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鸣低头瞧着人,她黑色眼珠湿漉漉一片,大概是意识到他注视的时间过长,女人手忙脚乱背过身去擦眼泪,“啊,对不起,今天跟他们吵了一架,把爸爸气到了,我可能有点失态,你别看我——”
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琳琅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由于以往混迹在风月场所里,被女孩子宠坏了,这个男人对她总是表现强烈的占有欲,还不曾像现在这样从后头揽住她,像是对待童年时代最珍爱的收藏品,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生怕摔碎了她。
“那就分手吧。”
他的手脚异常规矩,十指交叉着,离她的小腹还有几厘米的距离,脑袋虚虚靠在琳琅的肩颈上,没有使劲,“伯父伯母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可惜哥哥没有福分。”男人说得有些笨拙,这张嘴甜甜蜜蜜的,说惯了缠绵暧昧的情话,像这种正儿八经的词儿让他无所适从。
有人调侃过他,问,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样的浪子回头是岸?
不可能。
他当时回答得斩钉截铁。
谁想到会有这天呢?
大概是小时候差点溺亡的恐惧。
他总是想,有谁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就好了,也不至于养出偏执的毛病。
摔疼了,他可以不吃糖,但想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远远看着他也行。
好教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个人而已。
怀中的女人僵住了,好一会儿,慢慢松了肩膀。
像是认命,又像是释然。
“这个,你拿着。你放心,不是我爸妈的,是我导这部戏拿到的报酬,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起码……”琳琅往男人掌心塞了一张银行卡,眼泪顺着他手背滑落下去,她回过头,明艳的容颜失了颜色,虚弱地笑,“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你留着吧。”
他记得她已经看好了一部戏,准备从副导转型到真正把控全场的导演,没有点资本在手里,容易被投资商欺负,乱七八糟塞些花瓶进来,反而毁了她的心血。
虽然相处时间不短,他却明白琳琅是个极为要强的人,自立之后,基本不从家里拿钱。
“可是……”
他忽地抬手,张嘴咬下手套。
琳琅不解看人。
“啪!”
白手套被男人丢弃在玄关的阶梯上,他主动去牵了琳琅,“你跟我来。”
琳琅满头雾水进了他卧室。
只见男人趴在床边,用一只大长腿熟练勾出了床底下的黑色小硬盒。
琳琅:“……”
这种往床底藏钱的笨拙伎俩好像不太符合男主正宫的风范。
尤鸣毫无贵公子的优雅仪态,直接盘腿坐着,一边压着边儿,掀开了盒盖。里头是一些小男孩的玩具,琳琅甚至看到了玻璃弹珠这种接地气的小玩意儿。
对方在盒子里翻了几下,一捆用橡皮筋绑着的储蓄卡递到她面前。
“这是?”
琳琅没有立即接过,语气迟疑。
“你不知道男人都会藏私房钱吗?”尤鸣扬了扬眉。
见女人迟迟不接,他不耐烦了,直接塞进她手里了。
琳琅却像烫手一样,连忙缩回去。
男人不让,紧紧捉着手腕。
“拿着。我尤鸣一贯大方,跟我的人都有一笔体面的分手费,不是豪宅就是支票。你是我……”他顿了顿,省略了中间“喜欢”与“心动”的形容词,“你是我的女朋友,没道理混得比前任差。所以,我把我所有的私房钱都给你。就这么多了,你……别觉得寒碜。”
他也是第一次把私房钱当分手费,无端露出几分窘迫。
虽然这里面的数字足以抵上前面所有的总和。
前女友一听,刚刚收敛的泪意又有汹涌的迹象。
她捂着眼,小兽般抽泣着,想哭又不敢大声哭,被主人调教许久的嘴唇终于破皮了,慢慢沁出一滴血珠来。
尤鸣忽然很想亲她。
不是那天晚上的征服亲吻,而是小小地,小小地舔上一口,他不贪心更进一步,只是想将她的伤温柔抚平。可是,他性本薄凉,刻薄刁钻,虚情假意学得精通,独独不知道要怎样温柔真心哄人。
男人细瘦的手指掠过琳琅耳际的发,捻着口罩的白色硬边,轻轻盖上了女人的半张脸。
极为克制的,又极为礼貌的,隔着蓝色的口罩,留下他嘴唇的炙热温度。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