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作者:菊文字
第13节
其实他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醒了为止,麻醉药的效果还未彻底消失,他仍旧感觉手脚昏沉一动也不想动,头脑反应也是零星片段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让自己陷入这样境地的就是桑铎——反正他的危机一直就是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过是为了那么点事情。
现在他连厌倦也是麻木的,懒得搭理。
他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管桑铎这次又要做什么都不要来吵我,随他的便。”他恹恹地说。
吴韵棠头脑轰的一声,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确实是他那个高岭之花一般的大哥,他从十五岁起的几年时间里听惯了他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不成想他“死”后几年又能见到他老佛爷下达懿旨一般的神气。
看来他并不明白自己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也再次印证了桑铎对他如宝似玉地呵护着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没可能一个人在被软禁三年之后仍旧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指派别人,活得像个贵族。
他这个哥哥似乎除了失去自由之外什么都没失去,有人疼有人爱,甚至过一阵连自由他也会再次获得。结果吴韵章什么都没有损失,他是死过一次,可是化茧成蝶,以后他只会活得更好;而吴韵章本来的生活却成了他的饲料——云泥之别。
吴韵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渐渐捏成一个拳头,里面攥紧无法松手的是贪嗔痴欲。本来他人虽然是弄回来了,却一时也没有决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是该原谅他,解救他,帮助他和他联手共同对付桑铎——抑或是利用他,报复他,毁了他,利用他牵制惩罚桑铎。
天人交战,两种想法在他头脑中激战,乱的很。
可是当他哥醒来,看到他却没有认出他,仍旧用傲慢的声音发号司令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那种为以往所受的侮辱和损害报复毁坏一切的冲动了。
他的心定下来,沉下去——什么父子亲情,他从没有感受过那种东西,凭什么要求他来凭空捏造出那种感情?
他冷笑一声,“哥,看来你还没有认清情况啊。”
他这一声哥叫的清脆,吴韵章终于无法不动容,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越睁越大,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过来。
吴韵棠也配合地向前倾身,他的人从高背椅的阴影中浮现,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那张肖似母亲的脸。
吴韵章大为惊愕,然而也只是短短那么一会的事,随即,他镇定下来,不,可以说是冷淡下来,皱起眉说:“怎么会是你?”
吴韵棠笑说:“怎么不会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吴韵章认真四下打量这房间,确实不是自己的祖宅,也不是桑铎的别墅,从前不曾来过这里,“桑铎允许你来的?他在哪?想做什么?你让他来和我说。”
吴韵棠笑说:“哥,你跟了他这么几年不会是斯德哥尔摩效应,真的相信桑哥对你是真爱,到现在依赖上他了?我们兄弟不是比他要亲近,我在这里在你面前不是比桑铎要安全么。”
吴韵章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混,不能够很清楚地估算眼前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掉包死囚的身份,这件事情只有桑铎和为数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桑铎说过吴韵章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知道恐怕还会来要自己的命——他们兄弟就是这样相克,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够知道他的处境后施以援手。
可是他眼前又是实实在在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韵棠还像从前一样皮笑肉不笑地在自己面前,胡乱攀什么兄弟情谊,他是怎么从桑铎手里把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大义灭亲把自己送到公安那里销账?还是打算亲自动手解决自己这个隐患?——无论是怎样他也是不会在这个弟弟面前低头服软的。
吴韵章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思考,“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打算?你不怕桑铎找到你头上吗?”
做弟弟的吴韵棠轻笑笑,“你大概以为我是从桑铎手里把你抢出来的,桑铎正满世界找你的下落——哥你真是……太天真了。”说到这里他的微笑抑制不住地进化成一个夸张的大笑,他简直笑得跌足。
他很少在人前如此失态,连身为哥哥的吴韵章见过他无数的微笑假笑也未见过他这样,过了半晌,吴韵棠方才恢复了语言能力,仍旧是笑容满面,“对不起,一想起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哥,你真是太不幸了。”说毕摇头,然后正色说,“你会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桑铎已经玩够你了,腻了,不想要你了,所以把你这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丢给我处理罢了。”
第55章
吴韵棠当然也小小期待一把他哥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是会花容失色还是故作镇定,至少会有些失落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哥哥听过之后竟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吴韵棠说:“你不信?——也难怪,他养了你三年,中间一定说了无数花言巧语。说他所做的是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拯救你,给你自由;他一定向你做了无数的保证,说了无数美妙的诺言;他是不是还描绘了将来你们两个人远走高飞到国外自由自的生活?——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的。这几年你的存在,你们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只有你。哥,现在桑铎说人他已经到手了也玩腻了,这个游戏也该结束了。喏,这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
吴韵棠说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谎言,因为心里毫无底气,所以他的语气就格外地笃定,做出气定神闲乾坤在手的样子。可是他并不确定他哥能信多少,毕竟,在这空白的三年里他对他一无所知,而吴韵章则有可能从桑铎的嘴里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消息——毕竟,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桑铎对他掏心挖肺,又认定他逃不出手掌心,说不定反而什么都会对他说。
果真,吴韵章并没有露出动摇的样子,扫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做弟弟的甚至还能看出一点嘲讽来。
在他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打击对方的话之后,吴韵章只冷笑说:“好吧,既然桑铎让你处理我,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吴韵棠暗自一怔,觉得自己明显是被将了一军。
他倒要看看吴韵章哪里来的自信,就这么笃定桑铎不会玩弄他。
“看来大哥你还是不大相信我的话,也难怪,甜言蜜语听的多了难免就当了真,三年的洗脑你大概真以为桑铎那家伙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所以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付你的。怎么处理你?说实话,现在要想让你死比捏死蚂蚁还简单,只要把人捆成粽子丢在公安门口,你猜桑铎还会不会再来一次李代桃僵救你出来?你猜我又会不会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过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枪。”说这话的时候他背后的旧伤隐隐作痛。
吴韵章收了冷笑,定睛看着他弟弟,“老二,你也好,桑铎也好,你觉得我到现在还怕你们要我的命么?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协议也好,没有协议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你想杀我就随便。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留恋的,更没什么好怕的。”
吴韵棠暗自捏紧了拳头,恨意更加扭曲。
他不懂,为什么这世界上偏有一种人无论到了何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还能做出清高的姿态。他更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能够表现得好像风淡云轻,无所畏惧。
吴韵棠自己走到这样生无可恋死无可俱的境地尚须多年,当时以他的阅历还不足以体会,只感觉没有成功威胁到哥哥让他深受挫败和屈辱。
背后深入血肉的伤口仿佛灼烧起来,从小到大眼前这个人假亲人之名加诸在自己身心上的痛苦分外鲜明起来,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若不能让这个高傲的人低下头,玷污他的高洁,那么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和侮辱。吴韵棠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心更下冷硬下去,脸上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轻飘飘的。
“大哥,你当桑铎的隐形宝贝久了,怕是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其实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比如说这里,”他摊手,“你可能就不认得,其实是我新近开的一家店,一家夜店,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小姐,也有些少爷,生意还是不错的——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他像一只狡猾残忍的猫,终于从肉垫里伸出利刃拨弄了下猎物。
果真,吴韵章皱眉,用阴冷的目光无声地凝视他,里面有稍许的惊慌。
吴韵棠略对他这个反应方才满意,只是——仍旧不够。
他悠哉地翘起一条腿放在另外一个膝盖上,一手支颐,“我猜你猜到了我是打算怎么处理你的了。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办?——你是打算加入这家店成为首席b?还是——你打算求我?如果你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好好考虑下你的未来。”
吴韵章忍不住大声说:“闭嘴!你从小就是个下流痞子!除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还会做什么!就连你的报复也是这么龌龊上不得台面。我还以为你变得多么出息了,其实你这种人,永远就只会躲在暗处像老鼠一样做些肮脏的勾当!”
吴韵棠的脑袋又轰一下,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瞬间荡然无存。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哥哥眼里什么也不是——母亲是他嘴里的坏女人,他曾经是桑铎的“情人”,也确实曾经勾引过“未来的嫂子”坏了他一段姻缘。
他徒然觉得自己在哥哥面前矮小下去,被那几句判词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他红着眼冷笑,“不愧是我大哥,即便到这个地步仍旧干干净净,说话也底气十足。不过你既然猜到我想把你一刀刀割了零卖皮肉,也应该猜到了这里也有桑铎的股份,把你最后那点剩余价值也榨出来还是桑铎是主意,是他说的——你如果在这里下海,一定会成为这七月流火里第一个的红牌——毕竟他是你的第一个经手人,最有发言权不是吗!”恶毒地笑,“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下流,也不在乎再下流一点。”他霍然起身,“哥,我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在这里过的愉快。不过我也劝你一句,这里不是桑铎的别墅,来的客人也不桑铎,你最好乖乖的洗干净屁股等着挨艹,否则的话有你的苦头吃。”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去。
只过了半分钟,旁边另一个门居然开了,肖桑硬着头皮从里面出来,因为记得吴韵棠说要让他俩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吩咐,所以不好在里面躲懒。
他尽量摆出一个外人的礼貌微笑,对床上那敌视着的人说:“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以后请多关照。”勉强打了招呼也就匆匆离开了。
他出了房间,却见吴韵棠气息起伏的背影,极不平静,他扭过头来看人的眼神也极不友好,仿佛嗜血的小魔头。
肖桑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彻底的伏低做小的姿态。
过了半晌,吴韵棠开口说话,声音已经恢复清冷,“这里我会派人看着,不过里面那个人还靠肖桑你照顾。你不需要和他说任何话,每天给他送饭,防着他不要自杀,这样就够了。”
肖桑不敢多言。
俩人乘坐电梯缓缓下沉的时候,吴韵棠突然说:“这店里是不是还缺少一个红牌?”
肖桑小心翼翼地回答:“刚开张的店,员工都在培养顾客群,目前业绩差距不大,还看不出谁是红牌。”
吴韵棠不理会他的回答,只是阴鸷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电梯打开的瞬间他脸上又带上了假笑的面具,揽着肖桑出现在阳光下。
桑铎那边从事发的一刻起就开始上天入地地查找失踪的吴韵章。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着吴韵章的旗号,毕竟是一个死囚的身份,只说是桑铎的一个秘密情人。
当天晚上桑铎就亲自带人去了吴家老宅,把吴韵棠拦在书房谈话,不让出去,外面似乎乒乒乓乓的一阵喧扰,竟像是抄家的样子。
吴韵棠早已料到他第一个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虽然面上做足了惊讶和慌乱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笑他毕竟不信自己——话可惜,当时吴韵章身七月流火顶楼的套房,一时半会他的情郎救人不得。
“桑哥,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乱成这样?”
桑铎脸色铁青,定眼看着他半晌,企图在里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二少,我丢了个人,很重要的人。如果你有他的下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是什么人?”他皱眉,“难道是小义?还是嫂子出了什么事?”
正说话间外面竟传来枪响。
吴韵棠冷下脸说:“桑哥,不管你是不见了谁,带人跑到我家乱来还是过分了些吧!”于是绕开他走到门外,见外面果然一片混乱,他也是今非昔比有一定势力的人物,家里上下没他的吩咐不可能任外人随便动手,他的人正和桑铎的虎狼之势起冲突,双方剑拔弩张的。
吴韵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大声说:“都住手!”这一声不怒自威,俨然有家主的威信,两边就都不敢造次。
桑铎在他身后看的略一心惊。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天真少年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气场竟然跟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吴老爷子有几分相似。
吴韵棠继续对下人吩咐说:“桑爷是自己人,我吴家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我和桑爷之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的人到这里也是客,他们要找什么尽管让他们找,管家你手里有钥匙,需要开哪扇门就尽管开,让客人们满意为止。”
他转身对桑铎说:“桑哥,我是不知道到底不见了谁让你怀疑到我头上。你怀疑我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问题解决,把人找出来。我这里你随便找,我乐意配合。”
桑铎说:“二少……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下午你的行踪。”
吴韵棠眼神一沉,“我去了东郊火葬场。”
“去做什么?”
“我手下有个兄弟前几天出了事,今天出殡,我去露个脸——桑哥,你果然还是不信我。”他苦笑摇头,“到底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提防我?”
桑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累至极地揉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着脸色仍旧绷得紧紧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到底是谁非和他过不去?冲我来就好,为什么非要对他下手?”他神经质一般自语。
吴韵棠低声苦涩说:“桑哥,你说的人是不是住在别墅里那个情人?”
桑铎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瞪着他看,“你知道他?你还知道什么?”
吴韵棠说:“道上都传的风言风语了,说你金屋藏娇。我想不知道都难吧——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不高兴带他到人前来我也就不问。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不过我很遗憾你弄丢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要抢这么一个人?”
桑铎还是那样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说话的真实性。
吴韵棠只得略笑了笑,“如果我有做过什么手脚的话,就不会向你承认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这样好了,”他走近来,“你给我一张他的照片,我发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帮着一起找,毕竟人多机会大点。”
桑铎自然不能给他什么照片,也没有在吴宅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临走前,桑铎回头看了看身后那蜿蜒而上的楼梯,好像吴家大少随时都会从二楼出现,施施然走下来,走到他身边来。他和吴韵章在这个宅子里也住了很多年,一起长大,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画面。到现在他闭着眼睛也能想起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一定会找到你的,大少爷——桑铎这样下定决心。
第56章
桑铎疯了一样把迪都市搅了个人仰马翻的同时,有他参股的帝都新兴风月场所七月流火里却在筹办第一场“初夜拍卖会”。
这个企划是肖桑想出来的,他前一阵子特意向吴韵棠请缨去某国闻名的红灯区参观访问进修归来,学会了不少先进的理念。他这方面本来就有从业经验,再加上一点适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趁着开业酬宾的机会就提出了几个不错的酬宾促销活动什么的。“初夜拍卖”这个噱头自然也是他的创造之一。
所谓初夜自然是扯淡,他手里码的那个几个人他是知道的,没有那种存在。只得从里面挑了几个看起来面嫩眼生看起来不像松货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肖桑想,“万事开头难,等到七月流火的牌子做起来,名声打出去,那时候店里的员工素质就会越来越高,到时候就可以办名副其实的初夜拍卖会了。”他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吴韵棠这阵子未见得来的更勤,可是每次来了都是在顶楼的房间里对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哥哥进行一番精神恐吓。
这兄弟之间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肖桑是不知道的,他直觉自己应该远离这个是非,非礼勿视,每次他都老老实实地依言躲在旁边的侧室,配合吴韵棠骗过外人的耳目。
一墙之隔吴韵棠在对吴韵章说些拐弯抹角的侮辱性话语,说他做鸭会有前途,桑铎玩腻他了自然会有别人来疼他之类的话。
这话吴韵章几天来听的多了,最初的惊愕惶恐也淡了,最后忍不住嘲讽说:“你有功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担心外面桑铎找到哪了了。”
吴韵棠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谎言已经被看透,不动声色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信是桑铎把你送来的?”
吴韵章冷笑,“如果这是桑铎的意思,那么现在我就不可能只是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老二,虽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也不觉得这听上去有多光荣,不过我确实和姓桑的相处了很多年……”他顿了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他虽然是个混蛋,不过你说的那种手段,他是不会放在我身上的。”
吴韵棠尽力在嘴角牵出一点弧度来,结果却仿佛很狼狈,“我没想到……哥,桑铎也算没白玩你这几年,竟然对他有这种自信。那种混蛋……你就做你的梦吧!”
等在外面的肖桑只看见吴韵棠怒气匆匆摔门出来——他很少见吴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就只有在面对他哥和桑铎的时候才会如此。
看得出他自己正视图控制自己的暴虐,只是说出来的话冷的没有温度,“肖桑,你从现在开始里面那个就是七月流火正是挂牌接客的男妓,随便什么客人你给他安排一个。”
肖桑吓了一跳,这几天来他不想参合也不由自主地参合进来了,也猜出事情的大概缘由。
里面那个说起来毕竟是吴少的亲哥哥,他们兄弟两个现在反目,弟弟打着报复牌可以下手糟践哥哥,可是他这个外人如果也没头脑地听吩咐怕日后做弟弟的反悔,殃及自己,何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算是人伦惨剧了,自己也不落忍。
他踌躇着要如何劝说吴韵棠冷静下来再做决定,只推说不方便让他接客,“吴少,七月流火虽然经营的是皮肉生意,可是在这里下水的都是出于自愿,像这样把人抓来强卖的话,不就成了人口贩子了。”
吴韵棠冷声说:“你同情他?”
肖桑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是犯了他的大忌了,连忙说:“不是不是。吴爷我的意思是说——我做这行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我不想违背自己入行的初衷。”情急之下他竟然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只是话说了一半收不回去,索性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今天我答应你给他安排接客,那么我和那些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人就没什么区别了。吴爷,我现在不是为他求情,而是为自己,求你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吴韵棠冷冷看了他扮上,眼光渐渐平静下去,“你曾经问过我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我一直没有正面告诉过你,不过如果你去外面稍微打听下就会知道,这是拜里面我那位好哥哥所赐。我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他苦笑一声,“我哥,是个太骄傲的人,可是他怎么就不肯承认我也是姓吴的,我也有我的骄傲——他只顾自己的面子,把我的自尊践踏的一文不值……我何尝不想给他和自己留下余地……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没有选择,必须做下去,不能收手,要不然……要不然我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肖桑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能理解这种兄弟同室操戈和面子之间的逻辑关系,他本来以为生而有父母兄弟是件幸事,即便亲人相继去世可也还是知道亲情是怎样一种滋味。更别提吴韵棠他们这种豪门家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别的人家自然还要滋润自在些。岂料,豪门盛产恩怨,里面的斗争竟然是如此惨烈,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
他听出吴韵棠话里的悲伤,这里面的帐理还乱,终于,他只能叹一口气说,“吴少,虽然我立誓不做逼良为娼的恶鸭头,不过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无所谓善恶,只有视角和立场……我选择帮你。”
吴韵棠笑了下,笑得勉强却意外地露出点感激,大概,在他的生命中遇到太多站在他哥哥一边而背弃他的人,一旦出现这样一个肯跟着他的简直就要感激起来。
肖桑趁着“初夜拍卖”的机会夹带私货,不动声色地把吴韵章也安排进去。
拍卖会当晚,等到所有宣传册上出现的货品都已经以不俗的价格成交之后,来参加这个秘密拍卖的会员还以为到此为止,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哄而散去领取自己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新鲜货物。这时充当拍卖师的肖桑敲了敲锤子说,“诸位稍安勿躁,今晚除了正餐另安排一样酬宾开胃小菜。”言毕拍手。
猩红的天鹅绒帘幕打开,里面一张雪白的床,床上绑着一个未着丝缕的美男子,戴着眼罩把上半截脸遮的严实,嘴也被塞地严实,口不能言,犹自挣扎不已。
在场的客人发出低声的喧哗,交头接耳地品评货色。
这最后的甜点看着并非青春少艾,然而胜在即便不穿衣服也有一股身价不菲的独特气质,被强制束缚在床上失去自由又暗示着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这样子极了被活生生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残忍和美丽的混合特别激起一切变态的兴趣。
不得不说肖桑的策划是相当成功的。本来已经打算鸣金收鼓的客人们纷纷等着肖桑给出起拍价,然后举牌竞标。
可惜肖桑只说:“各位,这个是今晚试吃的小甜点,预祝一会的正餐愉快——如果对台上这位神秘的少爷有兴趣的话,可以预约下次的拍卖。”
有客人们当场翻脸表示不满,骂肖桑太过做生意,已经开始下次的宣传造势了。只是太吝啬,只给看不给摸,连名字都不公布。就当是试吃也不尽兴。
那客人是个煤老板,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自诩见过世面,这一晚挑挑拣拣也没买下个可心的,却被这最后的小插曲给一下子惊艳到,摩拳擦掌地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岂料竟是这次的非卖品。于是极度失望之下就闹起来,还张罗着要退票。
别的客人也跟着起哄要退票。
若是二十年后肖桑自然不会任凭事情发生到这一地步,就散是发生了他也第一时间能够平息事态,然而这时他毕竟还年轻,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拍卖会,心里未免露怯。最后只得退步,让这些客人上台来对待拍物品近距离验货。
煤老板第一个跳上去,对着床上被捆绑着口不能言手不能反抗的人又是摸又是掐。其他客人也不甘人后纷纷动手试吃。
非卖品挣扎得更加大力,扣着他手腕的手铐被拽得咣咣响,可是他又哪里能躲开那么多下流的抚摸,无力的挣扎看上去平添情趣而已。他光滑的肌肤上很快就浮出一些青紫的指印来,悲鸣都被堵在喉间。施虐的热情在客人间蔓延起来。
突然一锤定音,肖桑大声宣布这次拍卖会结束,而今晚空手而归的客人将得到退票。
客人意犹未尽地散去,肖桑暗自擦了把汗,若是刚刚那群淫棍真的暴乱起来事情还真不好办。
他看了眼被剥光丢在人前接受羞辱的吴韵章,心里也不是不可怜他,只是……时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各人的立场不同,这可算是他的命。
“如果他们兄弟能够平心静气地和解就好了。”他这样遗憾地想着,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肖桑亲自把人送到顶楼,出了主卧,吴韵棠等在客厅。
肖桑把刚刚的风波汇报了下,并道歉说出了意外让吴韵章受到意外的侮辱。
吴韵棠说:“算不上什么……或者说反而更好,在这之前吴韵章怕是一直以为我在和他玩过家家的复仇游戏。就这样吧,肖桑,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肖桑退去之后吴韵棠亲自到卧房去探望哥哥。
吴韵章已经被除了手铐眼罩嘴里的布团,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被单下,单薄得像不存在一样。
吴韵棠走到床边,确认他哥确实还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定的帷幔,里面黑漆漆一片。
吴韵棠转身在他床边坐下,弹力绝佳的床晃了几晃,兄弟俩静默地共处一室,难得地没有唇枪舌剑。
吴韵棠心里有一点难过,他想起第一在老宅见到哥哥的时候他是那么地衣冠楚楚,刚刚却被自己扒光了衣服便宜街坊……
他低着头坐在那里,像一个自知开了过分玩笑惹人生气的孩子一样摆弄着手指,低声说:“哥,你何必要和我过不去,和你自己过不去?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现在是落在我手上……还有桑铎,他不会来救你的。如果你不想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觉得你最好求我一下。你求我,我说不定就会心软了。真的……我们毕竟是……”
“兄弟”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吴韵章突然从被子里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捏着,力道大得不像个人,把他往死里掐的架势。
吴韵棠惊恐之下起身大力挣扎,又装在墙上桌子上,撞倒了一片物事。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心腹保镖,他们冲进来见到赤裸的吴韵章正骑在吴韵棠的身上下死手,几个人连忙把他给拉开制服。
吴韵棠嘴唇都给掐紫了,差点闭过气去,在地上翻滚了半晌,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吴韵章这时候开始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地就是骂他如何下作,后悔在他小时候没有狠心杀了他,“你会和那个女人一样一辈子没人爱不得好死!”他这样诅咒着。
吴韵棠涕泪横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哥哥面前,伸手用尽力气给了他胸腹最柔软不设防的地方狠狠一拳,对方痛呼一声,又作势要冲过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被他不由分手又狠狠扇了两巴掌,打得他嘴角出血。
吴韵棠退后一步到安全的地方,像看着一条被栓着的恶犬,吩咐手下,“把他铐起来。”
保镖把人铐在床柱上,吴韵章歇斯底里地仍旧大骂不止,神情疯狂。手下又把他的嘴再次塞住。
同样疯了的还有吴韵棠,只是他和哥哥发疯的方式不一样。
“你去死吧。”他抚着脖子,对床上的人冷冷地说。
迪都市最近市面上不太平。
但凡在道上混的都能嗅出不平常的味道来。
想来自从多年前吴爷肃清异己成就王者至尊以来,这一地界渐渐风平浪静,多年来并无大风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