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阑终于侧头,喊了声:庄烛。
庄清流立刻笑起来:怎么了?我是个变脸怪对吧?
梅花阑敛着表情无声看一眼远处:知道就好。
庄清流牵着她的手,低低笑了好几声:怎么回事,你以前还会对我发脾气呢,那会儿还会故意给我喂草吃,你现在的脾气呢?是舍不得我吗?
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边说边走,其余人一看,立马挥动腿试图跟上。
瓢泼的大雨中,庄篁一个人好似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方才好半天,愣是没人敢从她旁边明着暗着穿过去。
似乎是觉着荒唐,一缕灿金如线般的灵光这时蜿蜒蹿出,游蛇一般勾向了庄清流的脖颈:你想就这么走
庄篁话音未落,身后一道火色的剑光袭来,利落地将舔舐向庄清流的灵线当空砍断。
没想到吧?庄清流大喇喇地边走边转头,看了眼祝蘅将剑尖对准庄篁的样子,和颜悦色道,你有两个弟子呢,这回要跟你动手是另一个。说着又道,不过你有且只有两个,再把这个打没了,就没人回去继承你的故梦潮少主大位了。
庄篁:
本来迈着腿要出去的梅笑寒脚步顿时有些迟疑下来,转头注视着祝蘅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庄前辈,就让她一个人拖住吗?
祝蘅不是她教的,反而才会出乎她的意料和准备。庄清流忽然掠空而起,直接带身边的人消失在了原地,而且我们兰兰你当她这么多年的修为和脾气是面捏的。
至于其他人搅入这两人中间,那完全是多余的拖后腿和送菜。
身后最后传来的是刀剑猝然相击后,大地传来的巨大轰鸣震动声,然后随着瞬移离开,这种声音很快被无边的嘈杂和尖叫所取代,飘荡在天地市井间的混乱惊恐声一下刺进了耳膜。
往日繁华祥和的梅城已经一片溃乱,四下都是奔逃翻滚的人,各种旺盛的草木藤蔓疯狂向四周蔓延,窜起滔天的火浪。所有本来美丽的花都开成了穷凶极恶的样子,就好像人类举起刀时丑恶的一面。原本开得好好的梅花却簌簌直往下掉,仿佛不愿意再开了。
最可怕的是,不仅有草木在四下疯狂地横行直走,远处长街尽头本来搭戏台的地方,似乎还出现了七条尾巴在毛绒绒舞动的白狐。
随着几人刚刚在高大的城楼落下,天地间就忽地响起了一阵魔音穿耳般的尖锐滋鸣,季无端耳朵蓦地一疼,抬手间,两团湿润的血就喷涌了出来。
这是那些花草发出的致命声音,比铁皮摩擦还要尖利万倍,几乎是瞬间便让人难以忍受,哪怕堵住了耳朵,也会烦躁不已,本来有些短暂躲进了室内的人在噪声的不断影响下,也会暴戾地忽然拿起尖刀,失去理智一般地互相残杀。
梅思霁握剑的手稍微哆嗦起来,站在遍地破碎的肢体和如河的血流中,差点被脚下的滑腻绊倒。
庄清流一掀袖捞起她,双手飞快往她头上笼了团削弱杂音的灵光,说话声却能直接通达进来道:不要慌,天底下好好的花草要是都能忽然成精,这世上还有人什么事。
本来都要到集结仙门修士舍身取义这一步的梅花昼浑身蓦地一阵,猛然护着耳朵转头道:庄前辈,你的意思是?!
庄清流好似并不会受到噪声的影响,在高大的城楼上迅速环顾四周:既然她之前非要先杀掉仙门的修士,这些东西就一定能对付。
这时,梅花阑手指抵着眉心,快速低声道:异向并非整个天下同时在发生,如今只有梅城和郾城两城!
那也就是说,形势尚可以想办法控制。
好!庄清流忽然带一众人掠到了梅城和郾城交界的最中间,然后伸手从梅花阑怀里摸出了白玉色的短笛,旋身飞起后高高浮在半空,面色肃然地将笛子搭在嘴边,开始吹奏。一道破风漏音的惊人曲调很快从她指下溢出,水波一样地荡向四面八方。
一众能勉强抵御花草滋鸣却抵御不了她魔音的人纷纷大惊失色地急速扭头:为何这样?!
庄清流手戛然一顿:好吧。
听出这是一首反向对抗花草滋鸣音律的兰颂很快御剑升空,一言不发地摸出长萧,接过了这首退音曲的吹奏。他本为世上最厉害的乐修,加诸于曲调中的灵力虽不如庄清流厉害,但沉稳吹出的乐波反而传播地更广。
广受影响的两城百姓在两种声音的对冲抵消中很快恢复了神智,瞬间纷纷清醒了过来。这种声音是此消彼长,无形中互相对抗,所以兰颂仍旧稳稳站在半空吹奏,一刻都未停,长长的血顺着他的双耳蜿蜒流下,在肩上溅出两朵血红的花。
庄清流没再管这里,而是很快又轻风似的飘落地面,伸手抵住了一颗正在肆意穿刺木窗的楠柳,低头眯眼,好似快速动唇地冲它说了几句什么。
然而楠柳并未听她的命令,而是舞动的条枝骤然波浪般甩起,一利藤冲她的脸抽了过来。
巨大威严的压迫直逼眉心,梅花阑几乎是本能地飞快揽起她后退避开。
然而庄清流却几乎是瞬间又掠至了跟前,同时压声道:别动!
楠柳周身那种凛然不可犯的气息昭示着它绝对不可能是一棵普通的树精,梅花阑也绝对不可能听她的不动,所以身影瞬动,庄清流却蓦地转头,一眼低声扫过来道:它不是要抽我,它是在抽你。
梅花阑瞬间定住了身形,站在十数尺外惊异地将目光挪到那棵树身上。果然只有庄清流在身边的时候,它好好的并未攻击。
季无端看得愕然不已,彻底服了:你是不是天之骄子啊?
那天之骄子这个身份,恐怕没人想要。庄清流尝试地往更近走了几步,我这样儿的,是天之霉子。
季无端仍旧有些谨慎地在她身后来回快速地巡梭,以防忽然有异变道,那它为什么不伤你却伤别人?因为你是花精?同族?
那梅畔畔这半根参也不应该被排斥,庄清流目光垂落,定在楠柳的枝条上,低声道:那是因为这是亲缘间的一种本能。
被她凝视着的枝藤上,生着楠柳这个品种本来不应该会有的鱼鳍状尖锐小刺。
同样在她识海里清晰看到了的梅花阑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亮光,跟庄清流几乎同时道:祭坛大殿里才奉有这种楠柳,这是已经灭绝的楠柳!
这是怨魂,曾经死去的怨魂。
没有灵的树不可能自己动,这些草木异灵都是怨魂附身!
啊?状况之外的季无端快速猜测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是怨魂附生?什么时候死的怨魂??什么时候灭绝的楠柳?!
对人族怨气这么大的,还能是什么时候!庄清流倏地飞身而起,又马不停蹄地接连查看了一朵妖艳到几乎滴血的花和边缘如鲨鱼牙齿般的锯草。
全部都是已经灭绝的花草,奉在了祭坛不多不少六百年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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