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远认了罪,本指望她们就此罢手。没想到当初给君怀远下药的两个学生终究还是找了来,一个劲的诋毁抹黑。
没想到表面上光明磊落一本正经的君夫子,私下里竟然是那种人,这八卦真是相当满足了人们的窥探欲。
虽然她们不知道君怀远是人卓救的,因着当初同为君怀远的学生,自然是浮想联翩。君夫子还曾对人卓“特别照顾”,谁知道私下里发生过什么。
如今的人卓已然是芒刺在背,君怀远的处境更不必说了。他若是解释,怕是更解释不清。
本来只是玩忽职守一时诬陷,她还有办法解决,谁知道那些人误打误撞竟会把这件事牵扯进来。她和容华在一起,只是不检点,男欢女爱,也正常。若是她在学生时和君怀远有什么,却是悖逆伦理的大事。怕是真的要被拖进泥里,狠狠踩死了。
难怪,君怀远让她不要插手。
可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吗。
君怀远定罪前的时时刻刻,人卓都觉得漫长的像凌迟一样。
凌安匆匆的跑进清风院,人卓坐在榻上发呆,面前的茶水凉了一杯又一杯。
“怎么样了?”
凌安看了看人卓的脸色,忐忑的说道:“削去官职,逐出太学。”
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可逐出太学加上他名誉受损,对于他那样要强的人来说,怕是生不如死吧。
人卓站起来,去大理寺接他。
凌安忍不住劝阻:“大人,如今您也不好过,还是暂时避着一点的好。”
“本官与他,同进退。”人卓满不在乎的背着手,跨了出去。
“您就算不顾及自己,还有府里那些……”
凌安看见辛听玉站在院口,便噤了声,后退了一步。
听玉见了人卓,眉眼带笑,眉间朱砂也愈发红艳,少见的温柔和欣赏:“大人若是不去,也就不是大人了。”
他微微侧身,目送人卓出去,辛听玉在院口站了许久,看着人卓身影消失的地方,随后才背起药箱,默默的前往药馆,恢复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君怀远在牢里折腾了好些天,出来的时候身形消瘦,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神中带着冷意和苍茫。
人卓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自然沉痛。更让她心痛的是,旁人若有若无的窥探眼神和指指点点,竟让他露出几分闪避和难堪。人卓云淡风轻的迎上去,握上他的手:“你受苦了。”
君怀远下意识的往回一抽,将手藏在袍内,快步上了马车。
周围的狱卒小吏和碰巧路过的闲杂人等正齐刷刷的看向了这边,人卓左右看看,抱拳笑着道:“承蒙各位关心,内人没什么事,至于那些恶意诋毁,清者自清,今天他能诋毁别人,明天就能诋毁你。”
谁家没几个上不了台面的龃龉,人卓眸中冷光微闪,利用舆论,她才是祖宗。她早就派暗卫去调查相关人的烂事了,很快大家就会有更多谈资转移视线了。
君怀远靠在车厢上,闭目敛息。之前人卓握了握他的手,就觉得冰冷彻骨,现在做他旁边,感觉他整个人都像冰块一样。人卓悄咪咪凑近了些,靠在他边上,将手覆在他还带了些小伤疤的手上,君怀远动了动。
人卓悄咪咪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不是很抗拒,就干脆握住他的手,为他暖暖。
君怀远身心俱疲,懒得理会她这些小动作。大理寺的牢狱,即使不上刑,也是折磨人的地方。
人卓为他暖着手,摸着他骨骼分明紧实的手,自己的温度一点点的传递到他的手上,一时间竟有一些失而复得的欣喜和知足。总归是安全的回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然而相较于看得见好坏的眼前,君怀远却更介意其它的东西,坏了名声的君怀远,还是君怀远吗?
若是无愧于心也便罢了,可是他心里虚的很。他越心虚,便越是噬心般折磨。
回了府,府里一片沉寂,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个,只匆匆忙忙的做好手头的事。
人卓送他回屋,本想请听玉来看看,想了想,又另外请了大夫。
君怀远裹在被子里背着她咳嗽,人卓坐在稍显昏暗的屋里看着他,看着忙忙碌碌端水端药的下人。
他出狱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是在怪她吧。
人卓有时候离他觉得很近,更多时候是遥远疏离,贴在心上刚焐热,便又速速离去,让这颗心比以前还凉。难道正如秦淮所说,真的是孽缘了?
还没容人卓再乱想几刻,她便被纷乱的政事扰去了。交代了梁枝几句,就匆匆赶往龙图阁。这事给她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小的,声望亦不如从前,话语权弱了不少。底下小的纰漏总是不断,连连被斥责。她已经懒得理会是皇帝又在敲打她,还是谁给她小鞋穿了。她无依无傍一孤臣,风头太甚,毛病太多。虽然在仕林中也算一颗粗壮挺拔的大树,到底是根浅的。
西戎求亲的使者到了盛京,带着长长的马队和骆驼队,声势浩大,不可一世。
盛朝本就没几个适龄又待婚配的帝卿,就是有也不想嫁到荒远的西戎去。
让人卓没想到的是,盛云竟然没有婉拒了。
“不过是个小小西戎,陛下怎么会这么卖他们面子?”人卓不解的问外事的官员。
“大人不知道西边的事,这西戎最近一副要搞事情的样子,大批大批的西戎兵在边境蹦跶,还起了不少次冲突。”鸿胪寺的官员抄着手,跟她一起在墙头上张望。
盛云想的是休养生息,怕是不好起战火,劳民伤财。是以看他们这般猖狂也只得忍了。
这些事人卓没怎么操过心,能有点别的事淡化她和君怀远的谣言也不错。
但是别的官员就有些义愤填膺了,之前一身米糠味正气的温蜀就跳出来表示不服,主张开战打回去,挫挫他们的锐气。要不是盛云看她岁数不小了也不容易,就把她直接贬走了。
本来捡个旁支的嫁过去也就罢了,西戎看盛朝朝廷妥协的快,便开始蹬鼻子上脸,挑肥拣瘦,一定要正经帝卿。
回去的时候,路过容华的府邸附近,人卓下意识的朝那边观望了一眼,凌安突然就来眼力了:“大人要不过去看看?”
人卓摇了摇头,她暂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面目见他,人卓是有怨气的,又自责。如今搞成这个样子,她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人卓一直惦记着君怀远的身体,他刚出狱,身体又垮了,门前却冷落的很,一个亲朋学生都不曾上门。
她在君怀远门外徘徊刚一只脚跨进门槛,又撤了回去,
小童出来垂眸说道:“夫人回去吧,先生说也不想被夫人看见他现在的狼狈样子。”君怀远心情始终在谷底起伏,他名声坏了,却还要人卓来可怜,拼着最后的这点尊严,他不想要她的可怜。
人卓知道此刻他更不好过,她踮起脚来朝里面喊了句:“先生,不管外面怎么抹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
人卓转身回走,几片落叶擦过她的眼角,留下寥落萧索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