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他咬牙决然道:“七叔,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那些秃驴绝不会出手救无忌!”
莫声谷听宋青书说“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已是一惊,再听他称那些和尚为“秃驴”当下闪身过去在他后脑狠狠落下一巴掌。“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想到昨日询问请来的教习先生还言之凿凿说青书有心向学言谈典雅,莫声谷就用种将那教习暴揍一顿的冲动。
宋青书面带委屈地言道:“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因五叔与屠龙刀一事,少林与我武当原就嫌隙已深,更何况太师父他与少林……”
莫声谷自是知道宋青书要提的是张三丰幼年时曾与少林觉远大师有师徒情分之事,此事于张三丰自是光风霁月唯有少林胸襟狭窄始终拿来说事,当下喝道:“慎言!”
宋青书见莫声谷已明白其中道理,转口道:“那些秃……”见莫声谷虎目一瞪又急忙低头,“那些和尚向来自视甚高倚老卖老,加之九阳神功乃奇世宝典,只怕便是宥于门户之见敝扫自珍之意,太师父去了也难偿心愿更会受辱于人。”
宋青书说的理由莫声谷如何不明,武当与峨嵋向来交好,但提到九阳神功之事灭绝师太也同样连张三丰的亲笔书信都不肯拆阅,更何况是少林?隔了一会,莫声谷叹道:“若是你爹爹身受重伤唯有求少林援手,即便明知受辱你又会不会去求?”不等宋青书回答,莫声谷续道,“你我都明白少林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出手相助,你爹爹和几位师叔也明白,太师父更加不会不明白。只是但凡有一线希望,总要尽力一试。我们,毕竟都不是空闻大师。”
宋青书忡怔片刻,终是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太师父既铁了心要去,又怎会将希望寄托于毫无根据的蝴蝶谷?况且蝴蝶谷里并无九阳神功,而蝴蝶谷之后的事宋青书更加一无所知。
在宋青书的记忆中张三丰原是中秋次日便携了张无忌前往少林,而这一回张无忌竟在中秋当夜又狠狠发病一回,直至第三日方能成行。宋青书随同武当诸侠将张三丰与张无忌二人送至山下,张无忌一直都面色沉郁不发一言。
五侠中殷梨亭与张翠山最为亲近,见张无忌面色不快便拉着他低声劝说:“无忌,等去了少林求空闻大师出手,你的病就能好啦!”
张无忌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抬头望了眼殷梨亭又忽然红了眼眶,低声道:“愿如六叔吉言。”
殷梨亭生性稚弱见五哥的唯一骨血如今命在旦夕而他却束手无策,不禁悲从中来张无忌都不曾落泪,他反而抽抽噎噎地掉下泪来,连声叹道:“可怜的孩儿……”
“六叔,无忌是有福之人定能否极泰来!”宋青书见状急忙上前劝慰。他的六叔最是良善温和不过,武当第三代弟子中属他最受众师兄弟们喜欢,有多少次他被爹爹被七叔惩处都是六叔出言维护,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创出了一招“天地同寿”这等狠辣决绝同归于尽的剑招来。若不是杨逍那淫贼,不!若不是因为杨逍和纪晓芙这对奸夫淫妇,六叔怎会平白痛苦那么多年?最后还残了四肢成为武林的笑话?纪晓芙你这贱妇要背夫偷汉与杨逍双宿双栖,又为何不早些与六叔说清楚?以六叔的人品,难道他还会纠缠于你?勾起心头往事,再一算杨不悔的年纪,怕是现下都已经会喊娘了,宋青书更是心头忿忿,打定主意定要在“纪晓芙为魔教淫徒所欺为保清白自尽而亡”这条颠倒黑白的传言闹出之前想办法让六叔休了这失贞贱人!
宋青书肚里一瞬间转了十七八条主意条条都是害人的诡计,面上不免带出几分狰狞来。张无忌在一旁看了有趣,不由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宋青书的手腕,试探着唤道:“宋师兄?”
习武之人,腕上三寸向来是脉门所在。宋青书一时不防竟被张无忌捉了个正着,他激灵灵地一颤,只觉张无忌的五指冰冷,寒气几要经经脉侵入他肺腑。想到张无忌忍受这样的寒毒之苦已两年有余,眼底露出几许同情之色。“无忌,你且放开怀抱,病一定能治好!”
张无忌微一挑眉又望了他片刻,最终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宋师兄挂怀!”与张三丰一老一小各骑一匹青驴,一路向北往少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唔,本文会更多地站在武当的立场,于是,殷梨亭杨不悔的cp是拆定了!
不适慎入!
第5章黑玉断续膏
武当三侠俞岱岩已残废多年,此次张三丰出行怜他行动不便也令他不必出门相送。因而在送别张三丰与张无忌两人之后,宋远桥便吩咐宋青书道:“青书,你自去习武,我先去见你三叔,回来之后要考校你的七星剑。”
宋远桥对宋青书从来宠爱但在武学一道上却绝不纵容,上一世宋青书便曾试过有一招剑式使不到位被罚每日加练两个时辰一连练了整整一月宋远桥才勉强饶过他的经历。因此一听到宋远桥要考校他的武功,宋青书便诚惶诚恐地提着剑往真武大殿而去,再不敢多想其他。
宋远桥与俞岱岩交代了张三丰已携张无忌前往少林一事之后又陪着他多坐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真武大殿,刚进得大殿便见到宋青书正在演练七星剑。七星剑法乃应和北斗七星运行方位所创首重步法,宋远桥只看独子使剑时步法如行云流水纤毫不乱便已知晓他未曾偷懒。一套七星剑三十七式演练一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宋远桥耐心等到宋青书练至第三十三式“流星赶月”忽然抽出随身配剑使一式“分星擘两”将宋青书的长剑向上抽起。宋青书并不慌乱,改用一招“烟飞星散”向下横搅卸去宋远桥的攻势,宋远桥微微而笑变招“星流电击”直刺宋青书手腕,父子俩你来我往不多时便用七星剑过了十七八招。他们父子二人在真武大殿上演武也不是第一回,可这一次却是没过多久便引来了武当上下多人围观。原本宋远桥身怀绝艺而宋青书又习武不久,这等过招最长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宋青书便要弃剑告负,而这一回宋青书却好似忽然开窍了一般与宋远桥对招超过一柱香仍未落败,两人所使剑法早已不限于七星剑一路,宋远桥经验丰富用招老辣招招直击对方要害,而宋青书却胜在头脑灵活不拘泥每每在必输之境仍能绝处逢生。两人所使招式精微奇奥险到极处又妙到巅毫,不但武当第三代弟子们都惊呼小叫啧啧称奇,便是冷眼旁观的俞莲舟与张松溪都忍不住抚须而笑。却在此时,宋远桥忽然使一式“鲲鹏击浪”奔袭直击宋青书面门,宋青书原就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眼见落败在即,他忽然变招闪身避开其锋,手腕内旋翻剑侧格宋远桥的长剑。此招乃是白虹剑法第五式“长虹贯日”,若是由武当七侠中任意一人使来当有奇效,只是宋青书内力不济剑身才截至宋远桥之剑便已被宋远桥的精纯内功震开,而宋远桥的剑尖已指向他的咽喉。
宋青书垂下手臂,大大地喘过一口气,低声道:“我输了。”
武当的第三代弟子目前仍未长成,见到宋青书满身大汗而宋远桥仍气定神闲,只当是宋青书输地理所当然,只有俞莲舟与张松溪却是明白宋青书并非输在剑招而是内功。宋远桥对独子的武功精进已十分满意,只是仍不愿出言夸赞唯恐他生出骄心,因而只道:“‘长虹贯日’一式你如何会使?”
宋青书心头一跳,自然不会坦诚是上辈子所学,只低头嗫嚅道:“我见二叔使过两回。”
岂料此言一出宋远桥面色更是黑沉,斥道:“七星剑尚未精进便贪心白虹剑法,如此心浮气躁如何学地好剑?”
宋青书当然知道自己的七星剑法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只是当爹爹的教训他这当儿子的也只能受着,当下抱拳揖道:“孩儿恭领教诲。”
“嗯。”宋远桥背着手威严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宋青书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汗。刚一抬头,便见到冯默之在人群中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大声冷哼一下,气呼呼地扬长而去。仿佛在说:“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我还是会打败你!”宋青书摇头轻笑,并不放在心上。
宋远桥刚走出人群,俞莲舟与张松溪便走了上来,赞道:“后继有人!”
宋远桥却冷着脸摇头道:“不可骄纵!”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道,“今日起,每日多练半个时辰内功心法。不得懈怠!”
“是!”宋青书苦着脸应声,自上一世起他就不耐烦打坐练内功!
第二日,宋青书便跑去探望他三叔俞岱岩。原本一条正当壮年武功精妙威名赫赫的江湖好汉只因手足残废之故卧床十余年,一身雄心壮志化为流水几十年苦功全是白费,这等际遇无论是落在谁的头上都不能不恨不能不怨,可就是因为他一句悲愤之言又累地张翠山殷素素夫妇先后自尽。然而武当七侠情同手足,张翠山因三师哥之故激愤自刎又教俞岱岩情何以堪?事隔多年,这一笔笔的糊涂血账俞岱岩却是不知该向谁讨回。
俞岱岩卧床多年,身边虽有道童照顾武当诸侠手足情深常来探望,但终究是无所事事蹉跎时光,因而宋青书进门时便见到俞岱岩也不要人陪只呆呆地望着屋顶。宋青书自上一世起便看惯了三叔俞岱岩身不由己郁郁不乐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劝慰,当下便先跪下磕了个头。“侄儿给三叔请安。”
俞岱岩身为武当弟子虽手足俱废终究心系武当,见到武当三代弟子宋青书到访自然高兴,他卧在榻上不能动弹,只微微仰起头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
宋青书见俞岱岩满目寂寥心中万分不忍,他上一世也曾重伤卧床不得动弹,心知这等伤患最怕的便是自己以为自己已是废人,别人也将他当是无用的废人。当下站起身言道:“三叔,爹爹昨日考校我的剑法,他的一招‘鲲鹏击浪’好生厉害!侄儿抵挡不住,不知三叔可有教我?”一边说一边手捏剑诀将昨日的考校向俞岱岩演示。
以往宋青书来探望只懂关心俞岱岩身体状况,俞岱岩总是兴致不高寥寥几句便打发他去练功。这次的话题显然对了他的胃口,当下眼前一亮侃侃而谈。俞岱岩手足虽废然一肚子的武学修为却是老辣,宋青书原本只为俞岱岩解颐,如今见俞岱岩见解高妙这讨教也就更为诚心诚意,两人说到兴起又唤了童子上茶解渴。宋青书自己端了茶杯一通牛饮,而俞岱岩却只在道童的服侍下稍稍喝了两口便不肯再饮。宋青书看了怪异,他与俞岱岩一个指点一个演练一眨眼已是一个多时辰,连他自己都口干舌燥,刚想开口问一句:“三叔,你不渴吗?”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一抖,那只茶杯已掉在地上砸地粉碎。
“青书,可是累了?一只茶杯,三叔还不放在心上。”俞岱岩见宋青书面色青白不似人样不由出言劝解。
宋青书微微摇头,嘴唇哆嗦着不做声。他还记得上一世在少林寺为二叔重伤,同样卧在床上动弹不得,饮食便溺都要仰赖他人。那时,峨嵋帮中弟子又是怎么说的?“果然是废人屎尿多!……要死不死,好生讨人嫌!”那个时候,他便是口干舌燥咽喉焦灼,都不敢出言要口水。
而昔日名满天下的武当三侠俞岱岩,已经这样身不由己地躺了十多年!他忽然挥手令正在收拾地上茶杯碎片的道童离去,上前一步向俞岱岩道:“三叔,黑玉断续膏能治你的伤!”
俞岱岩瞬间面色涨红,勉力仰起头喝道:“你说什么?”
在上一世最终是张无忌从赵敏的手上拿到了黑玉断续膏为三叔治伤。只是那个时候三叔已经卧床二十多年,即便治好也只能拄着拐杖勉力而行,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让三叔再多等十年未免太过残忍,更何况,三叔原本就是伤在赵敏身边奴仆阿三的手上,谁又稀罕她假好心送药?难道这二十多年的身不由己这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我武当派五叔五婶两条性命只用这一盒黑玉断续膏就能一笔勾销?赵敏你这狗鞑子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若按宋青书的心意,黑玉断续膏,不能靠送要靠抢!思量至此,宋青书稍稍理了理思绪,言道:“具体内因请恕侄儿有难言之隐,只是侄儿确定黑玉断续膏定能治三叔之伤。如今那黑玉断续膏……汝阳王府一定有!”
宋青书言之凿凿,虽不肯说明他如何得知黑玉断续膏,俞岱岩却也深信他还不敢拿这等事来说笑。只是宋青书提到汝阳王府却由不得他不慎重。他虽卧床十余年却也知道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汉人几次起义俱是为他所灭,当真不可小觑。俞岱岩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青书,此事你可曾告知他人?”
宋青书默默摇头又满怀希望地道:“三叔,等太师父从少林回来我们便将此事告知太师父可好?虽说汝阳王府藏龙卧虎,但我武当派也是当世可数,若去盗药,未必不成。”
“黑玉断续膏当真能治我的伤?”俞岱岩不置可否,只神色犹疑地再度发问确定。
“侄儿愿以性命担保!”宋青书只当俞岱岩不信他一孩童所言,当下慨然应声。
“好!好孩子,那你便跪下,发个誓来!”一直卧床的俞岱岩双目中忽然透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又是痛苦又是决绝。宋青书心生怪异,不由偷觑俞岱岩。俞岱岩的面色愈发沉凝,见宋青书站着不动,当即高喝一声:“跪下!”
宋青书全身一震,立刻跪了下来。
“好孩子,你听好了!我说一句,你便跟着说一句。”俞岱岩目光灼灼地盯着宋青书,语调虽温和言语中的威压却半点不容人抗拒。“我宋青书向天立誓,绝不将今日所言黑玉断续膏之事告知第二人,如有违誓,便教我三叔死无葬身之地!”
宋青书猛然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叫道:“三叔,你怎么了?你不想治好自己的伤吗?”
俞岱岩不理他,只以目光逼迫着他令道:“说!”
“我不说!我不说!”宋青书又惊又怕几乎要掉下泪来,“三叔,你究竟怎么了?”
俞岱岩见宋青书如此纯孝心中怜意大生,也不管他懂不懂只低声叹道:“这些年来我武当派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伤我之人。如今听你所说,三叔之伤既牵扯到汝阳王府那便十有八九要牵扯到朝廷。盗药之事稍有不慎,便要令你太师父、你爹爹和众师叔涉险,全真教便是我武当派的前车之鉴!”
宋青书张口结舌,如今黄河尚未泛滥各地起义军也未成气候,汝阳王府的确尚有余力对付武林中人。
“好孩子,听话。”俞岱岩又道。
宋青书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只拼命摇头。
“难道你今日所来,便是要取你三叔的性命吗?”
俞岱岩骨气极硬,自受伤以来从不抱怨,如今却要以自己的性命威逼一个后辈,宋青书知道他再不能拒绝。在俞岱岩榻前断断续续地将俞岱岩的誓言复述了一遍,刚说完最后一句,便犹如亲见俞岱岩将再无奈卧床十年之久不由放声大哭。
“好孩子,好孩子……”俞岱岩连声叹息,堂堂七尺男儿坚韧自傲,身受重伤卧床多年也不曾有半分失态,如今却红了眼眶。
第6章周芷若现武当
与俞岱岩一见之后,宋青书始终郁郁寡欢,直至第三日莫声谷亲自提着剑教他白虹剑法,他才将精神回转了过来。莫声谷个性粗豪,教授武功更是简单粗暴。偏偏这是他第一次亲授他人武功,又是大师哥宋远桥亲口吩咐,因而对宋青书的要求高地惊人,无论招式身法力度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他每日只将所学剑法演练一遍由宋青书学习,若是剑招使不到位那就反复练到位为止,若是身法不到位那就顶着日头保持最正确的姿势站到位为止。
张三丰回来的那一日宋青书已能将整套白虹剑法融会贯通,唯有第二十一式“气吞虹霓”的身法始终不能让莫声谷满意,已经遵莫声谷的命令站了三日。明湛领命至琼台宫前找莫声谷时,宋青书以右腿支地左腿向后,上身与地平行右臂持剑前指的姿势站了差不多有一个半时辰,剑尖上还吊了一块足有十斤重的石磨。眼见宋青书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底下,身上的汗水下雨似地一滴滴掉在地上,明湛不由一脸惨不忍睹地转过眼去向莫声谷言道:“七师叔,太师父已到山下,师父请您速去恭迎。”
莫声谷奇道:“只师父一个人回来了?”
明湛想了想,答:“太师父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宋青书坚持不住整个人成“大”字合身摔趴在地上,不但长剑脱手连吊在剑尖上的石磨也早不知飞到哪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无忌呢?”莫声谷见宋青书不支倒地又皱眉喝道,“怎么才坚持了这么一会?先别练了,随我去恭迎太师父。”
明湛着实不忍回头看宋青书的惨状,只答:“太师父身边未曾见到张师兄。”
莫声谷点点头大步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说:“明日起,每日再多站一个时辰的身法!”
刚刚挣扎着支起身的宋青书闻言又趴下了。
明湛跟着莫声谷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回头去扶灰头土脸的宋青书。宋青书从来骄傲自重,言行举止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度斐然,不像武林中人反而更似一介贵胄公子。但如今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真是没法不同情。“宋师兄,要不要我向师父禀报一声?”原本宋青书的武功一向是由宋远桥指点,只是那一日在真武大殿演武之后竟突然决定将教授宋青书的任务转交给了莫声谷。想来也是怕自己狠不下心,耽搁了儿子的天分。
宋青书的脸色青了又白眼眶红了又浅,最终垂头叹道:“还是……不用了!”
明湛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天,几乎要说一句“苦了你了!”,但最终仍是拍着他的肩头说了一句:“勤之勉之!”
待宋青书梳洗换衣完毕,张三丰已经携着周芷若来到紫霄殿内。宋青书还记得自己上一世见到周芷若时的情景,明明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衣衫敝旧,跟在太师父身边神色畏惧楚楚可怜。可不知为什么只一眼便失了魂,连太师父都视而不见,满心满眼只有她。她在武当才住了三个月,他便为她失魂落魄地连太师父都知道了。爹爹唯恐自己闹出笑话来,与太师父商量了匆匆忙忙将人送去了峨嵋。此后行走江湖不是未曾接触过旁的女子,到了适婚之年爹爹也不是没有提过要为他定下婚约,他都推拒了。心里,只想着她,只能想着她!
恍恍惚惚地向太师父见完礼就见到周芷若上前一步,俏生生地道:“芷若见过宋大哥。”
宋青书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心口扑扑乱跳连呼吸都乱了,在他眼里再无旁人了,只有她,容颜秀丽,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他的脸颊涨地血红并着耳朵都在发烫,头颅重地仿佛要用手拎着头发才行。隔了一会,他糊里糊涂地想起要回礼,他该说什么?是了,他该说:“周姑娘不必多礼。”只是刚抬起手,手里的剑便掉在地上。
“青书?”宋远桥奇怪地喊了一声。
“呀?”周芷若惊异地低喊,当真是声如黄鹂夺魂摄魄。她蹲下身想要帮宋青书拾起剑来。
“不用你!”宋青书似被宋远桥的一声给惊醒了,定了定神忽然冲上前抢过那把剑护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这是我自己的剑!”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剑,仿佛唯有如此方能有所依仗。他不想对周芷若说“周姑娘不必多礼。”,他不想当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只想问周芷若“为何要如此待我?”
芷若,我待你一片真心,为何要如此待我?!
“这是我自己的剑!”宋青书狠狠盯着周芷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猛然转身撞出门去。
宋青书握着剑一个人在南岩山头迎风而立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他低声对自己说:“宋青书,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些事,还没有发生!”
然而回到爹爹的斋堂,宋青书居然又见到了周芷若!正如上一世的安排一般,武当诸侠中唯有宋远桥照顾孩童略有心得,张三丰理所当然地将周芷若也托付给他照料。
见到宋青书呆呆地站在门口只管盯着周芷若看,宋远桥有点不高兴。所谓年少慕艾,他这个过来人怎会不懂?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进退失据未免太丢他这个当爹的脸面。当下轻咳一声,令道:“还不进来用饭,要我们等你一人吗?”
“是。”宋青书急忙收回目光,垂着头坐到周芷若身侧。用饭时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夹菜吃饭,再不敢斜视一眼。
不一会,只听“磕”地一声,宋青书与周芷若的筷子竟是碰到了一块,原来两人竟瞧上了同一道红烧鱼。
周芷若连忙收回筷子,腼腆笑问:“宋大哥也喜欢吃鱼吗?”
宋青书面无表情地夹了鱼肉往自己的碗里放,不愿出声理会她。
宋远桥见儿子着实失礼,急忙答道:“青书原本不喜欢,这几个月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喜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青书的手一抖那块肥美的鱼肉没有掉进碗里却是掉在了桌上。他想起来了,十三岁之前他的确不喜欢吃鱼,因为怕腥。十三岁之后,是因为周芷若喜欢……
“怎么回事?”宋远桥皱着眉看向宋青书。
“无事,”宋青书急忙夹起那块鱼肉与吃剩的鱼刺摆在一起。“可能是今日练剑久了,手臂有些发麻。
“今晚临睡之前在手太阴穴按摩一刻。”宋远桥说道。
“知道了,爹爹。”宋青书答道,他不敢再夹菜只埋头扒饭。实在不知桌上这些菜,究竟有哪些是周芷若喜欢,又有哪些才是自己真正喜欢。
谁知才扒了两口,周芷若忽然夹了一块鱼肉摆在他的碗里,向他甜甜一笑。“宋大哥,你手臂不方便,我帮你。”
宋青书心念一动,有一种狂喜又羞愤的感觉将他彻底淹没。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上一世与周芷若的种种纷至沓来。一会是她含着泪道:“他说‘汉水舟中喂饭之德,永不敢忘。’,我也是永生永世不敢或忘的!”神色间又是缠绵又是骄傲;一会是她沉着脸道:“本座吃什么用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挥手掀翻他精心准备的佳肴拂袖而去;一会又是她在张无忌面前言笑晏晏挽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唤着“外子、外子……”宋青书喘着粗气微微摇头,忽然出手将周芷若狠狠推开。“虚情假意!”
宋青书乃是男儿之身习武之人,这一推之力哪里是周芷若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童能抵受的,当下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红肿起来。周芷若惊惧地望着宋青书,只觉眼前这人喜怒无常虽同样出身武当却与她在汉水上认识的张无忌截然不同,她又痛又怕呆了片刻竟放声大哭。
“芷若……”宋青书见周芷若竟在他手上受伤更是惶恐,急忙冲上前想扶她起来。他何曾舍得令她伤心?便是要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她受半点伤害!
“不要!”周芷若却实实在在地被宋青书给吓到了,尖叫一声便闪身缩到桌下嘤嘤哭泣。
“芷若!”宋青书心中大恸,急忙俯下身想拉她出来,“芷若,我不会伤害你,别怕……”周芷若却只是惊恐嚎啕往宋远桥身边逃去。“芷若……”为何你总也不信我?为何你总也不信,我是真心待你?为何?
“放肆!”宋远桥终于回过神来,手一扬重重给了宋青书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他全无留手,只打地宋青书脸颊红肿连嘴角都破了少许。宋远桥看都不看宋青书一眼,大声令道:“自己滚到静室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滚!”说完便俯下身抱起周芷若,一边揉着她的额角一边哄道:“好孩子,不哭了!好孩子……”
宋青书见周芷若缩在宋远桥怀中哭地浑身抽搐,也始终埋着头不敢望他一眼。他心中好似压抑着一股热流将要喷涌而出却如何都找不到出口,又好比被一柄利刃将他的心肝一件件剜出来痛地他情愿一死。他扬起头,强忍下将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摔门而出。
这一跪,就跪了一夜。事情闹成这样远是张三丰始料未及的,再等不了三个月之后,赶忙修书一封着人送往峨嵋,请灭绝师太看在武当面上再收一位女弟子。宋远桥忙着安抚周芷若根本无暇来顾及他那个性情大变的儿子,却是莫声谷悄悄摸进静室来探望他。见宋青书死气沉沉地跪在静室,莫声谷只觉自己的这个师侄情窦初开地早了些又手段过于拙劣,当下拍着他的肩道:“太师父已修书一封去峨嵋请灭绝师太收徒,周姑娘不久就该去峨嵋啦。”
宋青书猛然抬起头望住莫声谷,胸口一阵阵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臆间拼命往外挤压。他的耳旁一片喧嚣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见到莫声谷张着嘴一开一合地仿佛在说话又渐渐化为一团血雾。片刻后,他心中压抑着的悲抑与愤懑终于化为一口热血箭一般蹿了出来。
宋青书在今年的初雪声中醒了过来。宋远桥并不允许他起身,他却已经在明湛的探望中知晓在汉阳一带办事的静玄师太后日便将尊师命带周芷若前往峨嵋。这一世,她终究没能在武当过年。武当与峨嵋相距甚远,只怕过年时她仍在路上。所以,这一世,也不需要他偷偷将包了铜钱的饺子放进周芷若的碗里。
第三日,峨嵋派的静玄师太如约来到武当拜会太师父之后便带走了周芷若。宋青书偷偷换了衣服一直站在金顶目送着周芷若与静玄师太离开,一直到山路上再看不到她俩的身影都久久不愿离去。莫声谷原本找宋青书找地着急上火,可见到他那副情根深种病骨支离的模样又不忍责怪,只陪着他站了许久。眼见山路上再也看不到那两人,莫声谷便要开口催促宋青书回去养病,却见宋青书忽然坐下来随手拔了两枝枯草在指间灵活翻转,不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就立在他的掌心。
莫声谷看地有趣不禁伸手拿来把玩。“七叔都不知道你会做这个。”
宋青书移开眼闷闷不乐地道:“周姑娘教我的。”自然,也是上一世的事。在上一世,周芷若未曾出现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习武读书,周芷若出现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莫声谷此生从未识得情滋味,见师侄这苍白荏弱的面色也是束手无策,叹了口气劝道:“武当与峨嵋素来交好,你殷六叔便与峨嵋的纪姑娘订有婚约……”
“七叔,我不会喜欢周姑娘的。”宋青书拿回那只蚱蜢,语调虽轻言辞中却透出一股异样的决绝与冷酷来。“我对周姑娘,绝不敢肖想,来日相见必掩面而走!”说罢,内劲一震掌心再松开时那只蚱蜢已成草屑随风而逝。
第7章武当三代首座
冬去春来,转眼两年过去。宋青书已由一名未知世事的童子长成翩翩少年,眉如远山目似朗星,俊美之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当真是芝兰年少玉树琼枝。又因两年前与周芷若相逢一面之事,原本崖岸自高的性情之中平添了几分沉郁守静,反倒显得谦冲可亲起来,令人一见之下自然心折。宋青书并未出家,却因太师父是道士又住在道观之中,因此在武当山上时总随着爹爹宋远桥常作道家打扮,寻常一身青石色的道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飘逸出尘,使人无端向往起传说中的瑶池阆苑悬圃蓬莱。宋青书既为武当三代大弟子又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独子武功修为自是极受关注平日练功也多受磋磨,好在他性子沉毅虽有爹爹及几位师叔重压也从不言苦,两年来武功身手大有长进。
时值二月草长莺飞,武当山上摆下阵势考校门下弟子武学精进。宋青书自随着爹爹宋远桥习武起便已极为熟悉此类考校且每年都牢牢占据三代首座的位置,对今年的考校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地很,在考校时非但没有放下平日的文武功课,就连二师叔俞莲舟交托给他抽空指点同门师弟的任务也不曾敷衍。这一日,他正在真武大殿上指点四师叔新收的入室弟子唐剑麟最基础的武当剑法十三式,这十三式乃武当剑的十三类基本剑式,包括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武当剑法种种剑招若是拆解开皆不出这十三式。唐剑麟新近入门本次考校勿需列席,眼见宋青书一遍遍地为他演示最基本的剑招唐剑麟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当下言道:“宋师兄,明日便要开始考校剑法,不如这‘翻格’之法由我自行演练?”
“无妨,”宋青书上前握住唐剑麟的手腕一边演示一边指点要领,“手心向内速旋,剑刃由下自上翻格。”非他托大,而是宋青书已是两世为人二十多年的武功修为再加上这两年的苦练,若是在考校时失手才是咄咄怪事。况且前世死后唯有方振武与唐剑麟有心为他祭奠,便是为了这份心意,宋青书都要格外尽心尽力。
“可是……”唐剑麟仍想说服宋青书。
“专心凝神!”宋青书却只要他专注于剑,“我武当考校门下弟子考校的是水滴石穿而非一日之功。”
唐剑麟闻之一愣,当下持剑而立作揖为礼肃声道:“谨受教!”唐剑麟入武当时日不久却也见过宋青书与其他同门弟子对阵,当真是赫赫之威不可逼视。如今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回想去年雨季时常常见到宋青书在太子坡瀑布下辛苦练剑的情景,自然明了他所言非虚,对这位武当三代大弟子又多了几分敬重。
然而宋青书的这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却有不同的效果,同样在真武大殿上练剑为明日的考校做准备的冯默之这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先是抱着剑恶狠狠地盯了他们一会,片刻后又重重地冷哼一声。去年考校时冯默之尚未轮到对阵宋青书便已败在师兄方振武之手,今年他全力钻研剑法对轻功与拳法皆草草应付考校只得了一个中平,如此忍辱负重只为了在宋青书最为擅长的剑法一道上彻底打败他实现自己当年的诺言。就在明日,他便将实现这个愿望!可是自己专心一志严阵以待的一件事在宋青书的眼中根本无足轻重又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下抬起长剑以剑鞘指着宋青书飞扬跋扈地道:“宋青书,明日之战我必要你一败涂地,输地惨不堪言!”说罢,又是神色嚣张地狂笑一声,扛着剑扬长而去。
宋青书无奈长叹,自两年前那一战之交冯默之便盯上了他,处处要与他争个高下当真是烦不胜烦!只恨他没有早重生一日也可避开如今这丢不下甩不掉的麻烦。只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青书虽重生一世行事为人更为沉稳谦光,可骨子的傲气终究无法轻易舍弃,他即已表示过歉意而冯默之又不愿接受,也就无心多做努力。不过是,你要战、我便战!
次日武当门下三代弟子剑法考校如常开始,首轮对阵的两人便是宋青书与冯默之。宋青书乃三代弟子里的大师兄又常年占据首座的位置,有他出战自然多了不少二三代弟子围观;有昨日冯默之在真武大殿内放下豪言,围观弟子便又多了一成。
武当诸侠对这些内因心知肚明却也并不点破只吩咐开始考校。宋青书与冯默之相揖为礼,礼毕冯默之便率先拔剑抢攻,他剑法奇快不过一呼一吸间已然出了三剑,宋青书却并不急于拔剑出鞘顺着冯默之的攻势飘然而过,轻描淡写地便避开了几下极狠辣的杀招。
冯默之却是少年心性受不得半点激将挑衅,眼见宋青书连剑都未曾拔出当下冷声数声,连声道:“好!好!好!”抢步上前,手腕一抖,长剑洒出十数朵剑花向宋青书刺下。宋青书疾旋手中长剑,顿时将其攻势化为无形。然而剑鞘防守远不如长棍严密,冯默之窥中一处破绽当即挺剑刺入,宋青书急忙抽身而退反手握住剑柄,手腕一抖一抽,脱剑出鞘,左手手捏剑诀,右手向上反截,赫然是一招“画土分疆”。冯默之招式用老,当即回剑闪避,心中愈发圭怒。原来冯默之习武虽有天分无奈口舌笨拙,平日说话“香”“疆”不分,“分疆分香”,岂不闻曹操“分香卖履,留恋妾妇”的传说?因而认定了宋青书这是在将他比作妾妇有心羞辱。他面色一变猱身抢上,剑招越攻越急,不过是数息间已攻了十七八招。
台上两人打地精彩,台下观战的张松溪却是大感意外。在轻功与拳法的考校中冯默之都表现平平,未料剑法考校竟是眨眼间已与宋青书交手数十招仍游刃有余不显败迹。他心中生疑不由转眼去看冯默之的授业师父俞莲舟,不料竟在此时冯默之抢得先机一轮快攻,攻势犹如覆盆密雨,俞莲舟心中得意竟猛站起急速道:“飞花穿叶、仙人指路、长虹贯日,攻他下三路!东山高卧!长河月圆!快!唉……”竟是在台下亲自指点冯默之与宋青书交手。只是冯默之终究不是俞莲舟,剑招使地却没有俞莲舟说地快,到“长虹贯日”一式时已被宋青书以一招“投木报琼”轻轻巧巧地卸去,到以“东山高卧”一式侥幸避开宋青书的反击之后已再无余力使出“长河月圆”。眼见宋青书将以一招“手挥五弦”了结这次对阵,冯默之竟忽然使一个狼狈至极的“铁板桥”避开,手中长剑又诡异地自腰间斜斜刺出直取宋青书手腕。
此招绝非武当剑法,围观的众弟子竟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宋青书收剑闪避,只这一瞬的功夫已足够冯默之重整旗鼓,两人又接连交手,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冯默之剑法不如宋青书高明,内功也不如宋青书深厚,再度交手也不过十数招便又落败迹,这一次竟是又仰赖那诡异至极又险到极处的莫名剑招解围。
围观的武当弟子皆面色有异以为冯默之此举不妥,武当诸侠却并不在意。与冯默之对阵是宋远桥的独子,宋远桥却率先笑道:“冯默之带艺投师,武当却还没有那么霸道的规矩入了武当门下便不准用家传武功。”
俞莲舟也笑道:“将来行走江湖,也不是人人都学武当剑法。”
莫声谷心头一动,当下问道:“二哥也以为青书可以行走江湖?”
俞莲舟尚未开口,宋远桥已答道:“且看这一场比试。”
武当诸侠中张松溪最是醉心武学,此时正拍着膝头连声感叹:“冯默之的这路剑法奇诡却又奇巧,当是高人所为。先人的武功修为绝世风采真是令人追慕!”言罢便将目光转回台上,双目一瞬不瞬。习武之人向来对窥探他人武学之事极为不耻,然而真正醉心武学之人若是见到从未得见的武功法门又怎会忍得住不见猎心喜?张松溪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盼望他们能多对阵片刻,好让他多见识几招。
宋青书却是与张松溪心有灵犀,此时竟不再主动出手只管见招拆招,想看看冯默之究竟还有多少从未见过古怪招式。宋青书此举实乃托大,从来遇敌对阵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处处抢快,着着争先。如今他将先机拱手相让又对冯默之的剑法一无所知难以区分冯默之出招的虚实,稍有不慎不但不能取胜更会伤在冯默之之手。然而,数十招相交下来他竟安然无虞且仍牢牢占据上风。
张松溪看地生疑,当下出言问道:“青书,如何得知冯默之剑招虚实?”
俞莲舟乃冯默之的授业恩师,对他更为熟悉,当下答道:“冯默之出手有个习惯,但凡实招,大拇指总要压一压剑柄。青书……应该不知道。”他又细细观察了片刻,眼见冯默之但凡出的剑招并非武当剑法宋青书总要下意识地侧一侧脸颊,忽然大笑出声。“吾得矣!”又回头招呼莫声谷,“七弟,你且看青书!你教的好徒儿!”
原来宋青书之所以能分辨冯默之剑招的虚实靠的不是看却是听。自从莫声谷接替宋远桥教授宋青书剑法,不久便发觉宋青书在剑法上虽有天分无奈腕力不足,使出来的剑招力度不够。他为训练宋青书的腕力绞尽脑汁,一日在汉水之滨见到船夫摇橹之辛劳便想到办法令宋青书每日在水中练习剑法两个时辰,得至雨季又令他到瀑布下反复练习最基础的十三式。这项训练令宋青书苦不堪言,第一日的训练才不过进行了一个时辰便几乎要淹死在湖中。挣扎着爬上岸却又被虎视眈眈的莫声谷一脚踹下,言道不完成每日训练便不准上岸歇息。如此训练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不是重生一世年岁已大只怕早已向宋远桥哭诉哀求。有这般铁血的师父逼迫,宋青书无奈之下只得自行想法取巧,两年下来不但腕力大有增长,听声辨力的本领更是高妙,只为了在练习中每一剑刺出能省下几分力。
有俞莲舟提醒,莫声谷也发觉了宋青书掩饰两年的秘密,当下啼笑皆非。
宋青书已然试探出冯默之那一路怪异剑法只有四招决意速战速决,忽然抢步上前向冯默之刺出十数剑,宋青书轻功极佳,此时绕着冯默之出剑便好似同时有十几个宋青书如影子般围住了对方从四面八方向他出手。围观的武当弟子见识不深,只当冯默之用一路奇诡剑法缠住了宋青书使他无法取胜,现在见宋青书出手反击竟是以一招武当弟子人人皆会的“太极两仪”便将剑刃架在了冯默之的颈项上,当下轰然叫了声好!武当诸侠也忍不住面露得色,宋青书的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气凝如山剑意凛然,俨然一派大家风范。不料冯默之毫不在意宋青书的剑刃径直撞向对方,宋青书抽剑反击取冯默之肋下。冯默之仍不肯退长剑刺向他心口,宋青书疾退一步踢中冯默之膝弯,冯默之立时向着宋青书迎面跪倒手中长剑却从身下反挑对方右臂。宋青书反手一带,挑飞冯默之手中长剑,剑身又重重地抽在他的面颊上,冯默之的脸颊当即红肿见血;而冯默之的长剑也已在宋青书的右臂上留下了一条数寸长且深的伤口,血流如注。两人这几招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如闪电,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宋青书的长剑已指向冯默之的咽喉。这一次,他再无反击之力。
“放肆!”张松溪身为评判率先跳上台怒斥冯默之,“第九十六招你已败阵,为何不弃剑认输?”
冯默之半边脸颊高隆,嘴角都渗出血沫来却仍是梗着脖子道:“若是遇敌对阵,他下不了杀手,死的便是他!”
张松溪怒不可遏,厉声道:“如今却是与同门较量!同室操戈,该当何罪?冯默之,我且问你,你学的究竟是君子之剑抑或小人之剑?”
冯默之闻之一愣,片刻后方垂头丧气地向张松溪施礼道:“弟子领罪!”
张松溪忍不住摇头叹息,冯默之与宋青书之间的一点意气之争他也不是一无所知,因而只道:“权且记下,考校之后一并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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