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本侯,不单单是一个父亲,更是北境三十万兵马统帅。除了对你们两个尽心,更得对所有背井离乡、忠君报国的将士们尽责。他道,如今边境战局逐渐平稳,不免就显得顾家手里的兵权,太大了。大到让金陵城内的贵人害怕,夙夜难眠。
辞儿,你跟着先生读了那么多书,应当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树大招风,咱们顾家,不能再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了。纵使从你第一次施展拳脚,我便知道你是天生的练武奇才,比鸿儿更具天赋,可为父不能拿三十万顾家军的声名做赌注,明白了吗?
少年顾钦辞下挂的眼睫扑朔颤动着,他好像是明白了,可又不甘心。
默了一会儿,诚实道:我需要想想。
武康侯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情,本也没指望他当即接受,淡淡嗯了一声,随他去推敲各种利弊。
可他琢磨来、琢磨去,还没琢磨出个名堂,朔罗人先来了。
诚如武康侯所说,顾钦辞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他听见激昂号角声,发自身体本能地热血沸腾,深深压抑在骨髓里的不甘心占据上风,作出决定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他执拗而自私地想,既然自己比兄长更有天赋,那么是不是只要他做得比兄长更好,父亲就会承认他,让他取代兄长领兵打仗。
可事实何其讽刺,年少轻狂的他一门心思越过顾钧鸿。到头来,却唯有顾钧鸿豁出半身康健救他于水火。
世子之位如馅饼儿掉到他头上,顾钦辞不得不拿起刀剑,不得不所向披靡,成了北境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将军。可惜有些道理,他终究明白得太晚。
比如若非他当年鬼迷心窍,擅自莽撞领兵,那五千名将士便不会丧命,兄长便不需要来救他,更不会断腿与轮椅为伴,兴许此番遇敌埋伏便有机会逃出生天。再比如若非他承了兄长的世子之位,在北境杀出一片天,皇帝也不会这么快对顾家动刀,下旨赐婚。
一切的一切,错在他,孽在他,恶贯满盈是他,该死的人也是他。
却为何总是顾钧鸿代他受了所有苦。
你,还好吗?宁扶疏难得轻柔的声音打断他沉溺于痛苦回忆的思绪。
顾钦辞抬头奇怪瞥她一眼:殿下哪里瞧见臣不好?
宁扶疏有种把铜镜搬到他面前的冲动,让他自己看看脸上挂着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但她好在分得清场合,知晓顾钦辞多半是想起了昔年旧事,难以平复心绪。这种时候,那些虚无缥缈空安慰人的话远不如真正能解他思兄愁情的事,来得合适。
今晚她第二次开口道:侯爷,趁此机会,回北境吧。
应该赶得上见顾大将军最后一面。
顾钦辞眼底血丝褪尽,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准备如何送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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