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昱的眉头紧皱成结,「我是说可能,不是一定,提前准备没有害处。」
「那他的身子会不会折损?」
玄赞著急,他不想因为生个孩子就对临潇有什麽影响,他一直认为临潇要比孩子珍贵多了。
「生完之後好好调养就是了。」
玄昱意兴阑珊,皇兄太罗唆,弄得他脑袋生痛,好烦。
玄赞抿了抿嘴,不敢再多嘴一句。小昱儿的脸色明显不好,是累著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轻扶玄昱手肘,玄赞满脸紧张。玄昱微微挣开,「皇兄,你别再去凤凰楼了。」
玄昱一句话隔绝了所有,他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插手,即使他耳聋,他也不需要。
这几天玄昱早已将事情想得通透,他不怪凤若想要打掉宝宝,如果真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为什麽身体不争气,只是一个发烧也能烧到奄奄一息,更怪他这些年来为什麽研究不出一个方子,能够彻底的治好病况。
玄昱轻轻一叹,他原本就是孤单一人,现在这样也好,无所谓缺失。
第七章
回程路上,玄昱心事重重,明显不快。
临潇的心情,玄昱颇能理解。人人都有各自的心结,对於临潇来说,他的心结就是他的尴尬身分。他是大奚的名伶,他和王爷不般不配。
整件事情玄昱一一清楚,皇家面子,百姓口舌,皆像拦路虎一样,阻挡为难著他们的感情。
虽说皇兄从不介意,为了婚事甚至不惜放弃百万军权以及世袭的爵位,但是临潇始终放不开、抛不下,那份难受,就连皇兄质疑自身情感的时候都不曾出现。
为什麽,为什麽获得了相互的认可、彼此的信任之後,还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们之前的那段努力到底是为了什麽?!
玄昱不禁自嘲,原来喜欢纠结的人不止他一个,临潇也怪麻烦的。
回到自家王府,马车还未进门便有人过来拦车。玄昱轻掀车帘,正好对上凤若的渴望眼神。
往旁边一瞧,玄昱眉头顿时紧皱。凤若想来就来吧,为什麽还要带上两个幼小侄儿,现在天冷,孩子出来乱跑乱逛会生病的。
心疼孩子受凉,玄昱连忙招呼小家夥上了马车。
来了怎麽不进去呢?门房很好待吗?
「二婶,我们都好想你。」
小日头故意拉长了声音,家里好久不见二婶,很没意思的。
进了府以後,两个小家夥便腻在玄昱身侧,小日头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描述起家中事情,比如南院新结的葫芦、掉了叶子的果树,当然了,还有刚刚孵出的小鸡宝宝等等。
没一会儿,小日头突然停嘴,歪头看向自家亲弟,「小月牙,你在干什麽?」
小日头凑过去一同琢磨起来。自从进到房里,小月牙就低头摆弄,他在忙碌什麽呢?为什麽不给二叔求个情?二叔简直白疼他了。
小月牙略微抬头,手指轻轻摸索在玄昱的腰间,「我在找弟弟呢!二叔说弟弟就在二婶的肚子里,怎麽没有?」
「哎呀,弟弟现在还小嘛,等到这麽大的时候,就能摸得到了。」
小日头胳膊一挥,比了一个大大的弧形。那意思是说,要等肚子有那麽大的时候才能摸到弟弟。
「那,还要等多久?」
小月牙满心发愁,哥哥不会骗他吧?那麽大是多大啊?二叔炒菜用的南瓜才有那麽大呢,弟弟怎麽可能和南瓜一样大。
小日头双手叉腰,努力回忆,「二叔说,要到明年春天才可以。」
两个小家夥齐齐点头,等到明年春天他们就可以有弟弟抱了。到时候他们一定要带弟弟去东院的池塘,里面的小鱼有红的、黑的,可漂亮了。
任由两个孩子交流,玄昱愉快之余,心里也恍然了悟。原来他还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有人相陪。
思及此处,玄昱难免惦记外面那个大人。刚才接小日头上马车的时候,他故意没有正眼去瞧。听其莲说那人好像瘦了,是著急的缘故吗?
玄昱心中一紧,凤若根本不是薄情寡义的类型。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对方的照顾陪伴也足够体贴,更是极尽温柔。
玄昱知道,他的婚姻有著太多的干预和设定,而他更是动机不纯,明明不爱凤若,却希望凤若可以给他新的生活。
他几乎把凤若当成了「救命稻草」,在品味到一丝美好之後紧抓不放,拼命的想要汲取更多。
宝宝事件之前,玄昱幸福的几乎忘了所有悲伤,那时候他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他甚至认为他可以这样温暖的度过今後。
可是……
胭脂的事情,玄昱都可以不去计较。但是宝宝,先不说这会不会是一个健康的娃娃,即使他真的有了什麽不妥,也不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啊!那是一条生命,岂能当作儿戏。
一瞬之间,玄昱彷佛回到最初,原本的苦涩、凄惨一一泛回心间。原来凤若和所有的人一样,计较他的耳疾,担心他的病痛。
玄昱苦笑一声,凤若终究还是个普通人物,未能免俗,无法超越……
有了小日头和小月牙的陪伴,时间不再难熬。临近傍晚其莲过来提醒,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孩子们该回去了。
两个孩子谁也不乐意离开,玄昱无奈,唯有再三保证,允许孩子们以後想过来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这才顺利的将他们安抚出去。
孩子们走後,玄昱一声叹息,其实他也很疲倦了,不过上午一直不断的恶心感觉,刚才倒是没有发作,一定是宝宝体贴吧,知道两位小哥哥在场,才懂事的没有一点添乱。
想到这里,玄昱连忙抚上肚腹,对住在里面的小娃娃道了声感谢。
多好的孩子啊,又体贴又懂事。
玄昱的事情凤若一直安静等待,他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坐下来,让他和玄昱好好的解释清楚,他觉得他应该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让玄昱知道。
为此凤若特意准备了多张字条,夹在每天三顿的食盒当中。没有一句道歉或是请求原谅,他只想争取一个机会,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只是凤若摇了摇头,玄昱那边似乎没有什麽举动,安安静静,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拿著锅铲,凤若止不住的叹气。老天爷啊,拜托抽空照顾一下吧!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原有的幸福生活都跑没影了。
凤若专心於玄昱的特备食盒,正事难免有所忽略。时候一长,竟连一年一度的年宴「争标大会」都不想参与了。
凤若做生意一向清楚明白,年宴的承办,利要远大於弊。
一来,年宴所需的食材全部由宫中直接提供,负责接手的饕馆只需派出人手,而不用花去任何本钱。当然了,年宴完成之後,饕馆还可以获得大批的赏银,数目相当於半年的开饕所得。
另外,年宴也是一次绝佳的宣传机会。像凤凰楼就是因为连续的四年执掌,才能稳坐大奚头把饕馆的交椅。而凤若更是托年宴的福泽,才有了「神厨」的美名。
过往四年,每年年宴的标旗都会被凤若以「头名」身分抢得。这一次凤若也有信心,只要他参加,那面标旗仍是他的。
不过年宴争标以及之後的承办,都要花去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凤若轻轻一叹,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再去操持那些。
新年宫宴,连大奚的帝王奚文帝都得承认,那份排场的的确确有些太大。
席上坐的宾客多达三百六十位,需要准备的,不论是热饕还是冷盘甜品,也足足有一千三百六十八道的数目。
众多能手当中,唯一能够让奚文帝抱以信心的,真的就只有凤若一位。不仅因为凤若的手艺,更是因为凤若是那种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对任何人都会用心烹饕的类型。但是今年奚文帝不明白,凤若为什麽没有过来争标?
搁下手中的奏折,奚文帝眉头微蹙,「没有说是什麽原因吗?」
「御膳房说凤凰楼没有回复邀请函件。」
负责此事的官员异常认真,邀请函件他们接连送去了两份,均是没有得到响应,恐怕不是疏忽或遗漏信件的原因吧。
主动退出?奚文帝抿了抿嘴,利益在前,凤若怎麽可能随意逃掉?这里面一定有事。
心中一紧,奚文帝连忙站起身来,该不会是小昱儿在凤家惹了什麽事吧?那孩子一向别扭得很呢。
奚文帝赶紧召来凤若,几番对谈之後,终於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轻轻一叹,奚文帝感慨无比,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插手。
不带任何一人,奚文帝独自站上了御淳亲王府的回廊。真是的,他竟然被凤若用一顿「凤氏饕餮」就给收买了。
奚文帝会心一笑,不过老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更何况还是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他怎麽好拒绝。
深吸一口气,奚文帝决定暂时抛下玄昱的刁钻个性。他要努力劝和,要把那条分开的红线重新系牢。
轻推紧闭的房门,奚文帝的呼吸顿时一滞。喝,好重的药味。
为了安胎,玄昱特意挑选了几味药材,但他根本不敢服用,仅是切成小段点来熏著。起效虽然缓慢,但总比吃进肚里要踏实多了,他真怕伤了小家夥啊。
此时此刻,玄昱正微眯双眼等著其莲诊脉。突然之间,身旁一阵慌乱,玄昱懒散的抬眼……
这,皇上怎麽来了,太突然了吧?
猛的清醒过来,玄昱连忙下床,准备去行那麻烦的君臣之礼。但双脚刚刚落地,就被奚文帝轻轻按了下来。
遣退了其莲,玄昱略微低头,皇上这回过来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会怪他不懂事吗?毕竟他不吭一声的就跑了回来,不应该的。
事情并不像玄昱想象的那样,至少在奚文帝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责怪谁。他只是担心,担心玄昱的身体,还有玄昱的心情。
静静的坐在床边,奚文帝仔细打量玄昱,从前那个总是乐意跟在他身後的小家夥,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今年二十二了吧,还是成年礼时的模样,真是英俊。
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在看到玄昱的明显虚弱之後,奚文帝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好好的一个孩子怎麽给折腾成了这副样子?!
奚文帝心中反省,他为玄昱作主婚姻,无非就是想要帮忙推助一把,不然依著玄昱的清冷个性,他能主动看上谁呢?
可是大约一个月之前,奚文帝从玄赞口中听到了那段插曲,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作法,真的伤了玄昱。
轻声一叹,奚文帝拉起玄昱的手,「你是怎麽打算的?」
想要尽量弥补,这回奚文帝决定尊重玄昱的意思,不管玄昱想要怎样,他都支持。
玄昱抿了抿嘴,他懂皇上的意思,更看见了皇上满脸的不舍与失败。心中稍有联想,玄昱知道这些年他伤了大家,伤了他的皇兄们。
这些日子每天都能在食盒中看到凤若的字条,玄昱动容,渐渐的也开始反省自己,原来他比任何人都要介意他的耳疾。
玄昱清楚,他的个性早已习惯孤单。潜意识中他渴望爱,而现实中他又害怕爱,这种别扭的个性,让他伤了一个又一个,错过了一天又一天。
盯住奚文帝的双眼,玄昱郑重开口,「我回凤府。」
这个选择,玄昱乐意为之。玄昱明白,问题来自於他,是他一直别扭的拒绝所有关爱,不能怪对方爱得不对、爱得不够。
奚文帝微微点头,玄昱能够松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当然了,即使是这样,奚文帝也不打算轻饶了凤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怎能这般没有分寸。
一出房门,奚文帝立刻揪起凤若的耳朵,必须要好好敲打一下啊!不然这记性能长上吗?
凤若俯首帖耳,只要玄昱能够原谅,不管多麽严重的训话他都会乖乖听的。
接连听了七、八次的保证,奚文帝终於闭了金口,一脚将态度良好的滋事者踢进了内室。
赶快给一家大小做些合口的吃食吧,尤其是那个大的,有孕几个月了,人还是瘦得可怜。
踉踉跄跄的进门,凤若定神一看,玄昱正靠在软枕上补眠。放缓脚步,凤若轻手轻脚的蹭到床旁。
站了一会儿,凤若又悄悄坐下,玄昱的长睫还在偶尔眨动,原来是在装睡。
不敢轻易开口,凤若犹豫之时,眼神不由自主的瞄上了玄昱的腹部,宝宝就在那里吧,他还没看过呢。
凤若弯下腰,伸手动了动锦被,轻轻地掀开一点。略微抬头,看到玄昱没有反应,才敢大胆的将手伸了进去。
偷偷支起一方小小的空间,凤若纳闷,宝宝在哪儿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凤当家的,您现在稀罕他了吗?」
耳边声音响起,凤若才想说一句不要吵,就恍然醒悟过来,猛的抬起头,正好对上玄昱的双眸。
凤若连忙点头,其实他以前也是很稀罕的,不止是小家夥,就连大人也是一起稀罕的,这里面绝对有误会啊!
玄昱气极,「你稀罕他?你不是不想要吗?」
「我没、没说……」凤若一声叹息,「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是怎麽样的,健康还是不健康,我都会很疼他,我会教他做凤氏饕餮,当然了,如果他愿意学医的话,我也会陪著他去百草堂向你学习。我知道错了,对不住了。」
这番话,凤若发自肺腑。他是因为爱孩子才会东想西想,他的孩子哪里舍得不要呢!
轻声叹息,玄昱盯住凤若的双眼,「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多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知道在那次高烧之前,我是听得见声音的,听得很清楚,所以宝宝的耳朵应该不会有事。」
凤若微微张嘴,他和玄昱之间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问题。玄昱总是像躲避蛇蝎一样的忌讳,而他也不愿去揭这块疮疤。
看吧,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两个闷葫芦,能说得开什麽。
气氛有所缓和,凤若赶紧坐到床边,「那,那咱们回去吧,爹娘都盼了好长时间了,大嫂也把宝宝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只等你们了。」
玄昱不发一言,慢慢背过身,静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要先去郊外住几天,临潇快生了,我不放心。」
「好、好,那你现在就要去吗?」
竿子已经立好,凤若当然懂得顺势爬上。只是现在还是午饭时间吧,不吃东西就要去吗?
玄昱眉头微皱,他已经破天荒的给了台阶,怎麽凤若又得寸进尺了呢?
「我给你做饭吧,你吃了再去,我陪著。」
连说带比划,凤若表达了他的心意,郊外哪里能有什麽好吃的东西。
玄昱点点头,他现在没什麽胃口,但是肚里的小家夥肯定饿了。为了他,多少也要吃下一些。
晌午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凤若出了屋立刻被晃得眼花。抬手去挡後,凤若突然咧嘴傻笑,此时他终於可以接一家大小回家了,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