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白了。
皇帝十分满意:做得干净些,也要小心些。说到此处,皇帝语气一顿,笑着道,郑家人可顽强得很。
臣领旨,明日便是陛下圣寿,臣以郑氏头颅,贺陛下万寿安康。将军恭敬说道。
不知怎么方才乱跳的心倏然间静了下来,明苏只觉得自己像是分离出了一个魂魄,在高处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冷静得可怕。
她想要轻轻地退出去,但却忽然想到,她得知道这个奉命暗杀阿宓的人长什么模样。于是,她控制了力道,极轻极轻地将内殿的门,推开一条缝,望进去。
皇帝盘腿坐在榻上,将军跪在他面前,侧对着明苏。
明苏看清了,他嘴唇四周,留着一圈胡子,面容白得似鬼,眼角狭长,剑眉斜飞。明苏见过他,他是殿前都指挥使,程池生。
没忘记将殿门关好。从殿中退出来时,殿外依旧没有人。
她飞快地走下台阶,再回头看,便见上头立了一人,静静地注视她。
是皇帝身边的赵梁。
赵梁见她看过来,抬袖作揖,向她行了一礼。
明苏匆匆一颔首,飞快地走了。
她记不清这一路她是怎么走过来的,直到入了南薰殿,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与淑妃道:母妃,儿臣有事要与您密谈。
淑妃没有多问一句不相干的话,立即屏退宫人,将她带入内室,将门合上。
明苏将在紫宸殿所见全部说了出来。
看来是赵梁有意示警,是他撤走了紫宸殿外的宫人。淑妃说道,多年前,赵梁刚入宫时,受过皇后娘娘的恩惠,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今日恰好透露此事,让你救下郑家最后一人,算是了结这桩因缘。
看到赵梁时,明苏就猜到是他做的,只是没想到是因他受过母后的恩惠。
父皇为何容不下阿宓,郑家只剩这最后一人了,郑太傅到底是他的老师,对他有扶持教诲之恩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她明白此时说这些是无用的,于是又说出她的决定,母妃,我要将她送走。
淑妃点了下头,起身往妆台处,取出诸多钱物,有银票,有碎银,也有许多没烙宫中标识的首饰,装到包袱中交与明苏:拿去,逃命与度日都难离银钱,这些足以寻常百姓富足地过上好几辈子了。
事不宜迟。
明苏也未多话,只道了一声:多谢母妃。接过包袱,起身就要走,淑妃却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问道:你当真只是想送她走?让她孤身离京去逃命,你可放心?
明苏一怔,她自然不放心,可她并非无牵无挂的孑然一身,若是随郑宓走了,母妃要受牵连。
淑妃看出她所想,道:你和她一起走,这京中已无甚可留恋,天下之大,随处可去。皇帝清洗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你外祖父与舅父皆受重用,他不会朝我下手。
她说到此处,想起一件最要紧的事,看着明苏的眼睛,叮嘱:待安顿下来,千万要记得给皇后娘娘立一尊牌位,不要让她的孤魂飘零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说了,郑宓的宓,多音字,fu,or,mi,都可以,拣顺口的念。
不过bi虽然很卓尔不群,但是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会念成bi啊,读半边吗。
第二十一章
明苏有些动摇了,她一路赶来,心慌意乱,念头只有一个,京师不能留了,送郑宓走。可逃命有花销,她没什么积蓄,只能想到向母妃借。
母妃不必她开口,便将银钱都准备了,甚至要她也一起走。
明苏几乎被说动了,可她放心不下郑宓,也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父皇连与他少年结发的发妻都杀了,还会顾惜一个妃子吗?
我不走,等我送走了阿宓,我就回来。她说道。
淑妃笑了一下,伸手抚摸她的脸庞,看着她,明苏从没见过母妃有这样的表情。
话到这份上,别的孩子肯定早就走了,你怎么还瞻前顾后的,为这个思量,为那个考虑。你什么时候也想想自己。早知有今日,一切努力俱是徒劳,这些年,我何必待你这样严厉,还不如让你快快活活地度过年少时光,如寻常公主一般,过得自在任性一些。淑妃伤感道。
明苏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无力,下意识道:儿臣并不觉得不快活。
淑妃收敛了伤感,严肃道:你问问你的心,究竟想要什么,你要为你的心拼尽全力,否则来日想起,必是要追悔莫及的。
我的心明苏想,我的心是阿宓的,人离了心怎么活。自然是阿宓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明苏,若不是有你,乱葬岗上成堆的尸首,有我一具,所以我无惧生死,死于我而言,比生要更好。
明苏听不懂了,她不明白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得心惊肉跳。
淑妃却是笑道:与你玩笑的,将来你我母女能这般坐着说话的时候不多了。方才提到你外祖父却是正经话,皇帝灭了太傅满门,殃及诸多王公大臣,朝中乱糟糟的,须有人为他稳定朝纲,你外祖父便是那人,皇帝顾及此,不会问责与我,你安心离去便是。
明苏抱紧了包袱。
淑妃推了她一下,道:快走。
明苏不再犹豫,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不能尽孝于膝下。
淑妃眼中含泪,冲她摆了摆手,她再看了母亲一眼,起身离去。
虽然还未脱险,虽然前路还有无数坎坷,可走出宫门之时,明苏却觉得松快,仿佛一把无形的枷锁被卸下了,她能与阿宓在一起了,她自由了。
如今回想起来,便要自嘲那时的她幼稚可笑了。
香炉的烟袅袅散开,在秋意浓重时节,氤氲出春日的芬芳之气。明苏端起茶盅,吹了吹,饮下一口,上好的龙井,她却只品出满口苦涩。
那刺客是怎么回事?可拿住了?淑妃问道,她今日寻明苏来,原就是听闻了明苏府中闯入贼人之事。
明苏放下茶盅,对旁人需遮掩过去,对母亲她说了实话:并无刺客,是儿臣意外弄出的一场乱事。
淑妃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要小心,出门带足侍卫,府中甲士若无能,去寻你舅父,向他讨几个调教好的猛士。
明苏笑着道:儿臣晓得,多谢母妃为儿操心。
淑妃便笑了笑,只要不提起郑宓,明苏在她面前,还是乖巧听话的时候多:那你有什么事便去忙吧,不必陪我了。
她弄明白明苏并未遇险,倒是又随雅起来,让她去忙。
明苏却想,听久在母妃身边侍奉的姑姑们讲,母妃初入宫时,是很活泼跳脱的性子,可如今却全然看不出来了,倒隐隐间能瞧出几分母后的余韵。明苏觉得好似窥见了什么隐秘,却又想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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