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旧爱新欢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5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旧爱新欢作者:听久

第5节

“我爸有个老朋友要办慈善拍卖会,让我出张画,这几天赶得累了,”柯明远揉了揉眼,起身拍了把年莫的肩道,“我去找他们,你继续玩儿。”

年莫把手边的零食分给其他人,换了位置坐到休息大厅的中间听李莎他们唱歌,边听边想柯明远明明是个少爷,真算起来却不比他们轻松。

画廊签一些中意的艺术家也是常有的事,可柯明远除了负责自己的作品,还要参与到新人的推广中去,甚至当初文石办摄影展时,连他不想面对的采访要帮着应付,凡事亲力亲为到这个地步,好像不太符合一般人投资画廊的习惯。

短暂的休息结束之后,年莫就忙了起来。

巡展首站开幕前,他和承接运送的物流公司一起去了趟n27。柯明远的油画都被仔细包装好,一幅幅小心地搬到了车上。

柯明远中途接了个电话,他没有回避直接在旁边聊着。年莫听出是在讨论文石和一家摄影杂志长期合作的合同细节,等通话结束之后,终于没忍住,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有些画廊的投资人,会把这些事交给专人去处理。怎么你却什么都要负责?”

柯明远按了按眉心,这次画展是他首次的个人巡展,压力不比任何人小,最近几天都有点睡眠不足:“哪有那么全能,周游又不是吃白饭的。只不过我更了解这些人作品的特质,有空的时候就跟进一下,帮他们挑选能激发潜力的发展途径。”

年莫觉得这听上去有点像娱乐圈的经纪人会干的活:“既要自己画,还要操心别人的,会不会很辛苦?”

关于这一点他很不理解,明明以柯明远的能力和背景,他大可选择做个不问窗外事专心搞创作的人。他倒不是反对这个做法,只是好奇艺术行业的资金回报向来很慢,更有甚者要混上十多年才能被市场所接纳,柯明远自己都在事业的发展初期,为什么要同时兼顾这么多其他人的职业生涯?

n27门外的草坪刚洒过水,暑气中夹杂着一些青草的芳香,柯明远想了想,干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说:“讲个故事给你听。”

这个故事不长,发生在柯明远的大学时期。

那时候他就读的学校附近,有一家华裔老人开的画具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那位老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对画画有点兴趣的爱好者这个定位上。

直到柯明远大三那年,假期结束后返校想再去光顾时,却意外地发现店马上要关门了。老人年纪大了,某天夜里睡下去就没有再起来。

剩下的商品即将被运走,全都一股脑地堆在店铺里,而在那些画框和颜料之中,柯明远看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不论从笔触还是上色的方式,都给还是学生的柯明远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几乎是在瞬间连灵魂都被那幅画所吸引,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幅画背后的故事,更渴望和那位画家见面聊一聊。

“是去世的老店主画的?”年莫出声询问道,柯明远没有故弄玄虚,只是在平静地讲述一段往事,因此很快就猜得到答案。

“对。”柯明远点了点头,继续说着。

那幅画只是个开端,后来老人的儿女带柯明远去了家里的地下室,对于乐于欣赏的柯明远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宝库,随便一幅拿出来,都叫人心潮澎湃,产生想要珍藏乃至超越的冲动。

那不该是个守在一间小店铺默默无闻度过一生的老人,他的画应该被挂在明亮的展厅里,享受世人接连不断的赞叹,以他的才华,完全值得更多的荣誉和尊敬。

“后来听说,老人家年轻时也是想以画为生,可他没有人脉,更没有渠道去推广自己的作品,加上家里负担太重,他才不得不……”柯明远话说到此,摇头叹息道,“太可惜了。”

年莫没有很快出声,他极少见到柯明远的这一面,虽然对艺术并不精通,但身边这个人回想此事所表露出来的遗憾与痛惜,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柯明远的眼里隐隐有光芒在闪烁:“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想再见到相同的悲剧发生。家里人也说画廊只需要主推我一个人就行了,但我还是想把看见的优秀的艺术家推广出去,希望那些作品不要再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等到几十年后才被人发现。”

他们的对话被搬运的工人打断,两人逐一清点完装上车的画框后,年莫手撑着货车的厢门,突然叫住了柯明远:“你这个想法,其实很天真。”

柯明远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双手□□兜里,笑得很坦然:“对,我知道。”

“但、但是又……”年莫不自然地扯了扯头发,他向来不爱议论别人的规划,但却发自肺腑地想说点什么,“怎么说呢,浪漫,对!”

终于想到了合适的形容,年莫从货车里跳下来补充道:“尽管会有困难,但有人愿意去做,就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了,我很喜欢你的想法。”

柯明远闻言,愣了片刻后才扬眉笑说:“谢谢。不过你换成说喜欢我,我会更高兴。”

这句话被年莫当成了一句玩笑话,随着草地上的水珠一起被蒸发到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九月初,画展的第一站即将揭幕。

年莫和同事们在两天前赶到了a市,他依旧负责布展这一块的工作,两天时间全泡在了美术馆里,尽职尽责地核对相关的事务。

这个项目跟下来后,年莫才发现柯明远比他想像中还要受欢迎,听说他在国内的年轻人里已经小有影响力了。布展时他也能注意到,还未开展的美术馆外,时不时会有年轻人指着外面的宣传画热烈地议论些什么。

开展前一天傍晚,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妥当后,公司的人一起出了美术馆。

还没走出多远,迎面一个背着画架的清秀女生,就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拦住了年莫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柯明远吗?”

年莫停下脚步,看了看问完话就脸红地低下头的女生,再看了看美术馆外墙上悬挂的柯明远的照片,知道这是被人家的粉丝误认成了偶像。

他客气地笑了笑否认说:“我只是画展的工作人员。”

“啊?”女生诧异地抬起头,怀疑地打量了几眼后,才小声地自言自语,“可是和照片上很像啊。”

周围有同事觉得尴尬,帮忙作证他真的不是,年莫自己却觉得还好,认真地解释说:“我们确实长得像,不过柯明远本人要明天上午才会到场,你记得早点来排队,到时候好好辨认一下。”说完挥了挥手道别,留下仍然半信半疑的女生站在原地一脸不解。

一行人坐上了回酒店的车,李莎坐在副驾上转过头问道:“你应付得挺熟练啊,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岂止是认错这么简单,年莫点了点头代替回答。

“唔,那你脾气还真好,换了我的话,偶尔几次还觉得新鲜,久了估计会烦得不行。”李莎自己代入了一番,受不了地摇头感叹了起来,“天啊真是想想都要崩溃了!”

年莫不知李莎开了什么脑洞能让她崩溃至此,不过他也能感受到,比起当初来说,现在再被人错认成柯明远,他也不会再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了。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毕竟不是一模一样,”年莫挥手打断了李莎的崩溃,“何况我和他性格不一样,接触下来还是能分清的吧?”

“那是当然,分不清的人是脑残吧。”李莎无意中发射了一记地图炮,安静地了一会儿之后,又忽然转过来八卦地问:“对了,我听说柯明远是gay,你知道吗?”

正好在喝水的年莫被她这句话差点呛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坐在同排的另一个同事已经搭上了话:“他们这行gay本来就多,柯明远我觉得也挺像,不过他好像没有男朋友啊。年莫你跟他熟,你见过吗?”

前男友倒是见过,年莫不动声色地拧紧饮料瓶,眨眨眼一脸天真地打马虎眼:“是吗?我不知道啊。”

见从他这里问不出名堂,其他人只好自己瞎猜起来,剩下不敢参与讨论的年莫,只能闭目养神,可思维总被旁边的声音所吸引,害得他最后也忍不住开始想,柯明远再谈恋爱的话,对象会是怎样的呢?

☆、第19章

第二天还不到开展时间,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柯明远陪几个当地的同行先逛了圈展,回来看到年莫正在跟展馆的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检查。他搭了昨晚的飞机到a城,过来之后两人还没打过照面。

见年莫紧锁眉头盯着笔记本,柯明远跟同行打了声招呼就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年莫见到是他,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说:“没有,是我在瞎紧张。”

不像李莎他们早就身经百战,这是他工作以来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尤其是他还负责着最直观的展区布置,唯恐哪里疏漏了什么细节,影响了整个画展的效果。

柯明远已经在展馆内看过了一遍,知道这不过是年莫在给自己压力,索性把他手里的笔记本拿过来合上放到一边,然后坐下来悄悄说了句:“其实我也很紧张,昨晚一夜没睡好。”

两人对视了几秒,忽然一同笑了起来。

展馆里的笑声吸引到周游的注意,被柯明远抛下的同行就站在他的旁边,也一起好奇地望了过去。周游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有点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地跑过去赶人:“马上就要开展了,你还坐在这里傻笑什么,想被画迷们活捉?”

柯明远嘴里答应着,却把脸转向年莫,偷偷指了下身后,小声说:“他也紧张。”

年莫露出个心领神会的表情,然后看着柯明远被周游连推带搡地领走了。

十分钟后,展馆的门一打开,等候多时的人群就涌了进来。

年莫一开始还能站在馆内看看情况,在经历过几次误认事件后,李莎终于大手一挥,命令他去休息室待着,不准再出来露脸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休息室和后台设置的媒体采访区相连。年莫坐了一会儿后,就听到隔壁的动静。画家不比影视明星那么主流,来的媒体也只有两三家相关的杂志或网站,采访区里人少,隔了一道墙也能听到交谈的内容。

柯明远的声音缓缓地传入耳中,还是那么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和初次相遇时一样温润。只不过如今听习惯了,会很容易就察觉出他说话的时候,尾音总是带着笑意,很容易让人想起他嘴角的弧度。

有记者问他,作为年轻艺术家,回国后初次举办大型画展就这么受欢迎,有没有什么想对粉丝们说的。

画廊有给柯明远打造过对外的公众形象,年莫在刚接触这个案子时就研究过那些资料,按他自己的总结来说,就是要高端要有逼格不能太接地气。这会儿被记者问到,柯明远也严格按照套路来,轻笑一声后说:“对我来说,语言的力量有限,我想说的话,已经在作品里传达了。也希望借这次机会,能够与他们通过作品产生更多的交流……”

年莫偷听着他在那边侃侃而谈,自己在这边乐不可支,很想吐槽一句“大哥求你了说句人话吧”。

好在柯明远没有装太久,采访结束后跟媒体寒暄了几句,就回了休息室这边。他进来一眼看到年莫,脚下一顿,再看对方脸上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笑意,就知道刚才的话全被听到了。

他是半点也不羞愧,朝自己比了个拇指:“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你对外说话都那个调调吗?”年莫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

“看情况,有些杂志就喜欢这种,说得太实诚了他们觉得没意思,”柯明远没有立刻去拿水喝,反而走到了另一边,从刚才就放在那里的纸袋中取出了一个盒子扔过来,“送你的入职礼物,晚了点别在意。”

年莫伸手接住,盒子不重,拆开一看他却傻眼了,里面是一条深紫色的领带,轻轻一摸就能发现这条显然是上好的质地,价格绝对不会便宜。

“太贵重了吧?”意识到这一点后,长方形的纸盒顿时显得烫手起来,年莫不敢去猜它究竟价值多少,结巴着说,“我、我平时……用不上啊。”

“总有需要的场合,”柯明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坐过来拿起领带往年莫的脖子上套,“来试试。”

年莫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在他的概念里,帮另一个人打领带是一个比较暧昧的动作,可看柯明远一脸坦然的样子,又像是没想这么多,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质了,只能磕磕绊绊地起了个话题问:“那、那你早上说紧张,是不是,也是在演啊?”

柯明远嗤笑一声,他正在翻年莫的衣领,手指不小心擦过衣领下的皮肤,触感伴随着笑声像一道电流般麻痹了指尖,幸好年莫心不在焉,没留意到他动作骤停:“没有,我是真紧张,怕大家不满意。”

“这样啊,我也是的……”年莫顿了顿,奇怪怎么领带这么久还没打好,“很怕自己哪里没做好,给大家添麻烦,还怕搞砸了惹你生气。”

柯明远没有说话,手指在真丝的布料间游走,直到收紧了领结后,他别有深意地沉声说道:“你对工作负责,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年莫猛的睁大眼,对上了柯明远的眼睛。他心里有种古怪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或许是因为休息室里暖色调的灯光,才让那双眼睛看起来特别温柔,缱绻得能够融化周遭的一切。

沉默在休息室里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柯明远安静地看着年莫。他在心里暗叫不好,虽然平时说话他会时不时调戏年莫几句,但那都是在他有意克制住情绪的前提下。可此刻他从年莫脸上那瞬间的错愕里察觉出,自己的感情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年莫似乎也接收到了。

正想再说点什么,休息室的门突然就被人推开了。

“明远,差不多要准备……卧槽你们干什么呢!”周游风风火火地进来,看清屋里的情形后一个急刹车,害得跟在他身后的李莎差点撞到他背上。

李莎从后面探出头,一眼看到柯明远正拉着年莫的领带,两人四目相对一脸的欲说还休,震惊得险些喊出一长串的yooooo来。

饶是柯明远平时再不要脸,这下也有点尴尬。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站起来时已经能镇定地周游戛然而止的话题说:“该出去露脸了?”接着不等周游反应,冲李莎故作嫌弃道,“李美女,你们的员工除了业务能力以外,也该提升一下生活常识了,领带都不会打,太不像话了!”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地出了门,剩下休息室里三人面面相觑。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国庆过后,柯明远的画展就只剩下最后一站了。

这一个多月里,除了公事上的接触以外,柯明远私下约过年莫几次,总被他找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至此柯明远已经可以判断,年莫真的猜到了点什么。

这种胶着的状态让他很不舒服,琢磨着下次再在画展上遇到,要不要直接把人拉出来说清楚。

就在他想着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年莫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确实是在借故躲着柯明远,那天周游和李莎突然现身,让休息室中暧昧的气氛一下子没了,最终导致他都没明白当时柯明远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他很想找人问个清楚,又怕是自作多情,更让他担心的是,万一他确实没有误会,那又该怎么办。

他很喜欢柯明远,可这应该只是限于朋友之间的喜欢,更深一层的关系他从来没考虑过。可如果抛开柳鹏池那段过去不谈,他和柯明远性向一致,彼此也很谈得来,似乎又不是没有那方面的可能性。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偏偏不管是万东还是秋秋,都不是可以一起商量的人。年莫就这么独自焦虑着,直到某天从李莎手里拿到了飞机票,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场画展的地址,就在北方的x市了。

开展的那天下了场小雨,让来自南方的众人感受到了初秋的凉意。这场雨并没有阻碍前来观展的人们,相反通过前面几场的发酵,巡展最后一站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参观。

和之前设定的流程一样,柯明远中途会在展馆里露一次脸,和喜欢油画的爱好者们进行一次简短的交流。他有心在这几天找年莫把窗户纸捅破,心中期待之余又忐忑不安,连带着和人说话都直接了不少,气得周游在旁边直打眼色,提醒他别忘了套路。

交流会结束后,有不少小姑娘拿着画集过来找柯明远签名。李莎站在旁边,看着好几个女生脸上幸福的红晕,不由得啧了几声,转头冲周游说:“柯少爷那张脸,太招小姑娘喜欢了。”

作为柯明远的合伙人,周游适时地表现出了与有荣焉的骄傲,李莎见他跟着嘚瑟,立刻就不服了,她跟周游合作过几次,彼此也算相熟,说话不用顾虑太多,指了指远处的休息室:“得意什么啊,我们年莫也不比他差好不好!”

展馆里人本来就多,她说这话时也没有刻意减小音量,不过在她看来,两个工作人员之间的谈话,就算被别人听到了,这种小事情也不会有人在意。谁知几米外签名的队伍里,却有个中年妇女朝这边望了过来。

中年妇女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甜甜地喊着:“妈妈,画家哥哥长得好帅呀!”

小女孩稚气而直接的表达引起了大人善意的笑声,柯明远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小女孩的妈妈神色恍惚地朝周游他们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她的眼睛还不时地盯着柯明远看,十分疑惑的样子。

前面一个女生正在问柯明远能不能拍照,他只好收回目光专注应付工作,没有再留意这个插曲。

中年妇女走到李莎面前,羞涩地笑了一下。李莎也连忙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女人保养得很好,眼角的细纹也不影响她的风韵,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女。

她问:“你好,我听女儿说,你们是从s市过来的吧?”

她说的没错,柯明远是s市人,在媒体的宣传上也有写,因此李莎也没起疑地答道:“是的,如果是要签名的话,就在刚才的队伍里排着就可以了。”

“哦,是这样的,”中年妇女紧张地咬了咬嘴唇,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她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我刚才好像听你提到了……年莫?”

柯明远笔下一顿,差点就在纸上多划出一道墨迹,他转过头仔细看了一下,终于从中年妇女的脸上,看出了与年莫相似的轮廓,猛然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刚才就一直盯着自己看。

因为他和年莫长得像。

很快,在得到了李莎的确定后,那人低下头,把头发捋到了耳后,轻声问:“我也认识一个叫年莫的人,请问能让我和他见一面吗?我叫年曼如。”

☆、第20章

摸不清状况的李莎和周游,迟疑地打量着年曼如,很快两人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年莫的影子。周游细思这事古怪,加上他和年莫关系一般,便装作有事踱步远去,剩下李莎凭借女性的直觉闻到了狗血的八卦气息,但她却迟迟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柯明远,示意他拿个主意,毕竟在场的人里,就属他和年莫关系最好。

柯明远用嘴型示意让她等一下,等应付完工作后,才走过来问:“你找年莫?”

年曼如抓紧了牵着女儿的手,她其实不太确定年莫长大了是什么样,但又依稀觉得,如果当年那个儿子长大了,应该和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位姓柯的画家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让她无端地感到了压力。

“我、我可能是认错人了吧……”年曼如当即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懊恼刚才的一时冲动。

柯明远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稍等一下,你要找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年曼如不敢去看柯明远,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比刚才给人签名时看上去凶了不少,“应该有十九……或者二十岁了吧。”

周围的空气蓦地冷了三分,柯明远的嘴角绷得很紧,似乎在压抑着一股怒火,半晌之后他才冲李莎点点头:“问问年莫见不见。”

李莎很快就回来了,谨慎地与柯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才礼貌地露齿一笑,叫年曼如跟她过去。与他们二人不同的是,年曼如由始至终都像在梦游似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和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儿一样,脸上的神情却懵懂而无辜,还带着一些不情愿在里面。

尽管如此,最后她还是打算跟着李莎走。当她转过身去时,柯明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年女士,我想提醒您一句,再过三个月,年莫就满二十一了。”

年曼如的脚步稍停,轻微地“哦”了一声,就牵着女儿往休息室去了。

柯明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焦躁地来回转圈,好不容易等到李莎又回来了,才把她叫过来问后续。李莎把人带进去后,很明显就能察觉出气氛的异常,便知趣地退出了休息室,不过很快年莫就出来跟她请了个假,把刚才的女人和小孩都带走了。

“去哪儿了?”柯明远问。

李莎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快到中午了,可能是去吃饭?不过那女的……”她想了想截断了话头,决定还是公私分明比较好,“算了,这种私事我不该打听。”

离画展场地几百米远的一家餐厅里,年莫把菜单递给年曼如,让她来点菜。

年曼如亲昵地将菜单推给女儿,然后朝年莫笑了一下:“你长这么大了。”

年莫端起杯子喝水,水有点烫,他只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年曼如和他记忆中那个削苹果的女人相比没变多少,只是老了一些,但还是那样一副又美又天真的模样。

年莫听到自己叹了口气,等小女孩点好了菜,他也没看一眼,就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他们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北方特有的大气辽阔的城市景观。他想柯明远没有说错,这里确实能让人忘记烦恼,否则年曼如不会如此心安理得地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一个和别人生的孩子。

那小女孩显然是年曼如亲生的,眼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不知道内情,时不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偷看年莫,浓密的长睫毛好奇地颤动着。

年莫没去看她,他不讨厌小孩,但在这种时候却无法不抗拒这个无辜的孩子,他轻轻地转动了一圈水杯:“外婆去世了。”

笑容终于在年曼如脸上僵住,她就像每一个初闻噩耗的人一样,瞪大了眼睛,用手指遮住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怎么会这样。”

这个动作落在年莫眼里,只觉得无比讽刺。他很想问年曼如究竟知不知道,当初她的一走了之给老人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又想问她想没想过,给外婆留下这样的烂摊子难道就不愧疚,更想问她为什么不回去,而又是为什么要因为外婆的离世而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

可最终他只是用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个地址:“外婆葬在这里。”

年曼如小心地接过,眼睛里漫出一层泪水,她拘谨地揉着手指想说点什么。一旁的小女孩不解地问:“妈妈,你怎么哭啦?”

“没有,妈妈没哭,”年曼如连忙把眼泪擦掉,摸了摸女儿的头,“来,叫哥哥。”

没等小姑娘出声,年莫摆了摆手:“别叫。”

年曼如愣了一下,习惯性地咬着下唇:“我、我其实……”她似乎不善言辞,又仿佛还没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好半天才说出了下半句话,“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不要怨妈妈。”

年莫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想像过和年曼如相见的场景,可无论哪一种,都不如现实来得让他无力。他甚至怀疑年曼如上辈子是个大善人,否则怎么能活到现在,还一点成年人该有的担当都没有。

服务生端了份蓝莓山药上来,年曼如体贴地盛了一勺放进女儿碗里,这个画面让年莫的心跟着绞痛起来,他知道阴暗的情绪正在心里疯狂地滋长着,却根本控制不住:“凭什么?”

“你在别人家陪你女儿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外婆和我?嘴上说对不起我们?外婆已经没了,你这句话她听不到。我还活着,可我听到了也不觉得有用。”年莫竭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他不想显得太激动,他怕自己会哭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不怨你?”

他的音量不高,但最后几个字却是说得咬牙切齿,连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意。小女孩张了张嘴,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碗里,然后她小嘴一撇大哭起来:“你不要凶我妈妈!”

店里的人都被这声嘹亮的哭嚎给吸引了,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这张方桌上,年莫却在这一瞬间如释重负。

对,那是别人的妈妈,不是他的。

那他何必继续坐在这里?

思及于此,年莫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走人,可偏偏年曼如见他站起来,大概误以为他要动手,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女儿,一边仓促地站起来拉住年莫:“别生气,她不懂事的……”

年莫红着眼睛看向年曼如,她看起来局促不安,她在努力地解决眼前这混乱的局面,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成长,至少没有放任场面变得更加麻烦。可是无论如何,年莫没能在这个近似于陌生人的女人脸上,看到作为一个母亲所该有的表情。

见他不说话,年曼如不敢松手只能死死拉着,离开时还那么小的孩子,一转眼都已经是个年轻男人了,十几年的空白让她不知所措。在画展上问出那句话时,她只是想确定一下别人口中提到的究竟是不是年莫,至于见了年莫之后要说什么,她根本没想过。

她好像一直都学不会顾及后果。

年莫有一种把她甩开的冲动,可还没来得付诸于行动,就有人从后面走出来按住了年曼如的手。手指白净修长,关节上留着长期握笔所留下的薄茧,那是柯明远的手。

柯明远稍微用了点力,年曼如就连忙松开了,倒不是痛,只是她没来由的有点怕他。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