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过后,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太阳照得整个展翅园一片灿烂。
小仙扶着骚狐狸的胳膊缓慢地来到花园里,她脸色苍白,骨瘦如柴,以前紧绷绷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受到致命的打击,她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似的,没有一丝力量支撑着她活下去,她的身体恢复得非常缓慢,总感觉像是片树叶,孤孤单单地挂在枝头,是小仙夜以继日地照顾着她,给她喂饭,给她擦洗身体,并抚慰着她受伤的心。
仆役们摆放后躺椅,骚狐狸虚弱地躺在上面,小仙拿条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小仙坐在她的身旁,便开始了每日的功课,劝解起来:“姐姐,心里不爽快,每日还是要挣扎着起来,到处走走,到处看看,闷躺在房间里,更不容易恢复身体。你看园子里的空气多么新鲜呀,吸点对你有好处。”
听着小仙银铃般的娓娓而谈,骚狐狸颓废的心情渐渐缓解,她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仙,张开了几个月都没有说过话的嘴唇:“小仙,俺病之后,多亏了你和大家,让你们费心照顾俺。”
啊!姐姐终于说话啦!小仙带着喜悦的目光注视着骚狐狸,她投入的心血没有白费,姐妹就要相互爱惜,相互安慰,是人之常情,虽然她们是结拜的姐妹,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能割舍她们之间的情谊。
“姐姐人好,对俺们不仅出手大方,还会体谅人,更不计较俺们的过失。只要跟着姐姐,俺们心里就踏实。”
“可是俺也会上当,没挣来钱,反拖累了大家,跟着俺受苦。”
“姐姐,您都是为了给俺们挣过年费才会上当受骗。大伙都理解您,不过呢,在您生病这段日子,大伙都自觉自愿甘心为大家庭出力,没有人埋怨。尤其是郑爷,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为把损失的钱追回来,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可是该死的李四就像是在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办法,郑爷和孙小杰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在生意上,在俺们的项目上狠下功夫。努力就有成效,最近进账十几万,再不怕破产,俺们可以安心住在展翅园里。”小仙深情说道。
骚狐狸默默地听完小仙的一番肺腑之言,心如翻江倒海般涌动着,她暗暗地责怪起自己:只怪她太冲动,心太狠,恨不能一口气就吃成胖子,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那是一把米的事情呀,比抽她身上的血还疼呢。也罢,自从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亏,一百元万就当交学费,买了经验教训,幸好遇到的都是可靠帮手,个个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人只有在危机关头,才能看出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份量,虽病了几个月,可是兄弟姐妹们没将她置于不顾,反而更是抓紧双手围护在她的周围,这份感情的重量让她怎么能承受下去,只有尽快恢复好身体,找到新的出路,报答跟随她的众人。
奇草异花竞相开放着,一排排翠绿的芭蕉树耸立在嶙峋的山石旁,花园子里满目都是一片绿色,非常养眼。
骚狐狸的身子骨一天强似一天。
等华小佗为她把脉听诊完毕,环儿端来茶放在桌上,骚狐狸盯着环儿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她悄悄地走到窗户边往外瞧了半晌,四周一片寂静,方寸之间无人走过,她放下悬空的心情,回到华小佗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华小佗带着满腹的狐疑望着神神秘秘的骚狐狸,不解她到底为何如此警觉。
她转过头,带着满脸的愤怒,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像是要喷出火来,厉声问他:“华先生,您可知罪吗?”她要把心里的疑惑一次发泄出来,从华小佗进门起便忍耐到现在。
“老板娘,俺确实不知?”
瞧他那张正人君子的脸,颇有长者之风,实则城府深厚。生病的一段时间里,他若无其事地过几天就来看望她,她一直琢磨着他的行动以及说话的表情,却一点破绽都没有找到,心中的憋屈便暗暗积攒着。
“华先生,俺就很纳闷,您的脸皮怎么那么厚,明知道与李四合伙骗俺钱,还恬不知耻地在府里走动,您就不怕俺告官吗?”她毫不手软地抨击起来。
华小佗镇定的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碗,目光安闲,神色淡定,瞧着气呼呼的骚狐狸说:“老板娘,既然您知道俺与李四合伙骗您,您为什么不去报官呢?还与俺这几个月都来往。老板娘,您恐怕心里没底吧?俺估摸您连人也算不上呢。”
此话一出口,惊得骚狐狸心里顿时慌乱起来,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狐狸变成人的吗?她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她猛地一拍桌子,吼叫起来:“华先生,您为什么出言不逊?你骗了俺的钱,还有理啦。”
华小佗决定先打掉她的嚣张气焰,依然带着镇定自若的神情说道:“老板娘呀,您别发火呀,俺们既然坐在一起,要解决出现的矛盾,那就一样一样地说,您先说说您的出生吧。”
骚狐狸惊叫起来反问道:“俺的出生您不是早知道吗?”
“是呀,最早前,俺搭脉,看出您是不久才成为人,自然出生的人到成年后,脉象是沉稳、缓慢的。而您的脉象却如同婴儿,很是细弱、柔和。因此您的前身恐怕不是人类,难道俺说得不对吗?”
骚狐狸像被斗败的公鸡一般,她最怕别人知道她的来历,环环相扣,华小佗反而将剑芒指向了她的头顶,她斜着眼睛盯着华小佗,恨不能扑上去,立马咬死他,真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华小佗的视线瞧着一团怒火从她头顶升起,哈哈笑起来:“老板娘,稍安勿躁,别用您那吃人的眼神来掩盖您内心的脆弱。表面上,你的强势,都是为保护您自己不受伤害。您对俺把握不定,一直观察了俺几个月,看俺为您细心诊治调理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便忍着内心的疑惑,强压着怒火,看俺对您怎么办吧。你认为俺说得对吗?”
骚狐狸无奈地摆着手,似笑非笑地说:“随便您爱说什么,总之您与李四合伙骗俺钱,这是不可辩白的事实。”
“老板娘,一个人的命数皆是天注定,您遭此难是因果的结论,归纳起来便是一个‘贪’字。”
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会,道貌岸然地竟敢批评起她来,她苦笑起来:“先生,您真是能胡扯,前因是俺想多挣点过年钱,为大伙好,可不是为俺个人挣。后果呢?俺没有想到,肉包子打狗一去便了无踪迹,俺的钱没有啦,还落下一身子的病,真是鸡飞蛋打,做的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板娘,您别狡辩,俺与您讨论的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您起了贪念,世上不劳而获的事就那么容易做成吗?有句话说得好:天道酬勤。财富的积累是靠努力与勤奋获取的,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取钱财并非长久之计。”
一番刀光剑影的撕杀,让她疲惫起来:“先生,那您说,您与李四为何联合起来骗俺。”
“真是个傻老板娘呀,您明知道俺不可能的,为何走不出这个圈子,总在这里纠缠不清呢。李四是去年才与俺认识的,俺觉得他不地道,一直提防着他。那天,他跑来说好友得病了,再三请俺出诊,救死扶伤是俺义不容辞的责任,便随他为老板娘诊治身体,事情就是这样。”华小佗清楚,他必须用真诚与耐心才能得到骚狐狸的信任。
骚狐狸见他如此坚定说出这番话,思谋半天,果真是这样,心里的疑虑慢慢消失了,便实话实说:“先生,俺这是唬您呢,俺怕您与李四联手,欺负俺孤儿寡母,不得不这样对待先生,望先生谅解。”
既然误会澄清,那就握手言和吧。
华小佗喟然而叹:“老板娘,俺知道您有不便说的隐情,但俺还是劝您一句:凡事都有个度,掌握得当,受益匪浅。”
“俺一定记着先生的教诲。”
两人促膝长谈之间,环儿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通报:“老板娘,知州赵大人来啦。”
赵大人的不期而至打破了两人的愉快谈话,她不由得心里嘀咕起来:赵大人平日又没有什么往来,她也没犯什么罪呀,那他到底来做什么。
博学多才的华小佗,慧眼点玄机:“老板娘,当官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俺看您近日可要喜事临门啦,俺先恭喜你!”
她倔强地白了华小佗一眼:“您这江湖占卦术,俺看也不灵验,怎么就没算出李四骗俺的。”
华小佗哈哈笑起来,侃侃而谈:“那是您的劫难,逃不掉的。”
“总之都是您有理,一点错误也没有。”
华小佗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歉疚地说:“老板娘,俺以后再不让你活受罪,定会为您尽心尽责。”
在李四的事情上,他感觉自己像在助纣为虐,帮了骗子李四的忙。实际上他被李四狠狠地利用了一把,他是李四手里的一颗小棋子,但对整个骗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鸟笼州北面靠着通往京师的官道,南边依着江淮一带,州虽然不大,但位置属于交通枢纽站,南来北往的富商们每到这里,便要在此处歇息调整。在没成立州之前,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情时常发生,偶尔也会发生些杀人放火的事。省上报京师,派来官员进行考查,然后便设立了州衙门,管理鸟笼山方圆几百里的地界。经过官府的不懈余力的治理,鸟笼州地界太平了许多。
赵仁义是第三任鸟笼州的知州大人。
赵仁义在求学时期,凭着他的勤奋与刻苦,在官学里参加了科举考试,过五关斩六将,夺得进士,被朝庭加官进禄,他政绩平庸,在别处任了几年知县大人,慢慢才升迁到鸟笼州。官场上的事情虽然未能全部融会贯通,但他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常记得青年求学时过的日子是饱一顿,饥一顿,悲惨艰辛的生活便让他决心在仕途路上苦心经营,他对有权势的人是卑躬屈膝,极尽体贴关心之情,问寒问暖。对下呢?以不得罪人为前提,办起事来含含糊糊,非正非邪,让人猜摸不透。
前段日子,他的夫人心痛得倒在床上扭动打滚,四肢肌肉萎缩着像是在不断地抽搐,请来的郞中也没办法医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只有出的气,最后被痛疼折磨着死去。赵仁义的心情郁闷了一个多月。每当夜深人静,忙碌完一天的公事,回到冷冷清清的内宅寝室里,目睹夫人用过的一切物品,依然的摆放在原处,他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倍觉自己孤苦无靠。
最近他常会想起二舅子哥办丧事的时候,见到的小仙,她那张俊秀非凡的面貌,仿佛就在他的面前闪现。眼看着过了尾七,思量着用什么方法把小仙定为续弦。府内门生里,有一人叫俊成的,与赵仁义交情极深,常给他出谋划策,凡事都能鼎力相助,他观察到主子最近常常独自坐着发呆,将主子的心思揣摸得八九不离十,他才斗胆说出来:“老爷,夫人离世早已过了尾七,府里府外没个撑门面的,老爷既要照料繁杂家事,又要忙公事,长期下去对老爷的身体也不好,虽然日子随便都能凑合下去,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老爷为什么不再续一位夫人呢?”
赵仁义犹豫不决,怎么对他说呢?思忖半天,决定说出来,心腹之人没必要隐瞒,便实话说起来:“你不知道,俺心里早有一位理想人物,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对她说。”
俊成巴结道:“老爷若是不好说,俺去稳妥地把这件事办好。”
“要是一般人交给你去处理,也没什么大碍,但她是俺二舅子哥的夫人,你也知道,俺二舅子哥前年已过世,小仙她一直就没再嫁人。如今俺若是娶她,恐怕名节与辈分上,说不过去。”
“老爷,您呀,真是脸皮太薄了。老爷您是一州父母官,平日里办事是多么有主意,今日在这件事上倒是顾虑太多,鸟笼州的大小事情都掌握在老爷您手里,富户乡绅们平日想巴结您,都巴结不上。俺也听说过,小仙的姐姐骚狐狸将您二舅子哥遗留下的产业经营得红红火火,她更是技高一筹,这件事在鸟笼州都成为传奇故事,只要她做生意,她必然会同意这门亲事。至于名节辈分,谁敢说大老爷您哟,人们都看得是您风光的脸面,怎么会细究您的尴尬呢。再说啦,人人屁股后面都坠着一坨屎,谁笑话谁呀,就是有流言蜚语,就让他们说去,俺们也不损失什么呀。”俊成分析得头头是道。
赵仁义暗舒了一口气,把身子索性靠在椅背上。他说得真是在理,既然他这么有主见,那就接着再问他:“那你说,俺怎么办才好呢?”
受到重视的俊成,带着满脸的兴奋,得意说道:“老爷您自是大大方方登门去,摆明态度,骚老板若是不同意,俺们有办法治服她。”
那就按俊成所说的办法来,他选择了一个好日子,穿戴好整洁的便装,带着两名心腹差役,乘了一顶帷轿,径直坐到展翅园大门楼前。
自从二舅哥命丧虎口过世之后,他偶尔办事经过展翅园门前,想到这里早已易主,非亲非故了,他也就懒得仔细打量。今日下来轿后细细观看,展翅园真是变化大,早已今非昔比。
粉墙绿瓦环护着整座园子,绿柳四周垂落着,高大的门楼被金粉银漆装饰得崭然一新。衙役还没上前登上青石板台级告知,门僮早已飞奔着跑入正院去传信啦,鸟笼山的父母官微服拜访骚老板,明后天这件事,就会是鸟笼州大街小巷谈论的好趣闻。
赵仁义步入大门,没走几步远,正面迎入眼帘的是一块白玉石的牌坊,上面刻有《恩泽》二个字,四周被丹凤朝阳、百花竞放的图案环绕着,文字与图案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两侧护檐戗石各有一攀爬的狮子,他还没有赏鉴完毕,骚狐狸早带一班家人前来迎接他。
一阵礼让与寒喧,骚狐狸带着赵大人进到大厅,请让着纷纷落了座,环儿端来茶,捧给众人。骚狐狸在这种场合下,她只能挑拣赵大人喜欢的话说:“大人,今日您来寒府,真是蓬荜生辉,府里从上到小都深感荣幸。说来话长,俺们还是亲戚哟。”
赵仁义的脸上微微红起来,淡淡地吐出:“是呀,骚老板,俺们有近二年没见面啦。俺的二舅子哥去世之后,俺内人随着架鹤而去,亲戚自然是淡了许多。”
骚狐狸谦逊地笑了笑:“今日大人亲自驾临,实在让俺羞愧不已,俺还想着要去看望大人,可大人公事繁忙,日夜操劳,就怕给大人添麻烦。也怪俺,没给大人请过安,还望大人谅解。”一番虚伪的客套话从她嘴里徐徐吐了出来。
“既然是亲戚,就不必客气。”赵仁义畅快地微笑着说道,接着他话锋一转问起来:“俺二舅子哥的内妻还好吗?”
骚狐狸心里微微一动,难道真应了华先生的话,她将目光投向赵仁义,迟疑地问他:“大人问得可是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