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梦离失笑,明云裳却又问道:“你在这上面冻了三天三夜,想来也没有吃的,是如何撑过去的?”
“第一天我希望大哥只是忘记了,他会来救我上去的,于是我咬牙忍了一天。第二天我知道他不是忘记我在这里,而是故意引我到这上面来的,所以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第三天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是我若是死了的话,我娘只怕会伤心死,死了儿子的母亲在高门大户里是没有生存的资格的,所以为了我娘我绝不能死,可是最终我娘却为我而死。”郁梦离笑了笑道:“不过我娘这一次却并没有死,她摔下山崖是命大的先被树枝挂了一下,然后又被人用轻功托了下来,只是这些却是往后苦难的开始,所以事后想到这些事情我终是觉得也许我娘那一次就摔死了她也就不用吃那些苦了。”
明云裳看到他淡然的笑脸时,心却有些酸,他此时用这么平淡的语气叙述那些旧事,可以想像的到他后面经历的事情怕是比这件事情还要可怕百倍,她忍不住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凉,还在微微发着抖,她顿时明白他怕是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在他的心里,想来也是极为痛苦的。
她轻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如今的身体也还好,并没有因为那次挨冻而有所损伤。”
一向淡然的郁梦离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她愣了一下,他却又缓缓的道:“是啊,我现在还好好的了!”
明云裳又哪里知道那一次的冻伤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因为寒气入体太重,儿时的他经脉几乎俱伤,身体也四处都是冻伤,若非他福大命大遇见了他的师父,他此时怕是还要和他装病的模样一个样,受不得一丝寒气,经不得一丝风霜,常年卧病在床。
两人说话间,那吊篮已经被摇到了山顶,郁梦离先下了吊篮,然后再将明云裳扶了出来,明云裳走出来的那一刻,看到山下雪气茫茫,几乎看不到山下的房屋,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想到当年那个救子心切的母亲纵身一跳的情景,她忍不住缩了缩。
郁梦离看了她一眼,牵着她朝前走了两步,一阵寒风袭来,她只觉得遍体生凉,他将她的手撮了撮,然后放在掖下为她取暖。
明云裳的嘴角微微一扬,他却又道:“迟些你跟着我来便好,其它的事情不必过问。”
明云裳点了点头,他却已将她的手放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学院里,两人到达的时候,里面正在上课,一片热闹,里面显然有不少人是认识明云裳的,都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有人微笑道:“付老爷今日得空来转转啊!”
她知道是她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的事情,当下无论对谁都只是浅浅一笑,对于别人的问话只是点头,她不知道她所扮那人说话到底是什么声音,自是不敢说话。
郁梦离却比她淡然的多,带着她穿过走廊,再走过课堂,终是在一间极为雅致的房子前停了下来,上面赫然写着“怡然修心”四个大字,郁梦离这一次却走在她的前面,将房门推开,明云裳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那里独自下棋。
明云裳以前曾在电视里看过有人一个人下棋,此时终于看到这样的怪人,不禁微微一愕。
老者对于两人的到来,几乎是如若无视,郁梦离却极为规矩的在老者的面前行了一个礼,然后便站在旁不再说话。
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顿时一片宁静,明云裳顿时只能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此时雪停初霁,阳光自窗格子里透了进来,别有一番宁谥的味道。
她能静能动,此时却终是觉得这气氛过于诡异,又百无聊奈,也不知道郁梦离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当下便只能看老者下棋。
只是她纵是两世为人,在棋艺上并没有太深的造诣,以前在学校读书无聊的时候,曾和同学下过围棋,知道一些围棋的规则,只是大家的水平都很次,她知道围棋极为精奥,但是她实在是很难对着一局棋研究半天,再加上她后来一直极忙,也就没有了研究围棋的心思。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虽然知道琴棋书画是这个时代的文人必会的几样东西,她对棋的兴趣依旧平平,此时看那棋局,也实在是看不太懂多少的东西。
只是局中的胜负她却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白子被围,黑子的胜局已定,她正看出一点门道,不料那老者的大手一挥,好好的一局棋却已凌乱不堪,她顿时一愣。
那老者看着她道:“你来!”
“我不会。”明云裳直接回答。
“不会看这么久做什么?”老者斜着眼睛道。
明云裳微笑道:“前来拜访前辈,不敢失仪,只好等前辈下完棋,左右无事,便看前辈如何下棋。”
那老者却并不买她的帐道:“我没有让你看我下棋,那是偷窥!”
明云裳微微一愕后道:“是欣赏。”
“还敢顶嘴!”那老者的眉头微皱,手指微弹,一枚棋子便朝明云裳飞了过去,明云裳极为灵敏的避了过去,老者微微一怔后道:“还敢躲!”
他的话一说完,手上再次抓了几枚棋子,如疾飞一般朝明云裳飞了过去,明云裳心里有些恼了,这老头子脾气还真是不小,明明下棋的时候看着像一代高儒的模样,不想却生了一副坏脾气,只是她也不愿意吃那记暗亏,这段日子她内功小有所成,身手比以前不知灵活了多少,跟红依在一起之后,得空的时候也会问问红依暗器的发射和躲避之法,红依是使暗器的高手,她想学,红依自是全部都教给了她,此时算是将红依教她的东西给用上了。
只见她的身子一弹,一枚棋子从她的头顶飞过,一枚从她的腰侧飞过,另一枚则被她捏在了手里,她微皱着眉头道:“我又没有做错事情,你凭什么打我?”
“你偷看我下棋,让我的棋局乱了,便是讨打!”老者见她连避开三枚暗器,也暗暗吃惊。
明云裳轻笑道:“不就是打断了你的棋局嘛,我还给你便是,先生你年纪一大把脾气就不要那么躁,小心肝火过旺引起不适。”
“还我?如何还?”老者微眯着眼睛道:“你出言不逊,只怕是还想找打!”
他说罢便又要动手,郁梦离却在旁道:“先生不如等她说完再做计较。”
老者看了郁梦离一眼,眸子里精光灼人,郁梦离却只是浅浅一笑。
老者轻哼了一声道:“很好,今日里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还我棋局!”
明云裳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她棋盘前,伸手拔动黑子和白子,很快便将棋局又恢复到老者下棋之初的局势,不管是黑子还是白子,一颗都未错!
老者看到那棋局微微一怔,当下定定的看着明云裳,她却笑道:“先生看看是不是这样?”
老者看她的眸光转深,明云裳只觉得他的眼睛似x光线一般,能将她看透一般,她被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便扭过头去看郁梦离,郁梦离却只是淡然一笑。
老者看到她的样子后微笑道:“小女娃娃还真是有些本事。”
明云裳此时一身男装,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她不禁一愕,那老者却又道:“你有过目不忘的记忆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的记忆力只算还可以,没有达到过目不忘。”明云裳微笑道:“我只是以前学过速记的法子,所以能够记得住一些别人记不住的东西而已。”
老者闻言嘴角微勾,当下淡淡的道:“你还老实的很!”
“先生脾气暴躁,为了先生身体着想,不敢托大,更不敢妄言。”明云裳淡淡的道。
老者轻哼了一声,然后看着郁梦离道:“她和你说的还真是一样!”
郁梦离微笑道:“先生要见她,我不敢推拖,便将她带过来了,如今可经过先生的考验呢?”
“我这边没有什么好考验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她一介女流这般出入朝堂难免风险重重。”
明云裳此时也听出一些事情来了,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试探,这个老者怕是还有两把刷子,她当下便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没有危险?”
老者看了她一眼冷着声道:“口气倒不小!”
明云裳扬了扬眉道:“我只是想告诉先生男子可以做到的事情女子也可以做到。”
“可以做到个屁!”老者冷冷的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冒牌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明知自己是假的,还能假的如此理直气壮的!”
明云裳闻言知道她的根底怕是郁梦离都告诉老者了,当下微笑道:“那是因为若是连自己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得过别人?”
老者眸光一深,看了她一眼后对郁梦离道:“脾气实在太坏!”
郁梦离微笑道:“我要的那个人是可以和我比肩的女子,不是放在家里操持家务的佣人。”
老者闻言笑了笑道:“你的想法是很好,可是她却不见得就是这分心思,只怕她利用你的心思比爱你的心思要多。”
郁梦离淡淡的道:“人活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是利用和被利用,我还有被她利用的价值也甚好。”
老者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他恨铁不成钢的道:“真拿你没办法,但愿你日后不后悔。”
“永不后悔。”郁梦离轻声道。
明云裳听到郁梦离的那一席话心里却升起了一抹感动,原来他对她的心思竟是如此之好,以前她是恨极了利用这两个字,今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那两个字也变得温暖了起来,她扭头看他,却见他也在看她,她轻轻一笑,他也轻轻一笑,两人都笑的极淡,却又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
老者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一抹无可奈何,当即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他道:“但愿你选择的是对的。”
郁梦离轻轻点了一下头,老者却又看着明云裳道:“你若敢负她,我必取你性命!”
他须发皆白,看起来本应该是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可是此时脸上却带了三分杀气,显得有几分古怪,她当下笑了笑道:“其实我并不想再见先生。”
老者一愕,旋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下面色却缓了些,然后看着郁构离道:“往后你就有了拖累,行事怕是要更加小心了。”
郁梦离轻轻点了一下头,老者又轻声道:“南方雪灾,也许对你而言是个机会。”
郁梦离看着老者道:“我知道,一切应该安排了下去,先生不必为我操心。”
老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只盼着你日后来见我不必再装神弄鬼,今日里李夫子在大课室有一堂课,你们若是有兴趣的话,便去听听。”
“好。”郁梦离答应了一声,更拉着明云裳走了出去。
两人才一出门,明云裳便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明洲学院的院长田淇。”郁梦离轻声道:“也就是目前整个苍澜王朝学识渊博之人,每年科考几乎都是由他在主持,虽然未曾在朝中任职,却是桃李满天下。容景遇虽然是太傅,也主持科考之事,但是考生基本上都以能进他的门下为荣。”
明云裳愣了一下,对于田淇的大名,她也有所耳闻,之前谨夜风还在世时,一说到田淇,那是满眼都会发光,对他佩服的不得了,只是今日见到的田淇却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她看到的田淇没有太多一代鸿儒的感觉,更多的是觉得他就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
她又问道:“他方才给你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