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铭应是,露出了欣喜之色,见自家主君黑着脸瞥过来便又赶紧收了笑意,一连说了好几声属下知罪。
附带问一句,您那嘴唇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自己吃饭咬的还是别人咬的?
别人咬的,爱人咬的,心尖上的可人儿咬的。好的属下明白了,您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害怕。
酉时过半,暗语哨在远处的上坡上响起,随即便有了回应。听方位有好几处,应该是承铭在布兵。
二宝挂在脖子上的腰牌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他好奇地摘了下来,翻着个儿地盯。好奇怪啊,难道,这是地震预警?
不是,藏弓嘴角勾起,从二宝手里拿走了腰牌,挂在自己脖子上,这腰牌能和哨子共鸣,方圆五十里之内有人吹哨,它感应到了就会震颤。
二宝很惊奇,又问:那你挂在自己脖子上是什么意思?
藏弓说:刚拿到手就给你了,借我观赏一夜可行?
看他那傻样,行吧。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平时把它挂脖子上的时候也这么傻吗?二宝忐忑。
藏弓哈哈大笑起来。
腰牌被揣在二宝怀里好些日子了,仿佛从里到外都浸润了二宝的气息,现下拿在手里是温热的,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藏弓把腰牌塞进衣领,说道:你去烧些水吧,给我沏杯茶。懂茶道么?
这时候二宝该双手叉腰大骂火头军折腾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喝什么茶水,喝了还想睡么?而且茶道是哪条道,爷爷只走阳关道。
然而出乎意料,二宝居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你可找对人了,不是茶道,是功夫茶,我刚来昆仑大街的时候跟一位老师傅学的,好厉害的!
小老板说完噔噔噔跑去烧水了,藏弓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拿来了两只小茶盅。
没有茶桌,便在饭桌上铺了新买的碧色桌布,倒也有两分竹韵。茶盅洗净,搁在其上,拧开镇定剂的药瓶,在两只茶盅里各点了几滴。
量不算大,能叫人安睡两三个时辰,被陌生人带走的时候不至于怕得哇哇大哭。
水烧好了,二宝拎着水壶进屋,朝牛棚和树屋看了一眼,识趣地选择了关门。他找来长嘴儿装在水壶上,又摸出几包茶叶,闻了闻气味,挑了最好的一种开始捯饬。
呀,铺了新桌布呢,你很重视哦。二宝闪烁着圆眼睛。
可不是,所以你这技术怎么样?别叫我失望。藏弓道。
且瞧好了您呢。二宝胸有成竹。
唰唰唰,行云流水。唰唰唰,游龙戏凤。唰唰唰唰唰,长嘴水壶在他手里绕来绕去,如同跳一支欢快的舞蹈,最后停在肩背,斜指小茶盅。他则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停住不动,任由那水流细细滑出壶嘴儿,去往该去的地方。
啊,好烫!二宝跳起脚来,撑了一会儿终是撑不住了,对不住啊,我忘了这东西不能用开水,烫着我的背了!
藏弓赶紧起身接了水壶,帮二宝掀开后领,吹吹那片烫红的皮肤。看着薄皮儿上浮现了一层小疙瘩,细小的绒毛也跟着根根站立,藏弓笑了,心里有什么油盐酱醋糖全都暴露无遗。
二宝缩着脖子,哈哈,好痒。
藏弓顺势把人一抱,哪里痒,这里痒吗?
哈哈哈哈你突然挠我干嘛?哈哈哈哈别闹!
且问你这里怕不怕痒,答我一句不就行了。
怕痒怕痒怕痒得很!哈哈,烦死了你!
讨完便宜,心满意足,伙计放开了自家小老板。小老板这才发现伙计的裤子湿哒哒的,眨着眼睛想,尿了?
藏弓无奈,拉着二宝去看桌布,碧色的桌布竟然湿了一大片,变成了暗绿色,就跟藏弓的裤子是一样的下场。
明白了么?藏弓化身老夫子。
明白了,学艺不精,对不起。
不打紧,虽然你眼里没有那两只小茶盅,但有我就行。虽然你把茶水倒了一半在我裤子上,但我不觉得烫,不管是怎么个湿法,只要是你弄的我都喜欢。
藏弓的眼神赤.裸,看得二宝都有些心惊。二宝说:我再倒两杯,稍等一下。
藏弓与他碰杯,二宝,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去百肢族,时间还来得及。
二宝毫不迟疑地喝了那盅茶水,哈哈笑道:你怎么回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有把握能执行好这个任务。
说完啪地搁了茶盅,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待蓄满一盅。
藏弓却按住他的手,将自己这盅递给他,你这茶水颜色不大对啊,不会是给我下了毒吧。
二宝一听便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接了茶盅一饮而尽,还倒扣两下示意一滴不剩,瞧瞧,要是下毒先毒死我。
藏弓眉眼含情,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是百毒不侵么,哪有什么能毒到你,这招根本没有说服力。
二宝辩驳道:此言差矣!我的血能解毒不假,但它也有个消化释解的过程,这过程中药毒会导致的症状我同样会有,和别人中毒的区别就是我能恢复,毒性释解之后就正常了。所以要凭这个判断有没有下毒的话,还是可信的。
除了一种情况,就是上回被辛力瓦掳去的那次,他用的那种药液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藏弓应了一声,见二宝打了个呵欠,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叫他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屋子里踱起步来。
二宝不解,这是干什么?
说话间已然开始迷糊了。
藏弓在他发顶轻声说着:你不是没有家人么,我当一回你的家人。每个孩子小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困了却不舍得睡觉,父亲母亲就会抱起来,拍拍背,讲个故事,最后晃一晃,不知不觉就给哄睡着了。但是有的小孩子睡觉警醒,抱在怀里能安睡,一旦放下又会醒来,醒了就哭闹,还要接着抱。二宝
二宝悄悄睡过去了。
藏弓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轻得恍若雪花飘落。睡吧,乖二宝。藏弓把他放回床上,盖一片薄毯,轻拍几下后背,想看看这个黏人的、一离开大人就会撒癔症的孩子是不是也会醒来。
然而二宝睡得香甜。
藏弓微微一笑,把系成了蝴蝶圈的发结塞进了二宝的领口。
下弦月,身穿夜行衣的人影落到了山坡上,忽而一阵阴云飘过,又将这人的行踪隐匿起来了。
承铭见到自家主君顿时欣喜,上前道:主君,属下等了许久,谷底还没动静,那伙人会不会是从别处走了,或者今夜不行动?
藏弓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说道:来了,据此地还有不到五里。吩咐下去,准备迎战。
承铭应是,铿锵有力。
茶马谷底,一行人如同鬼魅掠过,动作迅捷隐秘。只听唰唰声响,是经年未修剪的长枝树叶擦过身体的动静,偶有荆棘刮破衣料和皮肤,却没一个人埋怨,更没人敢耽搁。
忽然,领头的一位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都在疾行,这么一停就有好些个没刹住,纷纷撞上了前人的脊梁骨。
尊长,怎么了?他身边的人问道。
有埋伏,戒备。此人低声答道。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因为内力雄厚,非但叫他身边的人听见了,后头跟着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且听在耳里恍如暮鼓,轰轰震着耳膜。
尊长,只是一个杂货铺的小老板,能有什么高手护卫?咱们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不妨继续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