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作者:流烟萝
第5节
这顿饭吃的还不错，他们之间的交谈并不多，刘唐埋头吃饭，两碗饭吃完，才觉得没有那么饿了。
只是他心里仍有些忐忑，他想沈文安是要说些什么的，只是沈文安一直没有开口提起那些事，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一般。
但刘唐有预感，沈文安是会说的。
吃过饭，沈文安去结账，刘唐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先走。
可招呼都不打似乎不大好。
犹豫着犹豫着，沈文安回来了，问他：“要再坐一会儿吗？”
“不了，”刘唐站起来，往外走。
沈文安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手往后一摆，便能触碰到沈文安的衣角。
刘唐按了下遥控，站住问沈文安：“你住在哪里？”
“我住学校宿舍，”沈文安说着又加了句，“现在没有公交了。”
快十点了，公交大多已经停了，只有几条线还有车，只是都不到科大。
沈文安的意思很明显了。
科大在步行街旁边，离得并不远，这个点路上的车少了，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只是步行街对面的是西门，离他的宿舍还挺远，在沈文安的暗示中，刘唐不得不开车送他进去。
科大的路旁种植着成排的梧桐树，生长得十分高大，只是树叶早已在寒风中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校园里有路灯，只是灯光很暗，许多地方更是黑乎乎的，一个人走吓人，两个人走便多了几分浪漫。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车子拐弯，车灯在前方开路，顿时清晰起来。路边有两个人原本抱在一起，却被车灯吓得分开，刘唐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那两个人都是瘦高个，穿着羽绒服，身材虽然不显，但是刘唐可以确定那两个人都是男人。尽管现在也有很多女孩走中性风，但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同的。
科大是理工科，学生中男女比例三比一，因此一直有一对情侣一对基的说法。
只是听归听，刘唐从来没有当真，更没有想过会在路上遇到形容亲密的同性情侣。到了沈文安宿舍门口，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现在的民风已经那么开放了吗？
“刘唐，”沈文安的声音响起。
刘唐回过神来，扭头看他。
“那时候，我回去找过你，他们说你被朋友带走了，”沈文安的声音低沉，无悲无喜，“他们说你不能动，是被背走的。”
刘唐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的紧紧的，牙齿咬在一起，一言不发。
沈文安又问：“这是原因，对吗？”
他猜对了！
“你问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已经结束了，”刘唐说着深吸了口气，“你下车吧！我得回去了。”
“我想知道！”沈文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我一厢情愿还是怎样！”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沈文安低声说，打开车门下去，却在关车门前又坐下来，“刘唐，我们重新开始吧！”
刘唐舔了下嘴唇，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点上，他吸了口烟说：“我是个病人，现在你看着我好好的，会和我这么说，但是以后呢？我可能会瘫，动不了，连最简单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到那时候，你就会求我和你分手。”
他说的那么笃定，沈文安气的脸色发红，想要说话，刘唐却止住了他的话头：“你走吧！我不想重新开始了。”
第十五章
刘文静于一周后来接妞妞。
当时刘唐正在画图，只和她打了个招呼，刘文静也不打扰她，进屋看了看便出去了。
等他画完图出去，一开门就听到陈梅梅女士正在数落他姐：“……你说说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三百天在出差，工作上的事我也不说你，可你回来几天了！三天了！你才想到妞妞？她是你女儿，不是阿猫阿狗，不想管了往我们这里一丢就了事，她有感觉的，她都快要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妈！”刘文静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她眉眼大气，此刻冷着脸，更显得凌厉，“我也很累！我这一周每天才睡三个小时！你说我不管妞妞，可你也得理解我的难处啊！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妞妞吗？她一年学费就得好几万，还得上补习班兴趣班，一个月都得好几千，还有衣服、鞋子、玩具，这都是钱，我不工作能怎么办？她能靠谁？靠她爸？”
刘文静冷笑一声：“向涛就惦记着那小妖精和私生子，妞妞算什么？他会看一眼吗？每个月那点赡养费他都一拖再拖，恨不得一分钱不给才好，这几年他来看过妞妞几次？他主动来看过吗？”
“文静！”刘俊康低喝一声，刘文静才冷静下来，纽过头去擦眼泪，“你在妞妞跟前说这些干什么！”
刘唐过去将妞妞带进了房间。
等人走了，刘俊康才接着说：“向涛怎么样都是你选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他，你非要跟他在一起，到了这一步也是你选的，妞妞有什么错？你妈又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妞妞我们也能带，只是你毕竟是她妈妈，以前你妈妈在外地工作，你也总会说你想妈妈了，妞妞比你那时候还小，她也会想妈妈，就是我们，常年不见你，也是会想的。”
这一席话说的刘文静也心酸起来：“我以后会注意调节的。”
“我和你爸也不求你有多大富贵，我们也老了，只希望儿女都在身边，能尝尝看到就好了，我们总是希望你好的，工作的时候也别那么拼命，身体才是本钱，别像……”
别像你弟弟那样，年纪轻轻的，身体就坏了。
陈梅梅是准备这么说的，却又说不下去了，儿子女儿都是她生的，哪一个不好她都难受。像那天王美珍说的话，虽然难听刻薄，却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她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客厅里沉默下来，刘唐的身体已经成为他们家的禁忌，他们都选择性遗忘，可它就像悬在头上的刀，终有一天会落下。
他们都不敢提，不忍提，刻意避过这个话题。
刘文静擦干了眼泪，去喊妞妞。
妞妞在和刘唐玩拖拉机，她的运气很好，赢了一把牌，刘文静喊她出去，她还有些不愿意。
刘唐猜到他们应该是谈的差不多了，便收起牌，笑着说：“下次再玩，该吃饭了！”
“哦……”妞妞不情不远的说，跟着出去了。
妞妞和刘文静相处并不多，又加上刘文静向来严厉，导致妞妞有点怕她，反倒是和刘唐这个舅舅更加亲近些。
吃饭时刘文静问起刘唐最近的打算，刘唐便说了自己刚买了一处店面的事情。
“文远街那里地段倒是不错，学生多，客流量大，不管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开店都可以，”刘文静说完顿了顿，问他，“你打算自己开店？”
“嗯，打算开一家书吧，”刘唐点头说。
“书吧？”刘文静想了想，“倒是不错，只是会不会累？”
这些刘唐都考虑过，便说：“应该还好，如果忙的话我会请一两个员工。”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里面我打算自己设计，已经开始画图，估计下个月就会找人开始装修。”
说到这里，刘文静说起自己也想买商铺的想法，虽然投资的方式很多，但房子总是比较省心的一种，不管是租还是卖，亏的可能性很小。
“我前段时间看了几处商铺，一套在欧洲风情街那里，一套在中商广场，风情街的那套商铺在二楼，一百六十多个平方，就是现在风情街那边的客流量没有那么多，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中商广场那里的在三楼，不过要小一些，刚建成，那边人少一些，也看不出来以后怎么样。”
虽然犹豫，但刘文静显然更偏向风情街那里的商铺，毕竟靠着步行街，一年两年人流量起不来，时间长了总能起来，房价跌的可能性小。
而中商广场位于高新区，虽然这几年很多公司工厂迁了过去，新建的小区多，但已经在珞山区中心商圈以外，总显得有些荒凉。
“我之前听到消息说七中会迁到中商广场旁边，预计今年下半年开工，新校区一旦建成，周围的房价应该会涨。”
刘唐这话说的其实有些保守了，二中是江城排名前三的高中，如果真的迁到高新区的话，那边的房价绝对会涨，而且是大涨。
闻言，刘文静问：“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前几天和之前的同事一起吃饭，同事和我说的，”刘唐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妞妞，“别总盯着肉，多吃蔬菜有营养。”
妞妞苦着脸，可在老妈面前不敢放肆，只好含着泪□□菜吃了下去。
刘文静晚上并没有回去，和妞妞一起睡。
房间是她买房前住的，这几年她回来的少，更多的时候还是妞妞在这里住，房间便被改成了儿童房，幸好床没换，不然她都睡不下去。
妞妞睡觉前一直缠着刘唐，让他给自己讲故事，刘唐没有办法，只好拿着童话故事书继续给她讲《灰姑娘》。
故事讲完了，妞妞盯着刘唐问：“舅舅，为什么灰姑娘的继母这么坏？”
“哪有为什么……”刘唐对上妞妞的眼睛，将要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他摸着妞妞的脑袋说：“故事变总得有好人和坏人才能演下去，情节更加戏剧，也更加精彩。”
妞妞似懂非懂，茫然的看着刘唐。
刘唐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该去睡觉了！”
“不嘛！舅舅我还要听美人鱼，你讲给我听嘛！”妞妞趴在刘唐身上，不停地扭着。
“妞妞！该睡觉了！”刘文静推门进来，看到妞妞还在跟刘唐闹，皱着眉说，“快点！舅舅也要困了！”
妞妞的目光在姐弟俩身上流连，迫于母上大人的威严，乖乖的跟去睡觉了，关门前还偷偷探头进来说：“舅舅，明天见哦！”
刘唐笑了起来：“明天见！”
只是刘唐第二天起晚了，睁开眼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妞妞已经上学去了，刘文静和刘俊康也去上班，陈梅梅女士在家。
刘唐出了房门便看到老妈半跪在茶几让用抹布擦茶几，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刘唐一眼：“醒了？电饭煲里有稀饭，应该还是温的，餐桌上有菜，你自己热一下。”
“哦！”刘唐进了洗手间，洗漱过后出来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稀饭果然是温的，餐桌上也有剩菜。
“酸豆角是我前段时间腌的，终于可以吃了，你爸和文静都说好吃，你也尝尝，”陈梅梅女士边擦桌子边说。
前段时间陈梅梅女士突然馋起腌菜来，便特意去买了腌菜的坛子，这种坛子现在并不好找，当时刘唐载着陈梅梅女士开了很久，最终在城中村的一家小店里买到的。
然后陈梅梅女士又去买了许多长豆角和青椒，弄了好几天才装坛封好。
陈梅梅女士已经多年没有腌过菜，在尝到味道前总有些忐忑，今天炒了酸豆角获了好评，便觉得十分高兴。
刘唐将菜热了一遍，炒好后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陈梅梅女士已经洗了抹布，过来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着：“你快尝尝味道，肯定不错，虽然我觉得有点咸了，不过你爸和你姐都说好。”
刘唐吃了一口，在心里说：不是有点咸，是真的很咸！
不过看到陈梅梅女士一脸“快夸我快赞美我”的表情，刘唐将心里的那句话咽了下去，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是的，很好吃。”
“我就说嘛！我腌的菜是最好吃的，就算好几年没做过了，水平也不会下降，”得到了夸赞，陈梅梅女士的心情很好，“你吃完饭碗放在厨房就好，我待会儿来洗。”
说着就进了洗手间，拿着拖把放在水龙头下方清洗着。
老妈一转身，刘唐便喝了一大口稀饭，才觉得口中的咸味淡了下去。
真是咸！老妈究竟放了多少盐？
刘唐喝着稀饭想着。
陈梅梅女士从洗手间出来，刘唐已经洗好了碗，她一愣：“吃完了？”
“嗯！吃完了！”刘唐点头。
陈梅梅女士推着吸尘器，用言语指挥刘唐，“那过来帮我打扫卫生吧！去浴室里拿个盆，接点水，倒点白猫，把油烟机拆下来洗一下。”
刘唐顿时苦了脸，清洗油烟机可不容易，相较起来，他宁可拖地！
可是下一秒，他还是遵循陈梅梅女士的吩咐，进了浴室，拿了盆，接了水，倒了洗洁精，挽起袖子，和油烟机死磕到底了。
第十六章
日历刚翻到四月，刘唐便开始着手准备店面的装修工作了。
装修的工人头头是费文新介绍的，说是他老家的一个亲戚，另外几个人都是那人认识的。当初费文新的新房就是他们装的，刘唐也去看过，心里满意，也就请了他们。
店面开始装修，刘唐便忙成了陀螺，几天下来，刚长的肉又没了。
陈梅梅女士看了心疼，趁着没事的时候便过来帮忙盯着，每天中午在家做好饭送过来。刘唐其实觉得并不需要老妈送饭过来，这里在学校旁边，每天订餐的费用也不贵，只是他和陈梅梅女士一说，反被说了一通。
“他们四个人，加上你五个，订餐多的不说，二十一人总有吧！五个人一顿饭就是一百，你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这一天一百，十天就是一千，二十天就是两千，要是装修一个月，伙食费都快赶上你爸的工资了！”陈梅梅女士给他算了一笔帐，又教训他，“这一天一天的你觉得不多，可累计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你这店要是开起来了，一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
说到后面，陈梅梅女士甚至发愁起来。
刘唐也挺发愁的，眼看着老妈就要抓着自己说一天，真是不好办！
进入四月份，江城的天气开始反复无常起来，进入了今天是冬天明天是春天后天是夏天大后天又是冬天的阶段，衣服增减更换的速度比不上天气变化的速度，医院诊所里多了一大批被感冒击倒的人。
刘唐并没能幸免。
他一早上起来，便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吃饭。
陈梅梅女士看他脸色苍白，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有点烫：“你感冒了？”
刘唐摇头，强撑着说：“没事！”
“什么叫没事！你今天别过去了，在家休息吧！吃点感冒药睡一觉，要是还发烧下午就去医院打针！”陈梅梅女士板着脸，收了他的钱包和车钥匙。
刘唐有些哭笑不得：“妈你别这样！我真没事，就是感冒嘛！我待会儿吃粒感冒药再出去可以吧！”
“小唐，你爸和我都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你身体好好的就行，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待会过去，你在家睡觉，好不好？”陈梅梅看着刘唐，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妈……”刘唐无奈的看着陈梅梅。
“行了行了！我现在过去，你在家里老实点！我中午回来要是看到你不在，小心我揍你！”陈梅梅回房间拿了外套，换了鞋走过来特意叮嘱刘唐。
再一睡起来又是十点多，刘唐捂着嘴巴咳嗽着，脑袋越发昏沉。他爬起来倒了杯热水，一口喝了大半，摸摸脑袋，又觉得冰凉的，全身黏腻，出了一身汗。
刘唐吸了吸鼻子，拿着钱包和钥匙出门。
他并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走到小区外面打了辆车。
离他家最近的是三医院，不堵车一般十几分钟就能到。
到了医院，刘唐先去挂号，取了病历卡去排队。这个季节感冒的人多，他过去的时候走廊两边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其中有一半是家长带着孩子。
刘唐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人走了空了个位子才坐下来。他仰面看着靠背，眯着眼睛休息。
感冒并不是重症，却也难受，刘唐觉得鼻子堵的厉害，只能微张着嘴呼吸，脑子都是钝的，太阳穴隐隐发胀。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了，医生给了根体温计给他，让他坐在一边测体温。
刘唐内心吐血，要是排队的时候给他他现在都能打针了！
测了体温，低烧。
医生在键盘上敲了敲，让他去缴费拿药了，又跟他说缴了费再过来打针。
缴费的窗口又是排队，等刘唐打上针都快十二点了，刘唐心里都有点后悔，他应该就在小区外面诊所打两瓶吊针算了的。
他要打的水有两瓶，瓶子挺大，估计得打一个多小时。
刘唐感冒，今天胃口不大好，早上就喝了碗稀饭，这会已经觉得饿了，只能叹气今天走背运。
吊针打着，刘唐觉得疲倦得很，上下眼皮在打架。
“刘唐？刘唐？”
刘唐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这声音有点耳熟，他却记不起来是谁。
他睁开眼睛，总觉得眼前的景物在转。
过了两分钟，他才觉得眼前清楚了些，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也渐渐露出了全貌。
“哦……文安啊！”刘唐似乎这才认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有个朋友急性阑尾炎住院，我过来看看，”沈文安说，“你怎么样？感冒了？”
“嗯，有点，”刘唐歪着头靠在沈文安身上。
沈文安身体一僵，但很快放松了下来，身体渐渐靠在椅子靠背上，微微侧过头垂眸看着刘唐。
明明前段时间见他时脸上还长了点肉，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又瘦了，似乎比去年见到他时还要瘦。
“我觉得好难受，鼻子堵，喉咙痒，身上疼，”刘唐闭着眼睛说着，语气绵软，像是撒娇。
他或许有点烧糊涂了，根本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