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也没什么损失,黑二说道,那就信一信呗。
温衍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无言于黑二的无耻,无言于黑二的毫无自知之明,什么叫信了没什么损失?
他真的以为戴串佛珠就能粉饰身上业障了吗?
温衍第一次想把一个人扔下去,为民除害。
你知道,我这个人手上沾的血不少,所以平日吃个斋念个佛的,好调解调解心情,黑二笑着说,当年我最好的兄弟,也死在了我枪下。
就像林然和陈荣一样。
黑二说得云淡风轻,所谓的最好的兄弟几乎打了个折扣。
黑二说完就直直盯着温衍,堂皇凛然,像是有很多种东西在那里撞合、四散,然后卷成骇人的巨澜。
看到温衍眼神中漫过一层恍惚,才满意着继续开口:都没什么,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道罢了,此胜彼就败。人啊,和野兽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将那些生命本能,埋在道德法律的皮囊下,啧啧,我最受不了这种东西。
黑二又拍了拍温衍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第12章破晓
温衍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
撞进一片阴鸷的冷色中。
码头的风从两人站立的空当处打过,吹起衣角,折卷的不成样子。
老大,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就为了说这个吗?温衍语气有了些起伏,虽然不重,但跟最开始的波澜不惊相比,明显是被扰乱了心绪的样子。
黑二反反复复强调的事实,是方白心中最难堪的一面,所以他打着各种幌子寻衅方白,刺激方白,想借以镇一镇这个得之生疑,弃之可惜的手下。
你后悔吗?黑二忽的开口。
后悔?温衍轻声道,随即抬起头来,后悔什么。
杀了陈荣和林然。黑二直言。
温衍作势伸了伸僵直的指节,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
所以我说你像年轻时候的我,可能还要胜过我。黑二转过身去,伸手碰了碰腕间的佛珠,发出零丁几声响动,你想要的东西,足够的钱和足够的货,我都有,只要收收心,安心跟着我就好。
我已经是老大这头的人了,很早之前就是了。温衍低声道。
黑二转过脸来,眼神中的冷静和质疑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是吗?
温衍点了点头。
是。
黑二轻笑一声,方白,我不用你替我卖命,说真的,我不缺你这一条命,缺的是你的胆子和本事。
普渡众生这事啊,世上没几个人做的来,更没多少人能做好,做到自保就够难得了,只有自己活下去,才会有更多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说是不是?
温衍侧过身子,手不小心擦过围栏,被上面斑驳粗砺的倒钩划出一道伤口,不深,只渗出一点血珠子,他草草蹭了蹭,低声道:老大想要我做什么。
做我的线人,给警方假消息。黑二看了一眼温衍的伤口,开口道:林然的尸体虽然被警方捡到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陈荣下落不明,又联系不上你,沈泽那边左右都被掣肘,所以观望了这么长时间,迟迟没有一点消息。
安静过了头,不是什么好事。
黑二借着半明半暗的天光,沉沉的看着温衍。
说什么线人、传消息,其实都是假的,黑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毁掉方白,因为他不能给方白留下任何退路。
这人心思缜密,既然能从那一头义无反顾跳进来,自然也可以再重塑另一个自己,再度跳回去,所以他必须斩断方白和警方的一切联系。
如果方白真没有叛心,那黑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们在沈泽身上栽了太多跟头、吃了太多亏,趁这个机会摸清警力,还能讨些便宜回来。
如果方白有反骨,跟警方把底透了出去,那他们也可以反将一军,因为方白亲手杀了陈荣,亲手把林然扔下海都是真的,毒瘾也是真的,黑二那边甚至还留着方白捅死林然时候的对话,足以将方白钉在叛徒这根柱子上。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黑二轻声道。
温衍摇了摇头,老大这是太放心我,还是太不放心我。
自然是信你,你现在就是我的左右手,我伸不到的地方,全靠你帮我探探,别人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机会。黑二笑笑。
他们若不信我呢。温衍叹了一口气,杀了陈荣和林然的事被捅出去,我还有这个命回来吗?
这家长里短的事自然不会被外人知道,底下的嘴巴一个个都牢得很,要是被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一定给你处理干净,你大可放心去做。黑二压了压被风吹起的衣角,怎么,你还怕我说出去不成?
老大说笑了。温衍表面冷静平弛,内心已经开始呵呵。
走吧,码头晚上风大,人老了,身子骨经不住折腾。黑二说完就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过片刻,不远处就亮起几盏刺眼的远光灯,将码头厚重的夜刷薄了一片。
温衍跟着黑二走过去,因为目的地不同,所以没坐同一辆,颔首道别后,两辆车驶离码头,往各自的反方向开去。
开车的小马仔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白哥后,再没说话,背绷的很直,时不时从后视镜瞟几眼,却也只敢遮着藏着。
街边的灯随着离码头距离越远,变得越多,或昏黄或苍白的灯光透过车窗,在温衍身上打落,那人没什么声响,甚至没什么动作,只有光在他身旁消失,出现,再消失,最终笼罩在一片暮色茫茫中,黯了下来。
这样的人不像警察,小马仔心想,但更不像他们这种靠着毒品混日子的浪人。
温衍全程漠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种阴郁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而且表情越来越糟糕。
小马仔在这种死亡凝视下,差点没握稳方向盘,只好将驾驶座的车窗全部摇了下来,好醒醒自己的脑子,顺便降降身后死神的火气。
结果死神的死亡凝视更加露骨了。
小马仔: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凉。
温衍回到房间第一件事,不是打电话,也不是吃糖,而是去浴室淋了一把热水。
输人不输阵,为了和黑二对峙的画面能好看点,温衍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深秋的朔风夹着细沙,打在身上又冷又疼,回到车上身子已经僵了一大半。
本来想回个暖,可是开车的小司机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这种天气下还给车窗开了一条小缝,他倒没什么影响,只吹到顶上几根发尖,特么全顺着方向灌在温衍身上,贴着肌肤渗到骨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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