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沃的水田,连绵数十里,由于是冬天,田里并没有绿油油的水稻,所有的田亩都是光秃秃的,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稻草人,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之中,摇摇欲坠。
在宽阔的阡陌间,两个姑娘骑着两匹马,极缓慢地行进着,每行进一步,马蹄都在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梅花印。
“小锦,你听见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啊?这荒郊野岭的,九公主,你别吓唬我啊。”
“是打仗的声音,我隐约听见千军万马的厮杀声。”
小锦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用手半掩耳廓,仔细了听了良久,摇头道:“九公主,没有什么厮杀声啊,我只听见北风的呼啸声,你该不会听错了吧?”
虞紫肯定地道:“不,我没有听错,就是王城那边传来的,南阳有危险,我们得赶紧回去!”
小锦想到虞世璋交待的话来,又念及她们两个女孩,即便去了南阳,面对齐国的千军万马,又能帮到什么忙呢?
“九公主,太子说过了,让我们不要再回去了,即便我们回去,仅凭我们俩的力量,也不能阻止齐国的大军啊。”
虞紫根本就没有听到小锦的话,她早已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地朝着南阳飞跑而去了,小锦也只得连忙跟上。
寒风呼啸,忽然田野里的一个稻草人,被寒风刮得倒了下去。
当她们俩来到南阳城下的时候,北风停了,积雪也彻底融化了,两人,两马,静静地立于城前,抬头仰望,可以看见长长的城墙偶尔有几处小小的残缺,而大部分地方都是完好无缺。
几名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分成两列,像木桩子一般,一动不动地立于城门两侧,在虞紫的印象中,虞国的士兵铠甲应是亮堂的黄色,而不是死气沉沉的黑色,念及此处,在虞紫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这四周,除了有一些乱糟糟的杂草,和一些隐隐约约的马蹄印外,一点也没有残酷战场的痕迹,只是特安静了点,这种安静让人隐隐不安。
几分轻柔的阳光,悄然洒了下来,落在虞紫白嫩的脸上,然而,虞紫却觉得这阳光是冰凉冰凉的,她甚至对这座南阳城,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踏雪乌驹仰头对着城门一声哀啼,虞紫的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时,城里走出来一个人,他骑着一匹白马,身穿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随意地飘落,腰间佩戴着一把青色的剑。
那人缓缓地向着虞紫她们走来,却又如清风一般,擦肩而过,不曾望向虞紫一眼,而虞紫却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人。
虞紫发现,这人有着像鹰一般,高挺的鼻梁,那微微合着的嘴唇,就好像隐藏了千言万语,让人不可揣测,宽阔的脸庞,宛若一片枫叶,脉络清晰,棱角分明。
只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无形地散发出刺人的光芒,令人感觉寒气侵体,不禁要打一个冷颤,虞紫从没见过如此漆黑的眼睛,就像深海里的珍珠一般,冰冷寂寥,以致于她与之对视之时,时间都好像瞬间凝固了。
城楼之上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虞紫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在墙脚处固定。
那竹篙之上明显地悬挂着一团黑色的东西,就像一个球,只是隔着远,虞紫看的不是很清楚,偶尔吹来一点风,那个黑球便在空中左左右右地摇摆。
虞紫远远地望着那个黑球,心中却莫名地生痛,就好像针扎一般,忽然,那个黑球在空中一转,露出一张人脸来。
那一刻,虞紫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浑身无力,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掏空了,眼泪宛若决了堤的洪流,哗哗地流下来,“碰”的一声,从踏雪乌驹身上摔了下去,痛哭道:“父王!”
原来那并不是一个黑球,而是死去了的老虞王的头颅!
小锦也看清了那张脸,惊吓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忙下马,跪在虞紫身边,也不知要做什么,便也哭了起来。
虞紫想到了虞世璋,一边哭着,一边念道:“哥哥一定也死了,这些残暴的齐国人,他们连老父王都不放过,也一定不会放过哥哥的。”
情窦初生的恋人,身中三十三剑而牺牲了,王都南阳城陷落了,虞国也不存在了,就连最疼她爱她的老虞王也死了,荣华富贵顷刻间,化为过眼云烟,亲情爱情,阴阳两隔,无尽的苦楚,随着有限的眼泪,滚滚而流,然而,这有限的眼泪,又如何流得尽这无尽的苦楚?
虞紫望着那高高的城楼,望着那森严的城门,望着那目无表情的守卫,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恨意,她甚至憎恨这座城池,憎恨这周遭的一切。
她蓦地擦干眼泪,她不想再哭了,她已经哭得够多了,翻身上马,“驾!”她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仇恨,拔出腰间护身的长剑,伴着响亮的马蹄声,冲向南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