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的医院,急诊的门前患者却并不少。
在这个城市,商场会歇业,餐厅会下班,但是唯独医院,一定是亮着灯的。
穿过这个走廊明亮的过道,顾苓仿佛已经忘掉了时间,从她回到家的那一刻起,有一口气一直堵在她的咽喉,将她闷得快要窒息。
作为一个女儿,她发现自己在生命的面前如此无力,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你阻止不了至亲的别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气息一点点的微弱下去。
在顾国强闭着眼的某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悲伤。
就像是汹涌到她的脑海里的巨浪,快要从眼睛里溢出。
光是想到有可能失去父亲,都让她觉得胸腔闭塞,那一口气,提的如此艰难。
她握紧了林鹤御的手,好像是想要抓住身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在如此脆弱的时候,是极其不希望生活再发生更多的变动。
沉默的男人跟在她的身后,被她那只小小的、柔软的手往前拖着。
林鹤御想起高中的时候,他跪在沉玉静的家门口,想要求她不要离婚,但是沉玉静一整夜都在房间里翻看手术资料,甚至都忘了门口还有一个等着她的儿子。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升院长。
第二天一早,林嘉榭赶到了沉玉静的家门前,狠狠拽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他拖走。
但是无论林嘉榭打他、还是骂他,林鹤御都不为所动。
就像是钉在了那个水泥地上,他向下生长,吸附住了那片冰冷的地面。
顾苓的头发在耳边甩来甩去,娇小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奇特的能量。
明明脆弱成了那个样子,但好像就是有一股精神力支撑着她。
没有软弱成一根漂浮的柳絮,任凭这风雨将她打散。
他的手腕一紧,将她往前的脚步拽了回来。
顾苓的身体被他一扯,就生生顿住了。
无辜地回过头来,眨了两下眼睛,“怎么了?”
林鹤御将她用力一拽,就抱进了怀里。
周围的人声熙熙攘攘,路过的护士行色匆匆,二层的楼梯被封上了栏杆,在他们的右侧黑漆漆的一片,连灯都没开。
林鹤御的面庞半明半暗,眼底的汹涌浪涛仿佛也一分为二。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有力的臂弯下是顾苓娇小的肩头,软软的发丝伏在他的胸前,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暖暖的。
林鹤御的心底有冰冷的海浪在呼啸,但顾苓的温度,却像是转晴的日光,一点点,和他的心结对抗着。
他俯下身,将鼻息都陷入了她的后颈。
右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后脑,不让她看见此刻自己的表情。
炙热的、猛烈的、喘息的。
他很多年没有听过沉玉静的声音了,也没有再见到过沉玉静。
光是听到有人提起她的名字,都会让他的胸口一阵烦躁起来。
那可能是一种人的自我防备机制,为了抵御外界对内心的入侵所产生的警戒与不满。
顾苓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就轻轻拍上了他的后背。
轻柔地说道,“医院的空气不流通,我们去天台透透气吧。”
林鹤御动了动下巴,将唇抵上了她的耳垂。
“别动。”
“就抱一会儿。”
月光沉静地洒在这个孤寂的天台上,入秋的风凉爽中夹着一丝丝刺骨的寒气。
他们靠在栏杆的边缘,一同眺望着城市的夜景。
四下无人,安静又空旷。
晚风卷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口温柔的气,吹进了林鹤御的胸膛。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顾苓,发梢飞扬,下巴小巧,挺翘的鼻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
她的眼眸里闪着细碎的星光,娇嫩的红唇微微启着,好似千言万语,想对这座城市说。
他抬手拧起她的下颔,将她侧着的脸扳了过来,面对着他。
面色沉沉如水,他话音微凉,“接吻吧。”
顾苓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正在用一种公式化的口吻命令她。
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这么冷酷地说出柔情的话来,听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林鹤御黢黑的眼融进了夜色里,但棱角分明的面庞深邃立体,将她的视线紧紧地吸了过去。
他不笑的时候,就会看着很冷厉,他的双唇偏薄,总会让女人觉得,他寡情薄欲,是个不会负责任的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