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七年前,顾怀曲在手札上亲手写下要杀了他。
第二次是在四年前,顾怀曲抛下所有人,死了。
第三次是一年前,顾怀曲说自己已经累了,再也不会原谅他
而这次,顾怀曲又抛下他独自回了仙界。
顾怀曲一次又一次地隐瞒,那么多苦衷,却一个也不肯告诉他,任由他作恶多端,作茧自缚。
顾怀曲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不知如何回应。
索性就这么僵着。
良久之后,顾怀曲低声道:抱够了没有?
他轻轻将郁承期推开了。
郁承期被迫与他拉开距离,这才发现顾怀曲那张清冷的脸始终绷着,但耳廓又红了。
他的师尊是真的面皮很薄
顾怀曲别过脸,刻意不与他对视,自顾自地感到尴尬,皱起眉转移话题道:我并非是为了宗主和那些长老才回来。山海极巅那么多弟子,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为了他们而来?
郁承期对方才的触感有点恋恋不舍,又凑近过去一些,与顾怀曲紧挨在一起,没规没矩地用肩膀挤着他,偏过头道:可师尊难道狠得下心与他们断绝往来吗?还不是对他们恭恭敬敬,拿那些老头子当长辈一样供着。
顾怀曲挪开一步,瞪着他:我自有分寸,不必你管。
好罢,那弟子不问啦。郁承期通情达理。
他又提起方才的事:师尊方才没有推开我,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师尊之前说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其实是骗我的,对吗?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
顾怀曲面色冷飕飕的,有点像恼羞成怒,不理他。
郁承期有点想笑,但顾及到他师尊的自尊心,并没有太过放肆。
其实,半年前在温泉边见过顾怀曲之后,他就突然想明白了。顾怀曲一直顾忌着两界的仇恨,因为仙魔对立,沟壑难填,所以才故意与他划清界限,不想他继续纠缠。
但其实在顾怀曲心里,恐怕早就已经原谅了他。
所以自从知道当年大战的真相以后,顾怀曲已经不会再排斥他。
顾怀曲别着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他不做声,郁承期只当他默认了。
郁承期眼睫下的眸子漆黑深邃,是在旁人面前截然不同的柔和。
他伸出手,握住了顾怀曲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作轻柔谨慎,颇有几分珍重:师尊弟子不会再对您不敬啦,师尊只当我还是从前的让清殿弟子,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我今日来是有大事和师尊谈,师尊可要跟我下山?我们去其他地方说。郁承期忽然提议。
顾怀曲转过头来看着他。
见郁承期一脸认真诚恳,顾怀曲只犹豫了片刻,到底心软了:天色要黑了,你想去哪?
下了山,顾怀曲才发现自己又被这混账东西给骗了。
郁承期哪里是想跟他谈事情,分明就是带他来逛街玩乐的。
将夜城的城东有一条长街,每到夜晚灯火通明,街边的店铺不到三更不歇,小贩支起摊子放声吆喝。
春夜里的凉风送爽,空气里裹着冰糖葫芦的甜味和馄饨摊的热气,热闹又祥和。
这条街是将夜城的夜市。
每晚都很热闹。
顾怀曲有些无语,皱着眉头喊道:郁承期。
师尊别傻站着啦。见他站在原地不动,郁承期边拽过他的衣袖拖着他走,边哄道,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呀。
顾怀曲被迫与他肩并着肩走。
夜市上虽然人多,但热闹程度远不比那一年的花朝节。
郁承期路过热气腾腾的面摊,小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打打闹闹,嬉笑着从他身旁路过。每当在这样的闹市上闲逛,他便会想起那年在河畔,偶然遇到的顾怀曲。
他想到这,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问:师尊之前说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冷清的人所以那次花朝节,师尊是特意来看烟火的吗?
顾怀曲默不作声地微抿起唇,拒绝回答。
不远处有个做糖人的小摊,迎面送来的风夹杂着热热的甜。
郁承期不动声色地挨近了些。
他指尖攥住顾怀曲的衣角,街边的灯火映在眸底,有些暖亮的光,悠悠地沉声道:以前呀,弟子一直自以为最了解师尊,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发现并非如此。
我从前太自以为是啦,只知道师尊心善,却不懂师尊为何心善。我就是块朽木,差劲得很,或许怎么雕琢也成不了金子
他转过头来,眉眼深邃地看着顾怀曲,几乎要让人陷进去,拂过的风将他碎发吹得有些散乱,深沉低敛地笑了下。
不过我这么愚钝,师尊可不要嫌弃我。就算我不好,以后有师尊在,也不会再做错事啦。
不信的话,弟子跟你拉钩。
他停住脚步,手掌下移,勾住了顾怀曲的手指举到眼前,用一种很幼稚的形式,扣紧他的手用力贴了贴拇指,算是盖了章。
顾怀曲看着眼前的两只手,心口不断跳动,面色沉默下来。
他眸中同样被灯火映得柔和,没去直视郁承期的眼。
半晌,将手抽了出来。
低低温声道:知道了我信你。
郁承期在某些方面很笨,也没有经验。
他不会哄人,只见过大人怎么哄小孩子。
如今顾怀曲好不容易对他心软了一些,郁承期心底甜得发胀,又忍不住想乘胜追击。他带着顾怀曲去酒楼吃了顿饭,又在街上买了些吃的玩的,之后想到顾怀曲喜欢热闹,他又带着他去了戏楼听戏,点了壶最好的茶。
等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初春夜里的气温还有些凉,这个时辰,有些小店铺已经关了门,但郁承期还舍不得走。
他转头问顾怀曲:师尊困不困?
不困。顾怀曲手中还拎着郁承期硬要买下的荷花灯,虽然幼稚,但很好看。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师尊已经想回去了?郁承期有点不舍,眼眸直勾勾地看他。
顾怀曲看了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道:没想
但已经这么晚,街边的店都要关了,还能去哪里?
郁承期狭促地笑了下:总还有店没关呀。
他拉住顾怀曲,带着他纯洁无瑕的师尊拐到另一条街,走了片刻,进了一家热火朝天的赌场。
顾怀曲:
赌场里果然足够喧哗,而且彻夜不歇,稀里哗啦的打牌声吵得人耳朵疼,许多赌徒身上还沾着酒气,气味有些难闻。
顾怀曲就算再怎么喜欢热闹,也不乐意来这种地方。
但郁承期已经径自向掌柜包下了一间包厢,并给了庄家十两银子,将人打发走。
顾怀曲进了包厢,面对着并不熟悉的赌桌,脸色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