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傅受苦了。温衍想弯身去扶,可心口闪过一丝悸痛,差点往下栽去。
周宴和周原齐声惊呼,欲伸手去扶,萧衡连忙将他抱在怀中。
周原看着楚怀瑾苍白的脸色,忙伸手去探他的脉。
这一探,周原心如坠冰窖。
所有人眉间都凝着冰霜,唯独楚怀瑾清清浅浅笑着。
那么疼。
他却在笑。
第110章暴戾的小皇帝(九)
谁做的?谁给你下的毒?周原手紧攥在温衍腕间,浑身僵硬着连陛下都忘了喊,嘴唇止不住颤着,楚复,是楚复对不对?
周宴被下毒这两个字眼吓狠了,怔怔看着楚怀瑾。
这几日他几乎没合过眼,楚怀瑾赐给他爹的那一口天子恩,斩断了两人所有的情分,也斩断了他们周家的生门,他太恨了,千百次想要用楚怀瑾的骨血为他爹在黄泉开路。
可如今,他爹完好地站在自己眼前,而那个赐了天子恩的小皇帝,却穿着一身白衣,脉搏虚沉,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累。
我要杀了他。周宴说着就逼红了眼眶往外冲去,被萧衡一拉拦住,叹气道:现在不是时候。
等?又要等!周宴看着楚怀瑾苍白的侧脸,咬着牙几近哽咽,云楚等得起,我们等得起,那小瑾呢?
我们就是等太久了,才让他陷在这样的境地。周宴颓败地垂下眸子,几丝乌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颈间,低声自喃道:我早该发现的,我早该发现的
是他把楚怀瑾丢下了,在楚怀瑾走马上殿的那一天,所有人就都把他丢下了。
各自独善其身,心知这人心鬼蜮、笑脸魍魉的庙堂,比那刀山剑树的阴司污浊更甚,看着他爹一颗赤心扎了进去,看着誉国公、严尚书拼死谏言,看着他们被赐死、尸骨无存
小瑾你别怕,别怕,庭璋哥哥一定会给你讨到解药,你别怕,再等一等
周宴没有抬头,他不敢看楚怀瑾一眼。
这人从小就慈仁,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一做错的,便是生在了这皇城。
世人都说托生于帝王之家,前世该修了怎样的大德,积了怎样的大福,可周宴却觉得,大抵是前生有罪,才叫他来这皇城赎罪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是这性子。温衍伸手极轻极慢地拍了拍周宴的肩膀,轻声一声,像夜探宁心殿一样,也要闯一闯那王府吗?
周宴心头都有些发苦,这样一个人,前生又能有什么罪过呢?
楚复一个人不足为惧,但这朝堂没有几多能用的人了。萧衡肃声道,要斩草除根,光凭我们几个是不够的。
子桓,你的意思是?周原皱眉开口。
等。萧衡曲指在桌上轻轻一叩。
等你的青衣军?
萧衡颔首,我让徐亮调派一支精锐前往京都城,避开楚复盯防走水路,漠北冰封,水路纵横不说,临江雾气也重,楚复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这么点兵马够吗?周宴问道。
徐亮带精锐先行,马伯超会率兵马走官道压境。萧衡以手做笔,在矮桌上圈画两下,楚复不是昭告天下说我萧衡挟天子起兵造反吗?那我就起给他看。
此法不通,大军压境声势浩大,除了楚复外,漠北境外也会听到风声。周原摇了摇头,边境空城,外敌虎视眈眈,你、徐亮和马伯超都不在营中,一旦举兵趁虚而入,我们就是内忧外患。
师父,我们不是要攻下京都,目的只有一个楚复。萧衡在桌上边角处重重一点,所以不需要马伯超率领的大军,只要那支精锐和率领大军起兵造反这个消息。
用假消息制住楚复,瞒天过海给徐亮铺路?周原沉思了一会儿,心头还有些顾虑,攻心计倒是能拖住一时,只怕时日一多,楚复难免生疑。
所以我们快攻。萧衡直接了当道,大军攻城本就不是易事,粮草、线路、兵马均需盘算,楚复自知他底下的人敌不过我青衣军,定会有所防范,不急于一时,而我们要赌的就是这个一时。
还有一个人,需得师父去请一请。温衍指尖冰凉,萧衡一边说着一边徐渡内力给他。
谁?
项鹤将军以及他的项家军。萧衡道。
周原手一顿,多年未提及的名字,被萧衡云淡风气提了一嘴,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年楚怀瑾初上任将将五年,在楚复的授意下,项鹤的官职一降再降,最后心灰意冷解甲归田,项家军自然追随他们的元帅,至此云楚南项北萧的军马布局破裂,只剩下一个萧家的青衣军。
那时楚复朝中地位还不稳,右相、誉国公、严尚书一心想要匡扶楚怀瑾上正道,所以来不及将项家军斩草除根,一拖拖到了现在。
本该朕亲自去请才对。温衍有些歉意地说,恰巧周宴递过一杯新茶,温衍笑着抿了一口:只怕还未走到跟前,便被轰出来了。
周原抬手摸了摸温衍的额头,声音苍老却祥和温暖,说道:陛下已经做得够多了。
你怎知项将军会肯?周宴不忍心泼冷水,但悬着的心却迟迟不能落地。
他爹总说项鹤若非心死,是不会马放南山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路远不闻朝政,重新把他卷进这庙堂之上,未必能心如所愿。
所以这就要看师父的本事了。萧衡将温衍系着的大氅拢了拢,抬眸似笑非笑道:师父可知新任的卫将军曹敬是谁的人?
周原眉头越皱越深,曹敬是楚复提拔上来的,但若真是如此,萧衡定不会拿来特意问他。
项鹤?周原定定看着萧衡,直到他点头才醒转过来,笑着摇了摇头,不服老不行啊,身处漠北知晓的事竟比我还多。
这可不是我查到的。萧衡笑着望向温衍。
不瞒太傅,父皇给朕留了一支影卫,楚复也未曾察觉。幽幽烛火下的双眸明亮温润,项将军把曹敬安插在朝堂,不为别的只为自保,誉国公、严尚书再到太傅,楚复这火迟早要烧到项鹤那边。
他不欲争权夺位,但左右由不得他,楚复始终忌惮这南项北萧的名声,要坐得安稳,这根必须得除干净了。项鹤不怕死,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项家军死在楚复手上,只好把曹敬埋在楚复身边,也好有所防范。
温衍一时说了太多话,寒风入口刺的嗓子生疼,捂住心口小声咳嗽起来。
三人均是一惊,萧衡半抱着他坐到榻边,周宴起身扯下几块黄幡,从左至右将窗缝封死,直至入眼之处皆是明黄才堪堪作罢。
温衍看着好笑,多少悭吝残喘的日子楚怀瑾都一人熬过来了,冷风冷雨早该习惯才对,可偏偏被人往心尖上这么一捧,才惊觉余凉的寒意有多刺骨。
无碍。温衍倚在萧衡肩头,合眼养神道:太傅无需多烦心,对项将军来说,是救云楚于水火,也是救自己于水火,只是花些口舌,他没理由不答应。
好好好,你莫要再说话了。周宴语气重了几分,温衍那几声轻咳听在他耳中跟霹雳差不多,每每一次,便会想到这人的身子,烫的他双眸滚烫。
窗外风雨大作,周原临窗而站,那透窗渗过的斜风撞在黄幡上,鼓囊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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