盏熟悉的路灯,忽然想起从前,江遇孤零零站在这里等他的时候。
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以前总是在这里等我。
江遇应了一声:嗯。
你那个时候,都在想什么?
在想,江遇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低声回: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能认清我不是你弟弟,什么时候能看我。
你想了好多啊。林见汐笑。
那是因为等你太久了。
好吧,林见汐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江遇顿了顿,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还有点哑:你要说话算话。
好,林见汐哄他: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腰上忽然一紧,江遇勒住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往江遇怀里倒去。
江遇用的力气太大了,他险些呼吸不上来,但接着,他就感觉到江遇在颤抖,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惧的画面:江遇?
骗过的,江遇喃喃地回:你骗过我的。
林见汐皱眉,思索:什么时候?
你说过,江遇一字一句,艰难地说:你会和我一起回去。
可是,他没有。
江遇说不下去了。
林见汐恍然。
他们回来这么久,江遇还是被困在上一世的事故里,像只被关在笼子里失去对外界感知能力的小兽,就算把笼子四面全部掀开,它也只会傻乎乎地呆在原地,不会往外伸一下爪子。
他的意外,江遇在笼子里困了十年。
他垂下眼,问道:江遇,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不出意料的,江遇没有回答。
他问过很多次,但江遇非常抗拒回答这个问题,怎么问都不说,色.诱都没用,他就是不张嘴。
不过,依照他重生的方式看,江遇回来的方式应该和他一样,其实也很好猜的,死亡无非就是那么两种方式,不是自杀就是他杀。
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车辆经过,近光灯发出的光芒短暂地路过他们,又离去。
轮胎摩擦过路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见汐勉强从被箍得紧紧的怀抱里伸出手,回抱住江遇,换了种方式,温柔地问:江遇,没有我,你会死吗?
江遇瞬间把他勒得更紧,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了,忍不住啊了一声,故意委屈地说:你勒疼我了。
江遇这才慢慢放开他,重获自由的同时,他听到江遇很轻很轻地回:会。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江遇看着他:你不能再抛弃我第二次。
林见汐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握住江遇的手:我们先回家。
站点到林家的距离很近,林见汐思索着,慢慢开口:江遇,我那个时候,其实没感觉到疼。
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只来得及听到江遇的那一声呼唤,再睁开眼,眼前就是那只小江遇了,关于疼痛,可能是被他忽略了,也可能只是来不及感受,意识先一步消亡。
江遇没说话,只是攥着他的手。
那时候的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
问完,林见汐感觉到,江遇的手指抖了一下。
血江遇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似乎又回到了被丢弃的那一刻:很多血我一直叫你,你一直不理我。
我没有后悔过,这么片刻,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林家院子里亮着的灯光:我救了一个小孩子,又回到了小时候,所以我没有后悔过。
江遇低低回道:嗯。
但是我很难过,林见汐笑了笑:一直在想,为什么没能回得更早一点,要是能再早回几天就好了。
江遇听懂了他这句话,无声闭了闭眼。
我也在想你,想你没有了我,到底要怎么办,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林见汐停住脚步,问:江遇,你怪你自己吗,怪你带我去情人桥,要是不去那里,我就不会碰到意外。你这么怪过自己吗?
江遇没有回应,林见汐等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没有怪过你。其实,认真算算,要是没有那一次意外,我也回不来,也没办法阻止我爸妈以后会碰到的意外。
我失去过一次生命,但是我又有了三条命。林见汐转过身,无奈地抵住江遇的额头:江遇,老天爷并没有亏待我,它亏待的是你。
江遇无措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也没有
也没有太亏待,起码老天爷把你还给了我。
林见汐的目光越发柔软,眼里倒映着昏黄的灯光,像是深夜寂静的湖泊上,偶尔亮起的、照亮回家路的渔火。
江遇在他的目光里,消失了说话的能力,嘴唇动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老天爷不爱你,我爱你,林见汐弯起眼,问:好不好?
江遇嘶哑地回:好。
不要再想那座桥了,江遇,林见汐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要再把自己困在那座桥上了。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路过那座桥了。
无论是传说里一起走过就能相伴到最后的情人桥,还是那座即使不相爱,只要一起走过、就能将紧张误以为是爱的危桥,都不需要再走了。
第44章
路上耽搁太久,两个人不负众望地超时回家了,好在今天家长都不在,也没有空来管他们,他俩一路太平地回到房间,刚进去,江遇就反锁了门。
听到落锁的声音,林见汐偏了偏头,你不回房间洗澡了么?
我要和你一起洗。江遇捏着门把手,曾经的痛苦依旧停驻在他的心脏上,但上面覆盖了一层温柔的雪,让他不至于落在绝境里寸步难行。
他在这种令他重获新生的温柔里,迫切地想要触碰如神明般赦免他的人,想到血液沸腾,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