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访云觉得这样子可怖,想缩回来,被攥住手腕,只好在严奚如的手里握成了拳头:是湿疹,小时候长过一次,后来泡水了就容易再发。
泡水?严奚如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实验室的操作液?
俞访云点点头。
还好你不是外科大夫,所以说,光脑子顶用有什么用。嘴上这么说着,左手已经旋开那瓶玫瑰蕾膏,把半罐子糊在了他的手背上,以后沾水了马上擦干,再抹点这个或者甘油,也不知道早点和我说以后干粗活也别这么积极,少沾一点水是一点,再不注意等手裂开了,什么药膏都抹不上去了。
俞访云低头看他搓着自己手指,如捧宝贝似的捻得仔细。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比小姐还小姐。严奚如努力搜寻知识储备,想不出什么治疗湿疹更有效的方法。虽然只是皮肤病,但长满全身发作起来也痛苦,挠到溃烂出水,甚至有人因着湿疹就痛不欲生。人本就脆弱,再小的伤口都要重视。
俞访云说:现在已经比小时候好多了,以前发作起来止不住,烂了半条手臂,涂了我爸的药膏才慢慢结痂。
严奚如看他光洁的小臂和纤细手指,想象不出那副可怕的样子,不自觉手上就糊得多了,用手指抹开还剩一大坨,干脆两掌对合,把他手夹在自己手掌中间,搓开了膏体。
俞访云被他搓得掌心掌背都发烫,耳朵根也发烫,呼出一口热气:不用这么
不,你的手最值钱,要好好保护。严奚如认真涂匀多出来的膏体,每个指缝都公平对待。
这眼神和小时候替他涂药膏的俞明甫一摸一样。俞访云有时也说不上来严奚如到底哪里好,让他这么多年攒了满心满意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多。事到如今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三年,五年,还能持续更久。
药膏摩挲出暖意,指尖抵进掌纹。严奚如包裹住他的手,上唇贴近碰了碰自己的拇指,只这样握在手里都觉得珍贵。
俞访云忽然想起什么:怎么随身带着这个,你的疤还痒吗?
对方勾唇轻笑,掌心挤压,那白色膏体黏又滑,将手指粘住,将两个人都粘住。当然有别的用处,还用我教你?
疏风穿堂,惊动不知谁家檐下风铃。俞访云面色微红,睫毛一颤:也不用你教
蓦地被一声惊呼打断,你们在做什么!
陆符丁身手敏捷,从天而降至二人跟前:放手!快给我放手!朗朗白日,严奚如你要对我小徒弟做甚?!
严奚如从他手指移至手腕,攥得紧:我宝贝师侄在你家里摔了一跤,我掳来看看有没有哪里摔坏。
妈的,骚扰我儿子还不够,现在又来染指我徒弟,你这王八蛋!
严奚如一挑眉:骚扰你儿子有过我的份吗?话不能乱说。
陆符丁怄气要回家,俞访云想起刚才院里两人,登时想拦,又被拉进怀里,严奚如伏在他耳边:别瞎操心,这老头什么都知道。
窄窄的巷道容不下三个人,严奚如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手指划过墙苔。俞访云扶着陆符丁走了几步,偷偷向后伸出了另一只手。
后面那人没注意到,他又扭过头来蹙起眉毛,口型在说牵着我啊。
严奚如忍不住一笑,握了上去。他闻惯了消毒水的气味,闻惯了橡胶手套的气味,闻惯了冷淡不近人情的气味,如今膏体在指尖化开,终于沾染上春天的气息。
这条路走得慢了怕跟不上他,走得急了又怕那人摔倒。此时方知来人世一趟,总是要患得患失,要好好爱他一回,才算做了这世上最庸俗透顶的情种。
第28章看别人吵架
郑长垣点了根烟,站着巷尾等严奚如。周围街坊都挂上了新春的灯笼和春联,独他一个儿在热闹里落寞。
下个月他们搬去玉树街那儿,有空的话来帮个忙吧。我就不来了,今天吵得凶。
严奚如问他:怎么说服老头搬家的?
郑长垣说:陆符丁不是腰痛吗,和长年住的地儿阴冷潮湿也有关系。我给老头送了幅张云庐的《溪山得诗图》,要求是必须得在开敞的店里供着。他就答应了。
真是煞费苦心。严奚如跟随他目光,瞥一眼墙角的潮湿青苔,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得这么凶?
郑长垣眯起眼睛,掸了掸指上烟灰:我妈硬塞的那姑娘,纠缠不休。不知怎么打听的找到了他这里,上门来了。
严奚如懂了,难怪这人颓成这样,确实难哄。他完全没抱看热闹的心态:那你不得跪下道歉啊?
对面一时没接话,墙下无风。他用脚抵着那墙根,踩下一团那攀着土砖附生的苔藓,又扒上鞋底寄生。多像如今他捧在手里的心意,轻贱地被人碾在脚底,怎么踩都都踩不尽。
郑长垣点了第二根烟,烟雾缭绕,语声模糊:其实我也想不清,这样下去,到底该用什么方式继续爱他。
严奚如无话以对。这两人的局他尽量不掺和,拖拖拉拉的,惹人心烦。
郑长垣反过来打量他:陆符丁那徒弟?这么快?
严奚如点头:我不像你有耐心,恩恩爱爱藕断丝连的戏能演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就得当即攥紧了,时时刻刻瞧着才安心。
郑长垣自讽地一笑,然后问:你爸那想好怎么说了?
怎么交代都没用,严成松哪是我三言两语能唬住的。
那你还敢祸害人家。问完又觉得好笑,他严奚如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因为我确定,不管怎么样,都护得住他。
头顶灯笼亮了灯,街巷里弥漫灶火气。郑长垣摆手离开,走几步又被严奚如喊住。以后你们两吵架别带上我行不行。小孩没什么见识,会当真的。
郑长垣踢了一颗石头过来,最翘不起臭显摆的人。
严奚如一走进内院,那豆蔻便往自己扑过来,手上的铜盆也一起飞来,浇了他满身冷水。
师叔?!俞访云撂下盆子,大惊失色。
刚陆符丁说晚上要做道泉水鲫鱼,泉眼就拿这院里的水缸冒充,但最上面一层不够干净,得撇掉。俞访云拿了木瓢子一勺一勺地舀到地上,陆符丁说:泼,大胆地泼!
然后全泼他师叔身上了。
严奚如湿成落汤鸡也没脾气,只觉得面对面的两人都滑稽:你是浇花呢,还是真给我示范吵架姿势?不错的,确实有夫妻吵架甩盆水把丈夫扫地出门的架势。
俞访云本来在给他擦脸,又怕这人胡说八道让陆符丁听见,一块毛巾就往他嘴里堵。发不出声严奚如就只挠他的腰,反而抱作一团,豆蔻一身的干净都要被他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