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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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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声叹息声起,“保成,你又何必如此?”

“皇阿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啊是啊,都是朕的误会,来,随朕去让太医瞧瞧,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朕知道、知道,别说话了,安静坐下让太医诊断,朕听说你前日还晕了过去。”

“……”被强硬按在椅子上任由太医诊脉的胤礽默默地望着脸上浮现淡淡喜悦的康熙觉得,这男人绝对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不吃不喝只是因为第一次失去亲人一时难以适应而已,绝对不是以身犯险逼这男人出灵堂什么的,他还没那么伟大。

康熙可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原来不管以前少年看着如何排斥如何冷淡最终心底还是有着他的,会为了让他恢复心情而陪着他不吃不喝逼着他走出悲伤,纵使身体已经虚弱的摇摇晃晃也依旧坚持,这份心,在众多儿子之中也唯有这少年有,也不枉费他对这少年独有的疼爱了。

待太医诊断得出只是身体疲乏虚弱只需静养就可恢复的结论后,康熙挥退了所有人让他们去准备膳食,内室顿时空荡荡的安静了下来。轻轻的叹息声在空气之中晕染开来,康熙忍不住伸手拥住了椅子上的少年,纵使隔着厚厚的衣衫,他依旧觉得这份温度是他最喜欢的也是和他最契合的。

“保成,从小朕就失去了皇阿玛和皇额娘,是皇玛麽抚养我长大的,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没有皇玛麽朕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朕不管外人如何看她,朕只知道她对朕恩大于天,在这个处处危机的紫禁城内,她给了朕站住墙角的前提,保成,你明白吗?”

本想挣扎的胤礽动了动发现除了被抱的更紧之外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儿挣脱的可能性,索性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动了,在康熙问他之后,也没有出声。

康熙也没想过要人回答,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个听众,但因为他是康熙,所以他不可能对随随便便一个人倾诉,唯独见了这少年之后,他才有了说出来的欲·望,将那些本该永不见天日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的欲·望。

一个安静的说一个安静的听,直到奴才们进来禀告膳食已经备好时还看见两人拥抱的姿态,片刻后,康熙才松开了手,把胤礽拉到餐桌面前,“吃,和朕一起。”

因为康熙的闯入,胤礽的惆怅啊伤感啊不适应啊通通被打散了,现在看见食物倒是觉得出饿了,所以也没拒绝乖乖开吃了起来。见此,康熙浅笑着,也随着胤礽一起用膳,这个消息让在外面候着的人齐齐松了口气,也在此时终于明白了他们太子殿下的苦心——真是孝意拳拳感天动地啊,难怪皇上如此看重太子了。

“众位请先回吧。”梁九功其实也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之前他还对这事成不成没什么底,没想到这么皇上会这么容易就妥协,不愧是太子。

“那我们先告退了,皇上和太子这边就有劳梁公公了。”既然皇上肯吃喝了他们杵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各回各家洗洗睡了,后面可还有的忙的。

笑着应下,梁九功见众人两两三三陆陆续续离开也就转身回房继续伺候康熙他们了。片刻,毓庆宫前聚着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位阿哥还留着,年龄大些的面色复杂,年龄小些的看着大的满脸懵懂。

第一个离开的是胤禔,面无表情的转身,那双眸子平静的瞧不出任何色彩。他挥手阻止了想要为他添衣的奴才,一路上就连脚步都安静的过份,待回到处所,他的额娘惠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回来了?怎么样,皇上好些了吗?”

“皇阿玛开始用膳了。”

闻言,惠妃心神一松,只是在发现胤禔的脸色后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

才这么说着,就有奴才进来给惠妃禀告了事情的经过,这让惠妃的脸色顿时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那张姣好的面庞也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色彩,“这个胤礽,还真是有心啊,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忘讨好皇上!也亏得……”

后面的话胤禔没有再去听了,他垂着眸,藏在阴影之中的脸色晦涩不明:讨好?若真的只是讨好就好了……

后面的日子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朝政依旧还没恢复,皇上处于重孝期,政事一概直接由专人送往乾清宫待阅,直到二十七天后,朝政恢复,所有的事情也都步入了正常轨道,除了胤礽。

胤礽最近很苦恼,本就因为孝庄的死而有些阴郁的情绪现在演变成了烦躁,他就不懂了,怎么他好说歹说的康熙就认定了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呢?还自说自话的每天跑来和他谈心忆往昔,听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事情可不是他应该听的有木有!还有——为什么这段内容他从没见过?之前谁把它剪辑掉了吗混蛋!!

这还不是最让他抓狂的,更让他胃疼的是康熙这段日子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搬到了毓庆宫来处理,用膳、批阅奏折、午憩,包括安、寝!还美其名曰担心他想多了又忧伤过度来陪他的,到底是谁陪谁啊!本来他的学习就是一对一的高度紧绷方式,现在再加上一个康熙,这日子让他怎么过?

“主子,你就别烦恼了,奴才看皇上对主子很好,肯定不会和主子计较什么的。”以为自个儿主子是在担心冒犯龙颜的小安子开口安慰自家主子: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皇上对主子重视的体现,是殊荣,主子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的起来才怪。

本来他每次面对康熙这个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时总是不自觉的处于戒备状态,自家兄弟又都是视自己为头号敌人的关系,也只有回到毓庆宫他才能放松一下,现在可好,连最后的放松地点都被敌人侵占了,哭都来不及了还高兴?

“行了行了,别说了,小安子,你先下去让本宫静一静。”

☆、第93章

还不等小安子告退呢,就听见外面一声皇上驾到,顿时,胤礽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该死的怎么又来了,还给不给他安静的空间了?

重重叹了口气,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胤礽在康熙进来后第一时间跪地请安,速度的让康熙再次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孩子怎么就不肯稍微顺从一下他呢,都说看在毓庆宫和乾清宫这种地方不需要这般拘礼了。

“保成。”上前把人拉起,康熙也不管胤礽愿不愿直接把人往椅子上按,“皇玛麽说的话都忘记了?”

张了张口,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坐了下来,他可以无视康熙的承诺却不可能无视一个死去的亲人的遗言,只是……信任吗?去信任这个男人?或许,他只能让阿库妈妈失望了,纵使他会完全去信任一个人,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这个男人,这个最终会彻底粉碎他人生的男人。

“还是不敢吗?”康熙这种人又怎么会看不懂胤礽的想法,他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何这人会对他如此戒备,从小到大,他对这人从未做过什么伤害过他的事情吧?可是为何这人就是不敢踏出半步呢?“保成,告诉朕,你究竟在胆怯什么?”

胆怯什么?胤礽因为这个问题而皱起了眉头,他在胆怯什么?不就是死亡吗?他怕死,很怕很怕,比之一般人更加惧怕,正因为死过才知道死亡的可怕,尤其是当他的回忆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的时候更加的可怕了。生命重来,而记忆却在堆叠,这使得他生命之中时间和记忆的比例严重的失调了,这种失调压得他有时候都难以喘息,他急需要一个发泄口,但在这个紫禁城里却是找不到的。

在这里,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再小心,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他都必须谨慎斟酌严格克制。正如他对康熙说的,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并不期待夺位战争之中的胜利,但他是太子,纵使最后成为前任太子那也会是现任心目中最大的刺,所以从一开始起他就已经在局中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康熙,册立太子一事逼得他只剩下两种选择,一为死一为帝,都不是他想要的,这使得他陷入了困局,这感情实在谈不上好,这样他还怎么敢去信任康熙?

“皇阿玛,您究竟从哪里来的信心敢在儿臣年幼就册立太子?别和儿臣说那套自小聪慧这种话,儿臣想要一个真实理由。”顿了顿,胤礽脑子里不期然的浮现了那时他的戏友脸上的黯淡,抿了抿唇,他皱起了眉,“是因为皇额娘?还是儿臣那位早逝的胞兄?”应该是二者皆有吧,后者比重更大一些。因为他觉得,放在康熙身上,夫妻伉俪情深这种情感比起父子亲情来的更加难以想象。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下轮到康熙皱眉了,当初册立太子虽然的确有一些私人情绪在内但依旧考虑各种因素的,再加上这人的确很早慧事事也很得他心,想着自小培养继承人也是不错的,每次他看着这少年时脑子里出现的也绝对不是其他任何人。可没想到这人一直以来竟然会这么想,谁给这人这种错误认知的?

“大概是因为册立太子的日子太巧了吧。”没什么意义的勾唇笑了笑,胤礽也没有任何的隐瞒,他甚至很期待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了戏友那一份耿耿于怀。

巧?康熙转念就恍然了,随之失笑,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少年光洁的额头,“你啊,你说你怎么小心思那么多呢?那日子又不是朕挑的,又怎么可能有其他含义在内?若是不喜欢你当初就该告诉朕,朕让底下的人重新选个就是了,何必自个儿纠结那么多年?”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呢,竟因为这种事情而耿耿于怀十二年。

额头上那一下并不疼,只是有些突然而惊了下。胤礽抬头看向康熙,他发现这人越来越喜欢动不动就捏捏他敲敲他,真当他铁打的觉不到疼吗?“儿臣并无不满。”

只当胤礽的话是被拆穿之后不好意思的掩饰,康熙心情很好,在发现少年的额头被自己敲出一块红色痕迹后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的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若你担心朕对你好只是因为对你额娘或者胞兄的移情作用的话大可不必,你是你,朕看见的也只有你,明白吗?”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儿臣明白了。”只是,明白却不代表可以往前跨上一步,他和康熙之间,界线是必须存在的。

望着胤礽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自己的话又是收效甚微,康熙忍不住暗叹一声满腹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心防怎么就那么严密呢?想他朝中大臣都可玩弄鼓掌之中,一言一行漫不经心的诱导利用攻破防线,可是为何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个儿的儿子就那么难攻下呢?难道,真的如皇玛麽说的是因为他太过于尖锐了?要不……换个态度试试?换哪种态度好呢?慈父严父都试过了,剩下的也只有……

一个劲的沉默着的胤礽可不知道康熙已经拐弯跑的心思,只是不久后,胤礽发现自个儿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明朗了,本只是想着要么让康熙趁早革了他太子一位并且革职的态度越严厉越好,要么就是尽力做个无过但也无功的平庸太子让人忽视掉,总之继任这种事情他从没想过。只是现在是怎样?康熙既没革掉他也没忽视他,而是……愈发的奇怪了。怎么说呢,难道因为阿库妈妈的死康熙受刺激过大抽了?怎么从一个喜欢上演慈父记但其他方面还算正常的男人一下子跃为厚颜无耻的无赖?

“皇阿玛……”眉头几乎都拧成一个结了,胤礽双眼死死盯着在他身上乱捏的手表示对目前情况有些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他脱节了还是世界变化太快?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康熙已经变得他都快不认识的地步了?“儿臣自己来,不敢劳烦皇阿玛。”

“保成别动,朕就快做好了。”

已经伸出的双手因为这话而被迫僵在了那里,胤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穿件外袍罢了需要这么严肃的跟发生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吗?还有,皇上不是应该很忙吗?为什么他起床睁开眼就差点被站在床头目光深沉的男人吓到。

僵着身子让康熙将扣子扣好,当扣到最上面那颗盘扣时,康熙手上的低温直接落在了脖颈之上,让刚从被窝出来的胤礽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

康熙的动作一顿,随即速度扣上最后一颗盘扣,笑着接过了奴才递过来的暖茶,“是朕疏忽了,喝口茶暖暖吧。”

“不……”

“嗯?”

“……”才到口的拒绝因为这一声尾调上扬的单音节而被迫停住,胤礽盯着康熙,片刻,乖乖接过看茶喝了两口,并不烫口,冷暖刚刚适宜,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部,在这种寒冬腊月天称得上是一种享受——若不是面前站着一个康熙的话。“皇阿玛清早来此是有什么指示吗?”

紫禁城的主子都起的很早,就连那些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的嫔妃们都不会起的太晚,这就是宫里人的生活,只有早睡早起或者晚睡早起,只是,纵使必须早起,他也不觉得这位应该在天色未晓的时候就跑过来找他。

“只是来看看你。”最近的日子早朝已经停止,整日里也就一些紧急奏折需要批阅并没什么事情。后宫里面那些个女人倒是趁此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觐见,平日里那些闻惯了的脂粉味浓郁的让他腻味、烦躁,也不知怎么的,最近他愈发的对毓庆宫对这人心心念念的想见着,这人身上的味道一直清清爽爽的,除了衣袍上那淡淡的熏香味之外别无其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来上这么一句,只是碍于最近眼前这男人的抽风程度他不敢保证真把这话说出口这男人会不会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和他来一场“父子感情交流会”,所以最终他只能抿了抿嘴继续沉默是金了。

康熙也不介意胤礽的沉默,他发现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呆在这孩子身边了,纵使这孩子总让他满腹无奈,纵使这孩子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但他就是觉得舒服,就连空气也清冽上三分,许多的惆怅也会随风而散,这种感觉说不太清,但着实让他愈发贪恋了。

“保成,快过年了,年后你就十四了,想上朝堂吗?”皇子一般十五可以获得职务上朝议事,现在也只有胤禔年龄足够,不过保成是个特例,如果他想自己也可以安排,只是以他对这孩子的了解,估计不会想。

“谢皇阿玛恩典,只是儿臣愚钝,唯恐年龄幼小难当大任,是以还请皇阿玛三思。”朝堂之事并不是不会、不懂,虽然他已经丢了两辈子但捡起来温习一段时日就会重新习惯的,那些个尔虞我诈他也清楚得很,甚至他还可以暗自去操作,只是那种日子让他疲惫,有了第一次他已经不想来第二次了。

“难当大任?”似笑非笑的瞅着少年,康熙的眼洞悉了一切,对别人他不敢说,对这个他看了十二年的少年,他敢说这少年绝对不会和表面上一般平庸,或者换句话说,在这个紫禁城内可以做到功过持平无波无澜,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第94章

“朕看你是不想吧。你啊,你说说当太子有什么不好?以后这大清的江山都是你的,大清的子民全以你为主,万人之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怎么就尽想着往外推呢?”这个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也是他一直以为最大的疑惑,他发现这个少年对太子一位和对他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有着一种潜意识的排斥,这究竟是为何呢?

其实康熙发现的事情胤礽自己也发现了,他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他也知道其实自己可以不必这样排斥的,毕竟他现在才是胤礽,他过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他看的那场波澜起伏的大戏。但是没办法,那场戏的结局让他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难免带上点个人情绪,而且他也没打算去改,现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倒是想看看,康熙对他的纵容究竟能够达到哪个极限。

“回皇阿玛,儿臣资质愚钝深感惶恐。”

“有什么可惶恐的?朕敢担保,只要你肯认真去做,定会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出色。”顿了顿,康熙终于看不过少年一直站着不肯在他旁边坐下的行为,伸手索性将人直接拉着和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虽然椅子很宽大,但本就是单人椅,再怎么宽大也是有极限的,现在坐了两人稍稍嫌挤了。不过康熙倒是觉得这样还不错,尤其是从少年身上缓缓传递而来的体温,让他觉得感觉很好。

满意的按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少年,康熙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你就是不肯认真对待这事,在大臣们面前也是,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尽力让自己被忽视掉,你想让别人以为你平庸愚钝好降低自身威胁度?既然那么怕死,怎么就不站出来直至顶端呢?只要你站在顶端,就没人敢对你下手。”当然,他也不会让人对这少年下手。

既然起不了也就不挣扎了,胤礽微微紧绷着坐在椅子上,对康熙的问题仅仅只给出了几个字的回答:“高处不胜寒。”

“你还怕冷?”这人就是连日下雪天都不肯多加一件衣服,他还以为这人就喜欢这份冰寒呢,或者是享受,却没想到今日会从这人口中听见高处不胜寒这几个字。

“当然怕。”站的越高失去的就越多,而他,人生之中最怕的正是失去,他已经快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所以仅剩下的那些他会想尽方法去挽留住。

“朕会陪你,这样你还会怕?”其实他也怕过,他是大清的皇帝,却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皇帝,他也有年少彷徨的时候,有时夜深人静,午夜突然睁眸,整个东暖阁空的让人心慌。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半夜梦醒无法入睡时他就会想起和这个少年相处的时光,或喜或怒,心间却是已经没有了那份空荡。

这一次胤礽沉默了片刻,抬眸正视着康熙,一字一句沉下了嗓子很是认真:“皇阿玛,请恕儿臣不敬,斗胆说一句实话:其实比起高处孤独的寒冷,我更怕您。”

康熙一怔,一时间竟呆呆的望着胤礽无法回神,这是第一次他从这个少年嘴里如此明确的听见害怕,竟意外的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出现了一种类似期待许久的事情终于成真的一种莫名喜悦:这孩子终于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了。

“保成,为何怕朕?朕自问从你尚在襁褓之时就对你不差,别人可以怕唯独你不该啊。”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对这个孩子最真心最好,最怕他的却正是这个孩子,难道真的是靠的越近越难安吗?

“正因为太好了才惶恐,皇阿玛,您是皇上。”皇上的父爱?别开玩笑了,他没那福分受。

胤礽的言下之意康熙自然理解,其实设身处地的想,若他和保成的位置交换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只是这只是假设,而事实是他是康熙,保成是保成,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有多真,若他的一生只允许自己的感情放肆一回,那么他只愿把这个机会用在保成身上。

“总有一天,朕会让你无法怀疑。”

没有给出否定也没给出肯定,胤礽仅仅只是抿了抿唇,看着康熙语气淡淡:“那儿臣便等着了。”

“朕定不会让保成失望的。”说着,顿了下,康熙突的伸手将少年一把抱入怀中,“现在,就让朕从父子间的互动开始吧。”

被猛的抱住,胤礽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就因为康熙的动作而涨红了脸:“皇阿玛,请把儿臣放下去。”坐在腿上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快十四了不是四岁啊混蛋!

“怎么,这个姿势不好?还是保成更喜欢和朕面对面?”最近几天他发现了,想要让自己这个儿子扯掉那层不咸不淡的假面的最好办法就是耍流氓,虽然一开始自己干的还不是太好,不过现在他已经耍的很趁手了。

面对面?那不就是……想到那种场景,胤礽的脸色涨的更红了,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人生打开的姿势不对吗?怎么这个康熙和他所看的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还好,虽然有所偏差但尚在理解范围之内,毕竟之前的胤礽和他这个胤礽是完全两个人了,历史轨迹自然会发生少许的偏离了。可是现在这偏离的也太离谱了吧?!!

“皇阿玛,儿臣快十四了。”那个十字音被特意咬的很重,却依旧被某个男人故意无视掉了,并还装作无知的反问,“小保成是想要什么庆祝礼物吗?跟朕说说,朕帮你找来。”

装糊涂?行,那他直接摊开来说,“儿臣不想要礼物,儿臣的意思是儿臣已经长大了。”

“唔……”闻言,康熙盯着少年看了半晌,才满脸严肃的点点头,“不错,的确长大了。不过再大也是朕的小保成。”

“……”他什么都不说可以了吧!坐就坐,送上门的人肉垫子,不坐白不坐,哼!

看着和自己赌气扭头不看自己的少年,康熙嘴角微勾,浅浅的笑容隐隐约约浮现出几许真实的温度,这是他的保成啊,他最想疼宠最想保护的人,他的……儿子。

桌上青烟袅袅,淡淡的香味在室内流转,沉默滋生出丝丝莫名的窒闷,浮动着的心思唯有自己才知晓。

很快就过年了,宫里因为大丧并未和往年一般大肆庆祝,整座紫禁城安静的过份。只是新年毕竟是新年,再安静也依旧会有有心人,尤其在初九日德妃生出了十四阿哥后,后宫的女人们开始按捺不住了,纷纷借着各种名义去拜见康熙,只可惜都得到了一个闭门羹。

对于这样的结局,嫔妃们自然是不满意的,只是不满意又能够如何呢?皇上都让梁公公传旨了,说是要悼念太皇太后除了太子之外谁也不见,就是大臣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都由梁公公代为通传才行,更别提是后宫嫔妃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皇上没心情,娘娘们都回去洗洗睡吧。

而就在嫔妃们满心失望的各回各家时,乾清宫内的康熙正把刚出生不久的十四阿哥献宝似得献到了胤礽面前,“保成,开心吗?你又多了个弟弟。”

开心?若是正常人家他定会开心的,只是他现在是皇家人,而这个弟弟还不是太子党,所以说他现在又多了个敌人,他开心个什么劲?不过,“儿臣自然开心了,恭贺皇阿玛喜获麟儿。”

康熙的表情沉寂了下去,挥挥手让抱着十四的嬷嬷下去后才开口:“保成,你看见的究竟是你弟弟还是你的对手?”

几乎没有迟疑的,胤礽直挺挺跪了下去,二话不说先请罪:“儿臣惶恐,万万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还请皇阿玛明鉴。”

“你——”望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少年康熙气结,他真的恨不得就这样不管这人,爱跪就让他跪着直到跪舒服了为止,可是……恨恨的伸手将人拉了起来,康熙几乎都开始怨恨起自己来了,何时起他竟这般心软了?“你是不是总喜欢把朕的话多想出几层意思来才会开心?”

“儿臣不敢,皇阿玛……”

“好了你别说了。”郁郁的截断了胤礽的话,康熙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汁来了,“若你真不喜欢,那么以后不要便是了,十四将会成为最后一个。”

一开始还不能理解康熙的话是什么意思,待胤礽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怔了,他呆呆的望着康熙半晌没办法回神,许久之后才有些艰难的开口:“皇阿玛,儿臣并没有不喜欢,儿臣只是……”

“行了行了,你高兴不高兴朕还看不出来吗?”只要这人一个眨眼他就知晓这人心思了,“朕保证十四是最后一个,别不开心了。”

“皇阿玛,真的不用这样,儿臣惶恐。”

“你无需惶恐,这是朕的意思和你无关。”

“可……”可他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不需要做出这种保证啊,而且若他记忆没出错的话,十四之后可远远不止一两个啊,难道这男人真的会绝了后面的孩子吗?就因为他不开心?

“别可是了,这事就交给朕来处理吧。

一锤定音,康熙再也没有给胤礽劝解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再次开始了父子感情交流。此时,谁都没有发现康熙的行为就和讨好没什么两样,只是比起其他人的要盛大太多;此时,谁都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渐渐偏离了正轨朝着无人知晓的方向前行。

☆、第95章

等胤礽终于从乾清宫脱身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天空又开始零零碎碎的飘散雪花,落在地面还积不起雪层来,只是印出一个个水印,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却犹如冰锥刺骨。

“主子,天气凉,还是赶紧回宫吧。”撑起了伞为胤礽挡住了风雪,小安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夜路就怕打滑,若自家主子伤着哪儿他可吃罪不起。

“嗯。”他也没在雪夜还散心的喜好。只是上天最近好像特喜欢玩他,才离开了乾清宫离开了康熙这个大问题,现在又给他来了一道难解的问题。

望着前面不远处和自己明显相向而行的人,胤礽轻幽幽的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待和那人只离三五步距离后才站定开口:“大哥,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黑夜之中,橘黄色的光芒笼罩下,胤禔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语调也平平的听不出喜怒来,只有那双眼,在光影交错下灼灼发亮,似在烧着什么,却又无法让人看清。

闻言,胤礽抿了抿唇,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样的情况在胤禔渐渐和他疏远后经常发生,明明之前他们可以有说不完的话的,纵使每次都是胤禔说的多他听得多也没现在这种两相无言的情况,可是到了如今,也唯有一句好久不见可以说了,在这里,权势真的凌驾于一切之上,兄弟亲情似乎已经廉价到了随手可弃的地步。

突的,胤礽看见胤禔神手,唇上先是一片冰凉,随后便是指腹婆娑出的温度,像极了以前冬天胤禔怕他受冻时用手捂着他的手时候的体温,竟让他生出了几许留恋。

只是……胤礽最终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摆脱了唇上的温度,再留恋,不是他的他就不会去奢想。“天寒地冻,大哥还是早早回去歇了吧,弟弟也该回去了。小安子,我们走。”

“嗻。”

任由胤礽和自己擦身而过,胤禔只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直到地面开始积雪了才在奴才小心翼翼的叫声中回了自己的住所,一夜未眠。

时间不急不缓的走过,二月,朝政已经系数恢复,一切也开始再次步入正轨。却就在这时出了大事,御史郭琇参奏明珠、余国柱等结党,皇上大怒,经过查证属实后罢免了明珠等人,而谁都知道,明珠是大阿哥党的主力,这一次,大阿哥的羽翼遭到了空前重创。

胤礽接到这个消息是在当日骑射课业之后,在小安子绘声绘色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后胤礽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不喜不怒的让小安子满头雾水。他还以为主子爷听见这个消息后会很高兴呢,毕竟那些都是和主子爷作对的人。

有什么可高兴的?其实他觉得太子一位争的才叫可笑,康熙活那么久呢争什么争?像他这个太子,纵使以后不被罢黜也要当太子当四五十年,什么雄心壮志都被这四五十年给消磨掉了,只要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那些血雨腥风的九龙夺嫡太可笑,可惜知道的也只有他而已,所以想争的依旧在争的你死我活的不依不休。

临夜,用完膳后准备洗漱时,奴才来报说是大阿哥来见,胤礽望着冒着热气的小小浴池外加自己已经脱了一半的衣服,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你们先带大哥去正厅,上茶让大哥先歇着,告诉大哥,爷很快就去。”在这种天气里面,热水澡是无法拒绝的诱惑,管他谁来了都先放一边去。

“嗻,奴才这就去。”

很快的,房内又安静了下来,尽管没人催促,但胤礽还是要比以洗澡的用时短上很多就起身着衣,待穿戴整齐后就去了正厅,却发现胤禔一杯接着一杯喝的起劲,只是弥散在空气之中的气味告诉他这绝对不是茶,而是酒,而且是很烈的酒。

斜睨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奴才,得到的是奴才们苦哈哈的求饶,虽然他们的主子是太子殿下,但宫里的哪位不是爷?想喝酒难道他们还敢拦着不成?

也知道奴才们的无可奈何,胤礽略微思忖了下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包括了贴身伺候的小安子,胤禔跑到这里来的原因他可以猜到一二了,尤其在喝酒的情况下,若是失态被别人瞧见可不好收场。

等奴才们都退到了门外,胤礽才把目光放在了那个一个劲灌酒的人身上,比自己只大了两三岁,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那把椅子早早的舍弃了青春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些人脑子太蠢,选择了最累的一条路活着,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个人选择的执着罢了。

“大哥。”走进了按住了少年再次执起的酒壶,骤然接触到的低温让胤礽几乎缩手,“酒多伤身,别喝了。”要喝也别到他这里喝啊。

“伤身?”胤禔倒是没有推开胤礽的手,只是含着淡淡讥讽笑意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已经笼上一层醉意的眼盯着胤礽,其中隐隐约约涌动着的情绪触目惊心,“你还会在意这些吗?”

胤礽一愣,垂眸躲开了胤禔的视线,“大哥这话从何说起?”不是这人选择离开的吗?现在怎么说的好像他是负心汉似得?

“从何说起?”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的空气愈发的冰凉,胤禔猛的站起逼近了胤礽,“从你当太子的那天说起!”

“大哥!”低斥了声,胤礽皱眉往后退了点,被靠的太近他觉得有压迫感,“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呵呵……”和刚刚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笑声让人听了鼻酸,那低低的、连续的笑声和人的嘶哭声一样,“明珠他们让我要谨言慎行,额娘让我要谨言慎行,现在连你也要我谨言慎行,你们谁都要我谨言慎行,可你们谁都没问过我我想要什么。为什么不问我?”

“大哥……”

“大哥?你还当我是大哥吗?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阿玛还如此疼宠你,现在的你可还曾把我当作大哥?”再次逼近,一步一步直到把人逼进了墙角无法再退,胤禔才俯视着被自己困住的小小少年,阴影下的眉眼依旧那般熟悉,这是他看了十二年的人啊。

“大哥。”身后已经靠着冰冷的墙,胤礽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他们靠的太近了,胤禔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他的脸上,熏得他有些热,“介意我是太子的不正是你吗?现在何必还来质问我?”

“介意?”又是那种像哭的低笑,胤禔的视线紧紧锁住了被自己困住的人,“介意的不是我,是那些大臣是额娘!保成,为什么你要是太子?为什么你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为什么你我要生在皇家?为什么……我把自己快要逼疯还是放不下你。”

胤礽愣住,他有些呆的看着胤禔,妄图从胤禔身上找寻到半点撒谎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或许是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太差,在胤禔的眼中、脸上,他看见的只有挣扎后的痛苦,而没有任何的虚伪。

“大哥,我以为你在意的是太子之位。”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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