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身为他多年师兄的楚也,对此破口笑骂什么失忆?狗屁失忆!他昨日还嘲笑我六七年前偷酒被罚的事,这能叫失忆?他就是糊弄!
楚也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
众人面面相觑,也都心知肚明,但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没什么可说说。
试问一个曾经清清白白的故人去世,如今又忽然出现,谁会无端去阴暗揣测?
多数还是唏嘘欣慰罢了。
早在三年前,郁承期还是山海极巅的优秀弟子,天赋极高,刻苦努力,能有如今的修为,绝不是单靠着一身天资而来的。他曾经真的拼过命、吃过苦,冒着惊雷夜雨用廉价劣质的灵石钻研修炼,饿着肚子在藏书阁彻夜不眠的挑灯夜读,宗中那么多身世优越的弟子,他却能从中一次又一次的斐然而出。
在山海极巅的一众弟子和长老眼里,曾经那个刻苦又优越的郁承期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以至于三年以后,当他再次出现,众人的欣喜惊讶完全多过了揣测怀疑。
在他们的印象里,郁承期是个好人,是山海极巅普普通通、不慎枉死的弟子。没人会将什么欺师灭祖的阴谋诡计、两界的恩怨纠纷联想到他身上。
所以他复活了就是复活了,惊叹过后,也就这么过去了。
失忆了也就失忆罢。
不愿说出真相,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宣之于口呢?
他死了三年,已经足够可怜了,再逼问缘由,那就是强人所难,绝非君子所为。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满腹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这天晚上,大家吵吵嚷嚷的要给郁承期接风洗尘,争论着要去哪家酒楼饭馆吃饭。
就在最终拍案定板的时候,郁承期忽然开口,说了句
把师尊也带上吧。
说得倒好听。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让清仙尊平日连师长们的聚会都不愿参与,若是在宗门里吃顿酒席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群弟子下山胡闹?这不是开玩笑吗?
郁承期好像没看见他们的表情,薄唇勾着笑,悠懒地起了身,我去叫他。
没过片刻,矜傲的让清仙尊竟真被拉出来了。
神色一如既往的清俊冷硬,倒也看不出什么甘不甘愿的,只是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凤眸一扫,满目威严。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心头感叹,不愧是让清殿最得宠的弟子。
郁承期从前最受让清仙尊的喜欢,如今能将仙尊叫出来吃个饭,又算得了什么?
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
大家纷纷自我安慰。
哈哈。楚也在一旁不尴不尬的打趣,师尊能来真是太好了,郁师弟死里逃生重回宗门,是天大的好事,师尊愿意来一起吃酒,弟子们正求之不得呢诶,对了,师尊身边的那只小貂蝉怎么没跟来?
他本意是想活跃一下氛围,奈何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得罪了两个。
郁承期眼眸一眯,微不可查的朝他冷笑。
谁是貂蝉?狗娘养的楚也!
顾怀曲略微僵住,皱起了眉,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现在提起猫便是一阵头皮发麻,不止过敏,已然可以称为噩梦。
但堂堂让请仙尊面皮薄,又甚是要脸,甚至不曾与郁承期那混账出言理论,只字不提,只绷着张脸不言不语,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道冷厉的眼神过去,楚也无端被师尊瞪了一眼,满头雾水的噎住了,不敢吱声。
诶呀,好端端的吃个饭,带只猫干什么?走吧走吧。有弟子赶忙插了句话,催促起来,这才打断了气氛。
众人动身了,有说有笑的朝着山下而去。
他们挑的是镇上一家有名的酒楼,菜品精致上乘,要价也不菲,门庭装潢得气阔豪奢,进出往来的都是些锦衣玉罗的富人,没有闲财的人家很难踏入这里。
今晚前来给郁承期庆贺的大约有十来个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弟子。
放在几年前,郁承期还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因为从前吃苦受寒惯了,这种气氛能多少让他感受到一点人气儿,可自从得知自己与众人不同的血脉、又遭到顾怀曲厌恶嫌弃以后,即便他不这么刻意去想,心底也难免产生了隔阂。
当年再怎么熟络亲切的师兄弟,如今连一起吃顿酒,都好似成了掩饰作假的应酬。
他们要了个上等包房,一块儿往楼上走,全程闹闹哄哄,因为出身富贵,点菜也大大咧咧。试探性的将菜单推到顾怀曲面前后,见顾怀曲无意点菜,便个围在一起讨论起吃什么来。
一群人又要珍馐美味,又要名贵好酒,极其奢侈浪费,顾怀曲只在旁看着,直皱眉头。
在顾怀曲眼里,这些富家子弟当真有些不懂事。
虽然他也没比他们年长几岁,却始终懂得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就算偶尔一次的聚会宴席,也不该如此铺张浪费。
他想说话,但看着那些弟子们喜笑颜开、兴致高昂的模样,最终又咽了回去。
很快,郁承期面前也推过来一份菜单,有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顾怀曲座下的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师兄,点。
那孩子生来仿佛面瘫,很少有表情。
身边的弟弟与他一模一样,但两人因为年纪小,脸蛋细腻又圆乎乎的,还是让人觉得过于可爱。
两个兄弟当中,哥哥左眼有残疾,弟弟右眼有残疾,使得熟悉他们的人轻易就能辨认出谁是谁。他们的残疾处分别用一块纯白的眼罩遮上了,挡去小半张脸,让人莫名生出一股怜惜感。
多谢。
郁承期朝那个递菜单的孩子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仅仅一掠便消散了,慵懒地垂眸扫着菜品。
因为年幼时的一些经历,郁承期对饭菜向来没什么讲究。
没有特别讨厌的食材,也没有特别偏好的口味。
他看了几眼菜品,没有多大兴趣,于是空闲之余瞥了眼旁边的顾怀曲,这一看,就看出他的师尊为何在沉着个脸。
这是因为弟子们太放纵浪费而不高兴了。
郁承期懂他,也很擅长哄人,眸子漆黑深沉,倏地偏头对他笑师尊别不开心呀,既然都来了,就当为徒儿破个例。
顾怀曲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不得不承认,郁承期远比表面看去要心细很多,总是能察觉到身边人的想法。
不止顾怀曲,似乎只要他想,任何人细微的神情与变化都能被他捕捉到,然后再像捉了人尾巴似的,举足轻重的说笑一声,如同羽毛挠痒。
旁观者不当回事,却让有心人隐隐觉得不舒服。
或许是顾怀曲对这混账东西敏感过头了,瞬息觉得,他是有意戳了自己这么一下。
咦,师尊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娇俏如莺的女子声响起,是小师妹宋玥儿探过头来询问。
周围的弟子闻言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视线汇聚,顾怀曲不觉皱眉胡说而已,没有的事。
郁承期翻看着手里的菜单,也没当回事似的,低笑了声。
他在众人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仿佛还是三年前的那个乖徒弟。
语气里故意带着丝宠溺,让人觉得他好像是无奈妥协,只有在看向顾怀曲时,眼底才多了些不易察觉的乖戾讽笑好吧,没有。许久不见,师尊还是这么开不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