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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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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蕊浮萍作者:菊文字

第14节

吴韵棠笑得凄然,“你觉得我是了什么?”

桑铎略微一愣,这时候似乎才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得到吴韵章而对吴韵棠设下的温柔陷阱。他没想过这陷阱有一点会反噬,困住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还是稍微松动了下,“就算我对不住你,二少,有什么你就冲我来吧,很多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哥他是无辜的。”

吴韵棠说,“无辜?——咱们谁也不要比谁更无辜。或者今天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他,然后让你打死,就剩你一个人独活,可好?”

桑铎这才想起来要讲道理,放低声音说:“你这是何必?不如你把枪放下,我也放下,我们就此和解。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我无意害你。你有恨我让你慢慢算。”

吴韵棠还是笑,“你刚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可是这不是你现在仍把我当孩子哄的理由。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是颗很好用的棋子?”

桑铎说:“……是我错……所以后来我也不打算再吊着你,你和那个鸭子,那个肖桑不是混的还好?”

到现在桑铎还这样说,吴韵棠心里有什么彻底死了。

他似乎无力再支撑这么重的分量,缓缓无力地放下持枪的手。

桑铎刚要松口气,却在下一刻看到那枪从吴韵棠手中飞出,直落到吴韵棠的脚下。

他立刻想要扑上去抢枪,却还是晚了一步,吴韵章已经一把抄起,黑黝黝的洞口对着他。

桑铎头发都竖起来,这次更加紧张了。

他刚刚并不觉得吴韵棠会真的开枪要他的命,至少不会一枪毙命,可是现在却全无把握吴韵章会不会打死他——更糟的是,就算自己挨了枪子也不能还手。

他头像似的举起手,把手里的枪也丢在地上表明自己并无对抗的意思,苦笑说:“大少,我是来救你的。你把枪放下,我们走吧。”

吴韵棠子在一边闲闲地说:“哥,你不要信他,其实他是我的盟友,来救你也不过是另一个游戏的开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他说话,吴韵章的枪口就转过来对着他。

然而当桑铎试图靠近的时候枪口又调转,“不要过来!”吴韵章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尖细。

桑铎后悔刚刚没打死吴二,居然想出这么挑拨离间的招数。

急赤白咧地剖白也没换回吴韵章的平静。

他的手在发抖,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随时都会开枪。

吴韵棠又说话了,“哥,其实你没疯,你认得我们是谁吧。我是处处和你作对的弟弟,他是囚禁了你三年玩了你三年的青梅竹马,我们俩联手毁掉了你的生活。”

桑铎低声吼他,“你跟他提这些干什么?!不要再刺激他了!”

可是随着吴韵棠的话音落定,吴韵章的手却渐渐稳定下来,他的眼神褪却了疯狂,却有别的什么浮出来。

吴韵棠说:“你是不是想杀掉我们两个给自己报仇?——可惜在那之前你还要仔细考虑一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我只送给你一颗子弹。”

桑铎愣了。

“这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来决定谁该死吧——是我还是他。”吴韵棠缓声说,“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杀掉一个,然后跟一个走——这就是你的自由。”他大大笑起来,“其实我还有点好奇——你到底更恨我们俩谁?”

桑铎顾不上别的,只是在表白自己对他的心情,“大少,你要的自由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了!真是,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下个月我就带你出国,我们一起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自由自在,你再也不用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你小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想做个旅行者,想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我愿意陪你去流浪,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你自由,真的!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只是一个没有爱祈求爱的小p孩,真的!我爱的是你从来就是你!……大少,你把枪放下,你不用做这种选择的,没人逼你选,你也不要逼你自己好不好?”劝诱成了祈求,桑铎简直像要给跪一个了。

吴韵章终于动容了,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溶出,渐渐泪流满面。他现在是唯一手里有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可是也是唯一一个在哭泣的人。

吴韵棠也不知所措了,他宁可看到他哥的子弹此刻已经穿透谁的胸膛,而不是这样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柔软,就好像一个很乖很胆小的孩子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从梦里面惊醒哭着找妈妈的样子。

“哥……”吴韵棠的眼圈也红了,对面那个被整到崩溃的男人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很显然他哥在受巨大的折磨。

吴韵章跪在地上,拿枪的手垂在地上,桑铎暗自松口气,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好说。

然而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吴韵章的枪再次提,以决绝的姿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桑铎的心提到嗓子眼,连忙大声阻止:“不!”

吴韵章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我的选择和自由。”

然后在他最亲近也是最恨的两个人面前嘭地扣动扳机。

吴韵章在这之前和之后都经历过血腥,可是没有哪次会像这次——当他哥的血浆溅在壁纸上,人随着穿透头颅的子弹的冲击力软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条件反射地微微抽搐。

吴韵棠觉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他哥的死去而死去了,他没想到吴韵章的选择居然会是这样——不是桑铎也不是自己,他哥哥选择远远地逃开他们,逃向死亡。

桑铎冲向尸体——是的,那已经不是吴韵章,而只是曾经是吴韵章的尸体,余温尚在,灵魂飞升,从此世上再无这样一人。

桑铎红着眼捏着吴韵章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徒劳。

他把满腔的仇恨发泄在吴韵棠身上,转身拾起刚刚跌落在地上的枪指着吴韵棠,“你去给他陪葬吧!”

吴韵棠愣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他是要杀掉自己,低声说,“为什么我要永远都是给他陪葬的?他抢走了父母的婚姻,抢走我童年的温暖,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有那么多人爱他疼他,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那我呢?”他的声音逐渐增大,“为什么你们对他的疼爱都要顺带着伤害我?!——我恨你!恨你们!”

一声枪响后,吴韵棠觉得胸口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他向后退去,靠到墙边,慢慢滑下去。

桑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厌恶地说:“像你这种人活该你得不到别人的爱,没有人会爱你这种怪物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点点,我爱的只有吴韵章。”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枪响,开始还不敢妄动,这时开始按捺不住冲进来,里面的惨象却令人大吃一惊——地上倒着两具尸体,靠墙的吴韵棠捂着胸口,大团的血涌出来,而最后还站着的桑铎看也不看他们,走回到吴韵章的身边,跪下扶起他的头,亲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众目睽睽下举枪,饮弹自尽。

枪声似乎还回荡在吴韵棠的头脑中,这二十年间,每年他都会回到当初的这个房间,在无尽的折磨中苦苦等待幻想末日审判的来临。

今天看来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桑殿义——桑铎的儿子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把枪,让他做出类似的选择。

天道轮回,儿子替父亲继续未完的事业,纠正当年那一枪的偏差——因为清冷孤寂了这么多年,他总是在怀疑也许当年桑铎那一枪是故意打偏的,为的就是留下他的命,让他受无尽的煎熬。

就当是欠那两个人的,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尽。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吴韵棠伸手握起那小巧玲珑的手枪,怀念的感觉。

这里有一颗子弹,房间里有两个人,二选一在这里很简单。

吴韵棠的把枪对准自己,又放下来,“对了,我忘了给你留保险柜的密码,不过手头没有纸笔,我就只说一遍,你尽量记。”他说了一串数字,嘴角噙着微笑,神情安详。

桑殿义皱眉,“你就这么想死?——难道不考虑别的可能,比如打死我继续做你的吴爷。”

吴韵棠摇头,“小义,谢谢你——其实你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言毕重又举枪,从容赴死。

外面警卫森严的保镖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大响,知道是枪响,神色骇然,立刻向里冲看是何情况。

却见吴韵棠软倒在椅子上,桑殿义把人抱起向外走。

保镖仔细看伤在何处,却不见血,心里没底,低声问:“吴爷这是……”

桑殿义叹气,“还活着——只是他可能正在做死后的梦。”

子弹是有一颗,只是没有弹头,怕是让某人失望了。

在车里离开他抱着昏死过去的吴韵棠,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就当死了一回吧,把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忘掉。我能理解那死鬼老爹想把挚爱占为己有的心情,可是我不会选择和他同样的手段——这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你再多了解我一年就会知道。”

背后七月流火离得越来越远,终于隐在城市的喧嚣中不见了。

第59章

七月流火背后老板易主,吴爷淡出之后他的继承人桑殿义也无心恋战,把整个七月流火脸地皮都给卖了个干净,看样子是想全面退出这个行当。

他似乎下定决心要的要净化自家的产业,大刀阔斧地洗白涉黑生意,自言自己做的是二十年前吴家大少就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非但如此,他甚至将家族产业的重心连根拔起转移到南方遥远的墨都市,那里原本就是他的大本营,他去那里生活,把吴爷也带去那里。

至于吴爷的状况,迪都这边很少听到风声,只是肖桑某此听从墨都市来的客人偶然提起说,曾经见到桑大老板陪同一个气度不凡令人过目难忘的中年人喝下午茶,鞍前马后周到备至羡煞旁人。

——这当然是很久之后的一点花絮了。

回到七月流火出现全力争空的当下,肖桑自觉前途未卜,不知道这吴爷一手创办的夜总会有会怎样结局,是随着主人失势墙倒众人推还是苟延残喘日渐衰落?

不是他思想消极,而是万物有成住坏灭,在所难免。这偌大的迪都市从来也不是只有一家娱乐场所,只是长时间以来七月流火凭借着软件硬件设施一家独大。花无百日好人不百日红富不过三代,谁知道明天一早七月流火的大门就被贴了封条?

春江水暖鸭先知,肖桑对于即将到来的动乱有所觉悟,已经先一步开始物色下家。最近已经有几家猎头公司跟他接触,问他是否有意跳槽。他话不说满,事不做绝,和他们都有联系。

他给自己打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一把年纪了再就业,可是自己也算是业界资深的专业鸭头,谋个生路还不成问题,何况就算没有工作,他这么多年工作下来的积蓄应该也够养老了……不如趁势退休?

这样想的肖桑又觉得自己的人生过的未免太快,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作为一个职场达人的生涯就这么结束了还有点舍不得,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老,还有余热可以发挥,还可以帮助更多迷途的鸭子找到人生的目标或者一点生活的乐趣什么的。

既然如此舍不得,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不做他想,专心为下一份职业铺路搭桥。

然而预想中的关门大吉并没有发生。桑殿义本来是想结束生意的,可惜他人已经不在这地面上混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各位老爷少爷们却仍旧要在这里夜夜笙歌,又他们一致觉得七月流火经营稳妥是个赚钱的好买卖,于是几家合伙出份子把吴爷的股份给买下来,仍旧让职业经理人出面打理。

股东大会的时候肖桑和他们当面述职,股东代表交代他“歌照常、舞照跳、马照跑,基本政策五十年不变”。

有了这句话肖桑悬着的心稍微落地,一把骨头了他也不爱瞎折腾。

散会出来遇上丁牧遥,肖桑笑着招呼说:“丁少——哎呀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丁董了?没想到有一天你成为我的老板。”

丁牧遥本来想说“我只是老板之一,在这个店里的权利恐怕还是没有你肖桑大。”

可是看着这个老男人,临时起意改口说:“夜店老板是不是有额外的福利?”肖桑说:“那要等年底分红的时候看咯。我们下面的人顶多帮老板们看好场子。”

丁牧遥凑进一步,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社交的安全距离,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你这明显是欺负我外行了,我可是听说吴爷的时代你可不是这么应付老板的。找个机会也让我们享受点特殊服务。”

肖桑先是一愣,认真盯着丁牧遥的眼睛看看,觉得这大概是小孩级别的玩笑罢了。鉴于对方身份复杂,就不好把这个场面更加复杂化,他决定老实点吐露事情,于是笑说:“丁少你误会了,我也吴爷之间……相识于微时,是多少年的交情,何况到后来也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并不逾矩。我年纪大了只能做些场外指导的工作,流血流汗的纯体力活实在不行了。丁少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你也不想让外面人嘲笑你啃老菜帮吧?”

丁牧遥顺势说:“偶尔也会想尝尝鲜,正好我还没啃过老帮菜,练牙口。何况江湖传言肖桑你是鸭界的活化石,技术应该不错。”挑起嘴角坏笑什么的。

肖桑暗滴冷汗,心想小孩子开玩笑很容易就认真,一认真就急眼,急眼不成就是记仇,很是难缠,唯一的办法大概是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觉得无趣而自动消停,“呃……如果丁少你确实有兴趣的话……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俯首称臣敢为孺子牛的样子。

丁牧遥果真觉得无趣打了退堂鼓,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他拍拍肖桑的肩膀,“吓坏了吧,你这个老鸭头!”

肖桑装笑,装松口气,擦汗,“还真是吓一跳。丁少你又调皮了。”

俩人各自出了冷汗,各自转身离开。

第60章

吴爷在的时候,很难想象没有他的迪都会是什么样子。等到他真的不在了,才发现也没什么,迪都还是那个迪都,太阳每天照常落下,七月流火每晚照常车水马龙。而且股东们有主人翁意识,更积极来捧自家的场,声势比从前更盛。

肖桑像从前一样每天赶鸭子上架,应付惯常的风月场面。只是偶尔闲下来,用那套倪端送的茶具泡茶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过去,想起吴爷。

用不了多久,叱咤风云二十年的吴爷就会成为传说,然后被淡忘;再过几年他自己退了休,离开这里,也会成为传说,也会被淡忘——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想到这一点是活在当下的悲哀。

然而生活并没有给我们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肖桑必须投入到更加繁忙的工作中。在七月流火工作的一个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担心缺少麻烦。

这不,眼下肖桑就看到一个大麻烦大摇大摆地走进七月流火,在他面前晃,笑说:“哟,这不是肖桑么!有一阵子不见了,你是贵人多忘事,难不成忘了我?”

肖桑面上仍旧滴水不露地笑,“时少,瞧您说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时锦年就说:“那是不是七月流火不欢迎我?我现在可是客人,不给我安排服务算是怎么回事?”

肖桑笑说:“怎么会不欢迎,七月流火的大门对所有客人都敞开,更何况是你,到这里你就当是回老东家了。不过你来这叙旧可以,安排服务的话,时少您还别为难我们做事的人。”

时锦年说:“叙个p旧!肖桑,你用不着话里话外点我在这里卖的事!怕臊我他妈就不来了。吴韵棠那老不死的倒了,本少爷现在是自由人,我口袋里有钱,真金白银地来嫖,你敢拒载?!”

肖桑笑说:“时少,我自问在你在七月流火开工的时候并为苛待你,大家都为生计,多担待。现在你确实是自由人,又有了些钱,可是别怪我多嘴,你别忘了这钱是谁放在你口袋里的。何况,不用我提醒,你自然知道在这里消费一个晚上要多少钱,我想,顾少大概不会那么大方出嫖资让你来玩。”

时锦年被噎了一下,咬牙半晌,最后反倒笑了,“肖桑说的也是。这个世界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我现在是靠人给点零花钱,撑不死饿不着的生活,用这点钱来七月流火买人确实有点寒酸。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又没有来钱的路子,什么也不会。所以你看,肖桑,我再来你这里做好不好?”

肖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时少你玩笑了。当初顾少可是担着大风险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弄出去的,现在你却自己说要回来,不是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时锦年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上赶着愿意,我当初没下水的时候想找他想想办法,他p都不敢放一个就躲到国外去了。现在想在我这里卖人情,晚了!谁稀罕!”

肖桑说:“时少,你若对顾少有什么不满大可去和他理论。这个是你们俩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七月流火搅进来说事。你知道我这个人公私分明的。不可能让你在这里赚钱的。何况你的那些朋友如今仍旧是这里的座上宾,相见难免尴尬。”

时锦年抛了个眼风过去,嗤笑说:“肖桑,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接过客人的名单?我的那些‘朋友’有几个么照顾过我的生意?他们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什么?我早就豁出去了。人活着就不能太要脸。”

肖桑就只是推脱。时锦年就一个劲地缠他。

肖桑想,也许他真是需要一个重新回到社会上的身份,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所以即便是一个男妓的身份也好,他将获得一个生存的地位。

又或者他又复吸毒品,需要钱,又没什么别的赚钱本事。他少爷长这么大在七月流火卖肉算是人生中第一份正儿八经做的事,且眼前来钱那么容易。从前是要如数上缴偿还天价债务,现在身体重新属于自己,也许就动起这身皮肉的主意。

对很多人来说,卖一次也是卖,卖一辈子也是卖,当突破了底线之后就是没有下限。

时锦年见他不肯吐口也不肯给他安排人来伺候,就负气跑到大厅去坐在进门的沙发上,对来往的客人轻佻地笑,像极在招揽生意的暗娼。

不少他从前的恩客见是他吃了一惊,毕竟是知道他的故事,以及他现在的背后的靠山的。顾渭虽然眼下手里没什么钱,官衔也不大,然而毕竟是出身特权家庭,将来前途无量的,谁也不敢在他心尖上剜肉,再说为这么个人也不值啊。

时锦年这样闹场,吓得这些人在门口却步,打道回府,有人听到风声干脆取消了当晚的游乐。

还有些七月流火的员工也争相出来看这个传说中在楼上接待大客户的boy。听说时锦年的初夜拍卖拍出高价;且做他的生意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还听说他足不出户却爱勾搭门外的保安人员,那一层楼被他上手而坏掉的至少有三个;更听说吴爷的倒台间接和他有关,是有人为了把他从吴爷手里夺过去!

这样绝世名伶一样的存在今天就在眼前,虽然一年多前他作为最嚣张难缠的客人之一而被人熟知,谁也没承想今天他就化茧成蝶,成为一个活着走出吴爷阴影的同侪。他身上仿佛镀了层神话的光环,小鸭子们生意也不做了,出来看神。

他这样搅扰太平,把七月流火正常的经济秩序都扰乱了,偏偏故意这样欺行霸市,好像上门收保护费不成就不让人做生意的无赖一样。

偏偏有刚进门的客人没眼力,一眼看到他这样,以为是这里的员工就过去问他工号,想一会带他出场。

时锦年就顺势勾搭上对方,三言两语的,那人竟把持不住,当下就要搂着人出去开房。

肖桑无法不管了,只得现身拦住,对客人说这个男公关是不能带出场的。

客人看来很困惑,“你们店里是要提成还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钱。”看来对时锦年还挺执着。

时锦年说:“不用管他,他虽然是这里的鸭头,可不是我的老板。”他凑过去和客人耳语,一边带着笑。

人说哀大莫过心死;穷大莫过于心穷;风骚莫大于骚在骨头里。

肖桑想,他这副风骚的样子不知是几时修炼成的。记得当初初夜拍卖之后还一副僵硬生涩的样子,难不成他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命?

客人也是个新客,不知道肖桑,不知道时锦年——否则的话又怎会上赶着来惹这身骚?

他搂着时锦年绕过肖桑往外走。

肖桑摇头,他是不想得罪客人的,可是也不能放时锦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又大摇大摆地找了个男人出去。

正想着是不是叫保安出面解决下,救兵到了。

顾渭冲进来,看到时锦年和旁边的客人脸就黑下来。

时锦年说:“你来的不巧,我认识了个新朋友,正要出去玩,你去不去?”

顾渭说:“……好。”

那客人看到顾渭有几分犹豫地说:“我、我不玩三人行的。”

时锦年就还要施展点什么,客人已经被肖桑拉到一边,说给他介绍更好的少爷认识。

那客人就有几分不舍地看看时锦年。

时锦年知道今天好事不成,衔恨地瞪着肖桑,后者自然是不怕他的,殷勤地带着客人去包房。

顾渭说:“先跟我回去吧。”

时锦年说:“我不回。我想在这里玩,我在这里带的时间久了,像回家一样舒服。”

他知道如何说话能让顾渭难受。

顾渭说:“我们先回去再说。”

时锦年说:“回去干什么?我在你那无所事事,没有人,没有什么好玩的。你不过是另一个吴韵棠,比他还无聊。”

满堂哗然,看客们纷纷猜这俩人的关系,真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看不清。

如果顾渭能对他动手自然早已经动硬的了,可是他不能,于是他只能像祈求一样劝时锦年,连哄带拉把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时锦年知道拗不过也不做无谓挣扎了,整理下自己的衣服什么的,只看了眼顾渭说:“姓顾的你不肯碰我,还不准我出来自己找男人找钱,你安的什么心?——还是你出国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废了?”

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比问过顾渭,可是顾渭并不肯接招,这次也如同往常一样没有男子气概地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不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回去吧,回去我们慢慢说。”

时锦年说:“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贱人,我要钱,要男人陪,你不当猪狗我就找猪狗来陪我。这次你能拦下我,顶多下次我不来七月流火碰运气,到一个没有你眼线的地方。你总不能和吴韵棠一样关着我限制我的自由吧。”冷笑,走开。

顾渭默默跟在他身后,眼里看到的是朋友的背影,黄昏的光线黯淡,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略有几分消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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