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南接到精英组的电话后,他意识到朱砂牺牲了她的全世界来帮助他复仇。她没有一丁点儿的自我,她将身心和灵魂都如献祭般奉献给了他。
十年前,他承受不住这份重量,不敢接过来。十年后,他可以接过来,但他不应该接。因为他的小姑娘、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他此生唯一的珍宝,不应该是他的附庸品。
从前,他希望朱砂叱咤风云独当一面,因为他看见了母亲的悲剧。而现在,他希望朱砂能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无所谓坚强还是软弱,只要她能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喜欢钱就去赚钱,想要爱,就大胆去爱。
如果他继续留在朱砂身边,他就是朱砂的拐杖,她永远也跑不起来。
于是他将朱砂叫进办公室,提出了单飞计划。朱砂也礼貌而客气地感谢了他。
他以为那就是故事的终点了。
结果当天晚上,朱砂因为心脏病突发送进医院抢救。
当头棒喝!
他站在抢救室外,走廊上的灯光很冷,冷到他从一场虚伪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终于意识到美满与幸福注定与他无缘,因为他是个卑鄙下流的混蛋。
从前他为逃避孤独的命运将一个少女困在身边,而现在他为追求孤儿所谓的圆满,抛弃了与他相依为命十年的姑娘,去和一个陌生女人结婚。
罪该万死!
他让白清明找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
有病不怕,治就好。
然后祝锦枝又打醒了他。
——“不论她再想要这个东西,她都会先往外推,把决定权交给别人。”
直到很久以后,顾偕再回忆起婚前那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的灵魂挂在峭壁上被两股力量反复拉扯折磨。
一、全世界都知道他从父亲手里抢了“小妈”,如果取消婚礼,从公主跌到灰姑娘柏素素会再次坠进的深渊,这一次还会落上“弃妇”的恶名。父亲还会羞辱他——你看,你知道你自己是个贱种,你配不上我的宝贝儿。
二、朱砂爱他。
他还没有决定是否取消婚礼时,祝锦枝先打来了电话:“朱小姐开始向前走了,我不能告诉你她和我谈了什么,最多可以告诉你,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你。”
“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只见茶几上铺了一幅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朱砂祝他百年好合。
“朱砂向前走了”的这念头在顾偕脑中反复出现,此前他的焦虑程度是濒临爆表,而从朱砂放下贺礼那一刻起就是轰然爆炸。
朱砂放弃他了?他被朱砂放弃了?
他坐立不安,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甚至结婚前夜在朱砂家楼下抽了一夜的烟。可是早上七点他还能回家收拾梳洗一番穿着礼服来到婚礼现场。
然而当他真切站在了教堂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去他妈的!这个婚不能结!
他无视了宾客的祝福,匆匆穿过草地,视线在人群中寻摸着伴郎的身影。
他得让白清明赶紧雇一只小狼狗来带柏素素逃婚,弃名由他来承担。然后把直升机开来,直接和朱砂去意大利,补上他欠了朱砂许久的旅行。
朱砂对喜欢罗马的艺术气息不感兴趣,画廊、音乐会都不必安排,说不定她会喜欢那些建筑。不对,也许她要考虑投资艺术品,还是得找个艺术家当地陪。
他在意大利的每个城市都有房产,他们可以住得很舒服。相比于做个观光客,他更想挑战一下在每一间房里都和朱砂做爱。
“卧槽,Boss你这什么表情?”白清明诧异。
他把白清明拉到僻静处道:
“去把直升机找来,我去找朱砂,你再安排个人,不行,来不及了,你先把素素藏起来吧,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呢,我去找朱砂……”
白清明瞬间反应过来顾偕这语无伦次的话语背后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拉住顾偕道:
“别!这里太乱了,你去教堂等着,我先去找朱小姐,然后叫飞机来。”
顾偕站在教堂中央的空地上,望着昏暗的墙面,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他还要对朱砂道歉,取得她的原谅,向她保证这是他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柏贞贞、柏月月或者柏光光了。然后他要单膝跪地,问她的小姑娘,他是否有此殊荣,与她共度一生?当然他给柏素素准备的戒指绝对不能用来糊弄朱砂……
嘎吱——
教堂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顾偕浑身一僵,他忐忑转过身,但看清了来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见证你毁掉自己的,”顾翰儒逆着天光,微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我的祝福,那么,我祝你早日离婚,早脱苦海。”
顾偕冷笑道:“多谢。”
“典礼还有二十分钟,现在从这扇门走出去,你还有救,”顾翰儒扬起下巴,指向窗外的草地,“回头看看那个穿婚纱的女人,天真纯洁,完美无暇。我二十几年的心血之作即将成为你的奖励品,啧,我真心为感到你骄傲。”
顾偕没有动,冷冷盯着他:“是啊,你应该骄傲。”
“这一局是我输了,但是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你的资产缩了水,你最爱的女人穿着我买的婚纱,”顾偕道,“与我而言,这就够了。”
顾翰儒摇摇头:“人生在世,金钱、权力、女人、理想、家庭总要图一样,你问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激将法没用,”顾偕挺起脊梁,“不过你要是肯去我母亲坟头磕三个头,我就不娶柏素素,如何?”
上午的天光穿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斜斜投下一道道光影。他们两个人隔着数排座椅,面对面站立,两张相似的面容倒映在彼此眼底。
顾翰儒怔怔看了顾偕一会儿,好半天才笑了出来,眼底的嘲讽不加掩饰:“是仇恨支撑你走到我面前,一旦戴上婚戒,你的路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所以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末日,每一天都在烈火中煎熬。从你宣誓开始,你的人生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就算离婚也无法得到安息。”
“当你日复一日从她身边醒来,看见她逐渐衰老的面容。当你的儿子渐渐长大,看着他做出和你相似的选择,然后逐步取代了你。你越是往前,约是孤独。你的妻子遠在你身后,你的儿子跑在你之前,再也没有一个人、甚至一只狗把你视为全世界、愿意为你挡枪,最后剩下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害怕儿子取代你吗?”顾偕脸色僵冷,“那么恭喜你,噩梦成真了。”
“不……”顾翰儒还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对的,那时候你会心甘情愿地向我认错。而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你的地狱吧。”
顾翰儒转过身:“再见,顾偕。”
他走到了门口,手握上门把手,忽然转过身,笑着说道:“以及,你有没有发现,你做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要我的认可而已。现在我承认,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个儿子。”
顾偕愣在原地,神情如遭雷击。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走近,教堂另一侧的门板倏然被推开。
“顾先生?您找我?”
顾偕僵硬地转过身,脸色煞白,似乎连眼珠微微发颤。
朱砂站在几步之外,头上是圣母怜子的雕像。年轻的圣母怀里抱着惨遭钉死的基督,面容哀痛而悲怆。
……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父亲的认可?
“顾先生?”朱砂眼底满布了疑惑。
教堂外的引擎声越来越近,窗外日光灼如白焰,直升机尾部在蔚蓝天空划出一道白线。不远处的草地上,宾客两三攀谈,唱诗班的孩子们围着手风琴嬉笑玩闹。
……他在求父亲的认可?
……他要认可?
顾偕面部线条绷得冷硬,仔细看能发现他正咬紧了齿关。他蓦然一伸手,一把抓住朱砂的手腕,手指落在纤白的手腕上印下深红色。
朱砂吃痛拧起眉心,但也任由他抓着,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得很近,顾偕略显狰狞的脸倒映在朱砂眼底。
时间被拉得无限延长,一簇光缓慢挪动,在顾偕脸上投下一道的竖光,只见他瞳孔一寸寸缩紧,直至压成了一线,狠戾与凶残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粗鲁地拉住朱砂的胳膊,强行将她拖拽前行,穿过一排排长椅,然后“砰”地踹开了忏悔室。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这是他的女人。
……
“他可是姓顾的小王子。”
“就是就是,操他妈还比操别人妈贵呢。”
……
狭小的忏悔室里,他将朱砂摁在墙上,一口叼住了她柔软的后颈。
“老头子当年没把你射在墙上,这是冥冥中注定了你得给我们父子当肉罐子养着这颗肾。“
他掀起裙摆,扯下内裤,迫不及待将那根粗暴的凶器挤了进去。
这是他的女人。
他进入的是他的故乡。
“你收了姓顾的钱?”
“他想帮你!”
“他想羞辱我!”
……
他不孤独。
他拥有她。
“给钱你不要,非得让老头子打感情牌,和你那个卖逼的傻妈一个德行。”
……
他的手指狠狠掐着朱砂的腰侧,把她拉得更近,每一次顶弄都送到最深处,恨不得将她塞进自己的胸膛。
“如果柏小姐需要用婚姻变现,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您?”
……
他一口咬住她的肩膀。
“他带你看别墅、吃顿晚餐、为你准备个房间,你就美得以为你也配姓顾了?”
……
他深深吸气,无声哽咽一声。
“离那些脏兮兮的野孩子远点,不准和他们一起玩!”
死神蓦然张开羽翼,虚空中狂风咆哮如雷,天地间爆出明亮的火球,洪水吞没山峦陆地,摧毁脊骨与血肉。
他小腹一抽,尽数倾泻在柔软而温暖的甬道里。
紧接着,太阳坠入深渊,黑暗转瞬而至。
·
“尼采说,即使再悲剧的宿命也有审美的意义,”柏素素叹息:“‘不要说一个凡人是幸福的,在他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还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
顾偕问:“你说什么?”
“俄狄浦斯为对抗弑父娶母的命运远走家乡,他击退了斯芬克斯成为国王,又为了饱受瘟疫折磨的人民,调查天神降灾的原因。他激烈反抗命运,每一步都看似走对了,但其实每一次反抗都让他离命运预设的轨道越来越近。”
“你想摆脱孤独终老的诅咒,想证明你父亲是错的,于是你想要两全,你想要我,也想要朱砂,但是你为反抗命运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命运本身,反抗得越激烈,套在你脖颈上的绳索便越紧。”
“陈敖为了救你接受了你父亲的钱,你为此与陈敖决裂,入狱认识了何伯,然后洗白上岸成为金融巨鳄。再然后你有了朱砂,朱砂的陪伴是单数的、是不确定的,你害怕有朝一日她离你而去,所以选择了我,因为我的陪伴是复数的,你买了我,我会为你生儿育女,至少只要你有钱,我就不会离开你。单从结果上看,买我比买朱砂更划算。你看,即便每一步你都走对了,也会走到最糟糕的结局里。”
“我知道错了,”顾偕苦笑,“可还能做什么呢。”
·
寒风从车窗两侧灌入双耳,顾偕眼底映出标志性路牌。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请您降低车速。”
顾偕置若罔闻,又踩深油门,压紧了眉心。
即使每一步都会走近命运的预设里,即使命运在脖颈强加重锁,即使成功只有短短一瞬,失望与打击则永无止境,他也不改更改执着的初衷。
故事远不到结局,不论千万里还是千百年,他始终要找回她。
下一刻,车前灯穿破无边无垠的夜色,汽车飞速驶上跨海大桥,向着着更远处的黑暗呼啸而去。
—以下不收费—
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完结的问题
收藏马上到四千,我也即将迎来40:1的收定比!看我真诚的大眼睛就是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着急完结了。后面还有两卷,多少章我也说不好,现在像个预算不够的苦逼制片,每天都在焦虑怎么把字数控制在二三十万字内。
犯了一个最常规的新手错误——想写的东西太多。
所以后面要砍线删人物,文案上的离婚律师删掉,保留NGO医生和大明星。本来医生是和慈善基金还有庞氏骗局有关,明星和股权对赌还有电影投资有关,现在这两条剧情线都会删,主要走感情主线。期待商战的姑娘们,真的抱歉了!
后面还是两卷,每一卷就几万字,或者十几万字,保证尽快完结尽快完结,你们看烦了我也写烦了23333
2.人物问题
第二卷写完,大家应该明白之前我说顾偕线是与世界和解,与自我和解,朱砂线是自我觉醒、自我成长的原因了。
之前接到私信说我故意洗白顾偕拉低了这个文的逼格,其实不系哒!人会犯错会犹豫会挣扎,顾憨憨结婚是他命运线的一个环扣,是个不断撕扯的过程,天平两端一直加码,最后的原因就是文案上的“一念之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读者说蜜月时顾偕认错柏素素是bug,今天写完他在婚礼上的选择后应该可以理解蜜月期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了。本来想补一个柏素素和顾偕的蜜月番外,把顾偕怎么认错的写一下,但后来这特喵是个大雷,就算了吧。
以及,朱砂不是弱者,更不是受害者,路再黑她靠自己也走得出来。“人”该有的,她一个不会少,但没有什么是“女人”该有的。
3.休息一周,下周三晚上八点见
最后把离婚律师线贴上来,离婚律师的剧情是这样:
朱砂和顾偕吵架后去赌城玩了一夜,喝断片了,意外发现自己结了个婚,但找不到那个人是谁,满身精液也没有套,不知道做没做。
顾偕得知后气得爆炸,调查后发现对方是个离婚律师,他又不敢直接说吃醋,只能训她荒唐,提醒她你没签婚前协议,人家还是专业离婚的,想想你最重要的东西——钱!
然后顾偕禁止她和离婚律师再接触,一手包办了离婚事宜,与此同时,朱砂慢慢想起来那一夜的经过:相识、夜游、疯狂、结婚以及因为没套所以69了的碎片回忆。
是个双线结构的悬疑,大家脑内爽一下就好,不会写了。
感谢大家这半年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