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退下后,弘历睨了一眼海兰察,挑眉问道:“你去瞧过他了?现下如何?”
“奴才瞧着没什么大碍,还能趴在床上看书。就是嚷嚷着伤处上药太疼,每次都和上刑一样。”
海兰察见弘历怔愣了片刻,回身取过书案上放着的一个白玉罐盅,递给海兰察:“将这药膏给和珅,就说是你在军中得来的良药。”
刘全拿着药膏进屋时,刚好到了换药的时辰。和珅如临大敌般咬着被子,等待着剧痛的来临。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伤处一片清凉,连皮肤上的灼烧感也消失了。
和珅疑惑地睁开眼,见了刘全手中的罐盅,挑眉问道:“这药膏……哪儿来的?”
“海大人给的,说是军中的奇药,味儿怪好闻的。”
和珅从刘全手中接过罐盅,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忽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地端详了许久,了然地笑道:“爷我今日有福了,这可是御用的伤药。”
“御……御用的?可海大人不是说……”刘全磕磕巴巴地问。
“依海兰察那性子,若这药真的出自军中,今早来见我时,便会带来了,哪需等到这个时候?”和珅指着那白玉罐盅道:“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军营之中哪会用这样的物件来盛药啊?”
见刘全露出恍然的表情,和珅笑笑,不再说话。还有最要紧的一点,他没说与刘全听,这罐盅上带了沉香的香气。在清代,沉香可是贡品,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使用。这盅药膏,必定是大内之物。
刘全听了和珅的话,心下又打起了小九九,满脸兴奋地冲和珅道:“爷,这药既然是皇上给的,是不是意味着您要升官了?”
和珅勾起了唇角:“等着吧,皇上总会有用得上我的时候。”
如和珅所预料的一般,待他堪堪能下床走路,皇上宣他进宫的旨意就来了。
刘全替他打点好轿子,搀着和珅在轿中坐好,轿夫们便抬着他往宫门处走去。纵然是软轿,还是颠得厉害。和珅坐了片刻,额上便渗出一层薄汗。
和珅缓步走进养心殿时,弘历正专注地读着什么。太监的通禀声让弘历回过神,抬眼便看见了那个总是打搅他清梦的男人。
数日不见,他比凯旋时更瘦了些,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弘历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就像被细微的针扎过一遍似的。
这还是午门廷杖后,君臣第一次见面。弘历见他脚步虚浮,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方才开口道:“坐吧。”
和珅脚下动了动,却仍旧躬身站着,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奴才还是站着吧。”
“坐,同样的话朕不想说第二遍。”弘历冷了脸色,不再去瞧和珅的表情。
和珅无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挨上那软塌,坐下后才发现明黄的塌面下铺了厚厚的软垫。
弘历假装专注于手上的文折,余光瞥到和珅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唇边蓦地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知道朕在看什么么?”弘历忽然问道。
和珅瞅着弘历手中的文折,半晌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朕在看,你会试的答卷。”弘历将文折推到和珅面前,玩味地笑道:“四政平等,无本末之分。要不是亲眼所见,朕还真不知道,你竟存了这样的想法。”
和珅地闪过一丝讶异,他看着那份文折,字里行间还有弘历的朱批,不解地抬眼看着面前的帝王。
“就拿云南一省,你说说四政平等的理由。要是你能说服朕,朕就点你为新科进士。”
和珅略一寻思,开口道:“皇上知道,云南有四季如春的美誉,稻麦时常一年两熟。皇上所用的云南贡米,便是上好的粮食。但是云南一省多山地也是不争的事实,一些地区的红壤更是不利于作物生长,当地的百姓多选择种植茶树,许多茗茶都深受边境异国百姓的欢迎。皇上若是禁止边境通商贸易,无异于绝了百姓的生计,因而边患不止。”
见弘历若有所思,和珅接着道:“至于工政,云南矿产丰富,若能妥善开掘……”
“简直荒唐!矿藏储于地中,乃龙脉之所在,怎能肆意开掘!”弘历的怒喝让和珅悚然一惊,继而归于沉默。
他到底芯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一时兴起,忘记了风水地脉之说是君王的逆鳞。
弘历见和珅默默不语,只是垂眼瞧着地面,又软了心肠,温声道:“修筑滇南商道,朕允了。可有一条,五年内若云贵边境再兴战事,朕便唯你是问。”
和珅一时瞪大了双眼,原想着要软磨硬泡许久的差事,竟就这样成了,倒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