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狐狸率领的大军出师京师,终于按批出发了。
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们全部都穿便衣出行,打扮成各行各业稀奇古怪的人,如:扮成挑担儿的脚夫;或是走街串巷的小贩;或是走亲访友的平民百姓;或者是吃斋念佛的化缘和尚;或者是占卦测字的算命先生;或者是上京赶考的秀才等等,总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装束让人忍俊不禁。
骚狐狸给他们分别编上号,分批奔赴京师,每批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带头人批长,他负责管理这批人的吃住,同时将接到手的命令明白无误地下达给手下人,他直接听令于骚健强,骚健强是根据骚狐狸的指令再具体安排。骚狐狸带着骚氏兄弟、红玉以及几名亲随,装扮成普通客商的模样,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从官道出发了。
一路兼程而行,历经艰辛的长途跋涉,渡过风雪严寒的侵蚀,终于他们抵达了京师。在郊区马王堆胡同找了相隔不远的小客栈先落下脚,稍息调整后,便从四面八方汇集着,潜伏在位于豆腐胡同日月神总教的四合院周围,他们随时听候批长的调遣。
此时的京师,已是腊月下旬,整个京师渐渐呈显出节日前的繁忙气氛。
这几年,当朝天子掌权,对外一律进行怀柔政策,遇到强国先给敬酒吃,若是不吃,便采取强悍的征讨方法,将对方打击得俯首称臣,跪地求饶,战败国年年进京纳贡,周围边疆依附国也越来越多;在沿海边界处,相隔十几里盖起高台,派兵严守,将一众倭寇尽数赶进深海之中,他们再不敢上岸烧杀抢夺沿海渔民,又发放兵器于渔民,出海捕鱼者便全副武装起来,遇到倭寇毫不手软进行反击。对内实行文治与法治相结合的策略,颁布了一系列的富国民策,施仁政,得民心,知人善用,广招贤才。因此政绩显著,国富民安,各省府都是一派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各行各业百花齐放,一幅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在传统的春节来临之际,百姓们过年期间要居家团圆,四处走亲探友,便把节日格外重视,腊月里便是普天之下万民同庆之前采购年货的好日子。凡是有商铺的街面上更是热闹非凡,一行行一排排的年货被街面店主们摆放在门口,招徕着来往的行人,叫卖声、喧哗声,汇聚一堂。五彩缤纷的绸缎、清香芬芳的茶叶、包装精美的美味糕点、景德镇瓷瓶里装的各地名酒等等,五颜六色的货物吸引了行人的眼球,驻足精心挑选,而后商讨价钱。地摊上摆桌,挥毫沷墨写春联的书生,引得行人围观购买;冒得热气腾腾的诱人小吃,像什么包子、馄饨、汤团、炸麻团等,让人垂涎欲滴,大饱口福;大盘摞小盘,小盘摞大碗,重重叠叠,样式与花色精美的碗蝶摆满了小推车;风车儿、糖葫芦儿、泥人儿、鞭炮儿、棉花糖……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骚狐狸这次行动怕给谢文举家里带来麻烦,为平安的安全考虑,便住在离豆腐胡同隔着几条街远的福来客栈,这里交通便利,街巷四通八达,是一处藏匿与撤退最为安全的绝佳地段,也是实施此次行动的有力预防措施地点。
客栈门口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市,整日人流拥挤,喧闹声不绝于耳,她来京师已有几天,到达后忙着商讨人员任务的研究与落实,一直也没有顾上去谢家看望平安,据多方打探来的情报汇总分析获知,总教主哈成仁在外地分教没有回来,近几日才将回总部。
闲瑕之余,想起她在对待儿子的事上,终究是心肠有点狠,放下平安扔在京师再也不管,交给谢文举夫妻托管平安,就一举完事。虽然每年她都交给谢家一笔为数不菲的款项支出,供平安的生活费用,但现在逢佳节来临之际,引得骚狐狸动了想念儿子的心思,她想起这条街市对面一条巷子是卖农贸产品的集市,平安喜欢吃鱼,要不借着今日闲余之际,买些年货上谢家看望儿子,以慰思儿之情。打定主意后,她交待骚氏兄弟密切监视日月神教的动向,若是总教主哈成仁回豆腐胡同的总部,便一举擒获。
带着红玉,她们跨进摆满了菜蔬果品鸡鸭鱼肉的巷子,临近春节,集市里名目繁多、花样翻新,让她们目不暇接。挤过纷拥而至的人群,在一处干鲜调味品处,买了几斤晒干的大红虾,在五颜六色的水果摊上,挑选着秤了十斤红苹果。
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把整条巷子照得光闪耀眼,四面八方的人陆陆继继地往巷子涌来,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红玉伸出双手推开熙熙攘攘的人流,引着骚狐狸与拎着年货的随从往前走。还没有买到平安喜欢吃的草鱼,只能往巷子深处走,路人喜气洋洋的神色,让骚狐狸的心也不由得放松起来,将平日提高警惕的防备之心,松懈下来变得平稳缓和,多少年都没有逛过集市了,眼前热闹的气氛让她感到阵阵的喜悦,她甚至忘记了是来京师擒拿敌手的事,也沉浸在一片欢乐的采购中。只要她看上眼的,她都不厌其烦地精心挑选,以补足平日未尽抚养之职,尽量去满足平安的胃口,她知道平安的嘴巴很刁,凡吃食之类都喜欢吃新鲜的,便仔细问清楚货品来源日期,才决定购买与否。
眼见还差最后的草鱼,骚狐狸才从意犹未尽的狂购中停下手来,帮着众人扛包拎筐。站在水产摊前,一堆堆冰冻过的鲤鱼、鲫鱼、带鱼、螃蟹都被没有引起她的兴趣。瞧,几只大木盆里活蹦乱跳的新鲜草鱼,吸引了她的眼珠,这店家真是会出奇招,用这种方式招徕生意。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搅动着草鱼尾巴,冰冷的水刺激得她慌得摔起手指尖的水珠,围在鱼摊前的顾客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婆娘还像个孩子一样。
与众人随着人流挤出巷子,站在巷子口,骚狐狸略定心神,将全身挤皱的衣服整理一番,她往怀里摸去,顿时惊慌失措,她身上装得两摞钞票全都不翼而飞,这京偷儿太可恶,乘着人潮拥挤,眼疾手快竟然向她下手了。
一向精明谨慎的她居然没有一丝丝的察觉。
前面她奋力帮着众人推开人流时,感觉到胸前被人狠狠捏了两把,她抬起头朝人流望去,人群早已簇拥着往前赶去,她只好压着暗火咒骂道:京师里的色狼太猖獗了。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怀里的钱已被人掏摸去了,小偷儿忙里偷闲,趁机揩了她一把油水。要是往日她定要凭着敏锐的嗅觉,将这可恶的小偷抓住暴打一顿,狠狠地折磨他,让他哭爹喊娘倒地磕头求饶不止。她望着身后噪杂的场面,打消了追踪的念头,今日她心里装着大事,先暂时忍了这口鸟气,就当给这杂种京偷儿发压岁钱了。
平安穿着一件簇新崭亮的长衣站在骚狐狸面前。
他的个子比两年前窜出几寸,骚狐狸把被偷的不愉快先暂时抛置脑后,专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平安,带着满心的喜悦,笑骂道:“真是丑显摆,还没有过年,就把新衣穿身上了。”
平安见突然从天而降的母亲,兴奋得搂住骚狐狸的双肩,撒娇地说道:“娘,您怎么也不先来个信,俺好做准备,迎接您。”
骚狐狸反问道:“做什么准备?难道要摆下丰富筵席,再抬八人大轿,迎接俺不成?”
平安不好意思地搔搔脑门,羞怯地说道:“娘,俺的意思,俺好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干净,等着您的到来,俺们全家团圆过大年呀。”
骚狐狸训斥道:“你真是一个死脑筋,眼看家家户户都要过年,搞卫生的事难道只等着娘来才做,平日你就要帮着养父母做做,你在这里一呆几年,尽孝道是为人之本,你的养父母一点也没有亏欠你,把你伺候得像个大少爷,你理应凡事以他们为主。”
“娘,您好久没见俺,一进屋就教训俺,俺做事都以娘为标榜,俺对待养父母与您是一样。”平安嘻皮涎脸地说道。
骚狐狸瞅着平安比过去更加结实,比她还要高半个头,斥责的话说得太多反起坏作用,便把教训的言词收起,她问他:“你养父怎么不在家?”
“俺养父乘过节之前,给平日来往客商送礼去了。”
平安又问道:“娘,您这次来是不是过完年,才走呀。俺还想等您有时间带您拜见俺的恩师一趟。”
骚狐狸慈爱地说道:“平安,娘这次来京师,是有重要事情办理,就不住在这里。不过,俺已给你养父母和恩师都备了礼,让你养父带着你给恩师送去就行。”
“娘,您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的,就不能多住些日子。”
“俺不是为了生活嘛,只能这样先暂时过着。”
吃罢谢杨氏精心烹调的午饭,与谢杨氏闲唠磕了一阵,母子俩便泡在平安的厢房里。
平安坐在椅子上,怀着好奇的心,咂着嘴,神神秘秘地问她:“娘,您这次来有什么重要事,能说给俺听听吗?”
骚狐狸突然想起华小佗的话,她从床铺上坐起身子,郑重其事向平安问道:“平安,娘一直以来,都有一二个问题想问问你?”
平安心头一热,自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娘这么认真地把他当成一回事,抑止不住内心的急切,说道:“娘,您问吧,只要俺能知道的,俺回答给您。”
骚狐狸运筹半晌,舒展眉头,她决定直接挑明话题,母子一条心,没什么张不开嘴的话,坦荡地说道:“平安,俺们母子是从狐转化成人类的,你有没有想过,觉得是娘自作主张,将你带上今日这条路。”
平安望着母亲那张日渐苍老的面孔,这不都是母亲为他日夜操劳的见证吗?是母亲带着他走向一条崭新的道路,让他现在衣食无忧地专心攻读圣贤书,明礼信,知道德,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埋怨母亲的决定,他坚定地摇摇头:“娘,您生了俺,俺的一切都是您所赐,俺从没有怨言,后悔跟着您走向这条路。”
骚狐狸欣慰地点点头,如她所愿,她的孩子她十分清楚,平安不可能有什么埋怨的理由。她艰难地问道:“平安,要是你的父亲被娘杀了呢,你会不会记俺的仇。”
平安苦笑起来,他笑虽是有父亲的孩子,却没有得到过半丝的父爱,要这父亲还有何用呢?他眼中含着眼花,难过地说道:“时光荏苒,娘,这些年里俺只看见娘为俺操劳,在俺的心里,娘就是父亲,也是母亲,即使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是死是活,都跟俺没有一丝丝关系。”
平安的心里有一丝不明白,娘今日怎么平白无故地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一直以来,娘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娘的坚强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这一生除过娘与养父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让他信任,它与娘在贫瘠的丛林中到处觅食,在冰天寒地雪地,娘背着他在忍饥挨饿中寻找生存的出路,渡过的一幕幕悲惨景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既使他有腰缠万贯的爹爹出现在面前,他也不会背弃娘,他与娘已生生相息,他仿佛就像是娘身上的影子一般,永远都会陪着一起走过艰难日子的娘,他将来还要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给她幸福的生活。
哈成仁其实一直逍遥自在地呆在日月神教的总部里。
从接到主子的信后,他就派人大量散布小道消息,让外人都误以为他去外地还没有回来,又将门徒们全副武装起来,戒备森严地守护在总部的高墙内外。前两年李四与王志宁莫名其妙的失踪后,主人就下命令,让他凡事尽量低调,不得张扬,他便牢牢地按着主子的命令行事。一直以来哈成仁对主子都充满感激之情,若不是他亲自调教,自己也只不过是街头一瞎混的泼皮无赖而已,是主子扶着他,让他步步高升,稳当地坐在了日月神教总教主的位置上。
他佩服主子的远见卓识,他那超凡出众的智慧,指挥着他一路走来,将一班乌合之众纠结起来,杀尽灭光不听指挥的门徒,拯救了奄奄一息的日月神教,让一盘散沙建成稳固的堡垒,并日益强盛、日益壮大,形成规模与财力都日渐丰厚的一流宗教门派。他见到主子的时候恨不能像伺候皇上一般,尽心尽力,若是主子愿意让他当太监,他也在所不惜阉割自己的货,拼命孝敬主子。但这次他对主子的命令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一向下死手的主子难道年老了,变得心慈手软了,但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主子一向作事自有他的英明主张,自己还是乖乖地去执行就好,决不能让主子失望。
他低着头喝着又醇又香的信阳毛尖,听得门“吱呀“一声推开,抬头见京偷儿三刷子已悄无声息站在面前,他沉着脸,不冷不热地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贼眉鼠眼的三刷子,诚惶诚恐地拿出口袋里的钱,全部双手捧着敬给哈成仁,哈成仁抬起眼皮,努努嘴,说道:“放那儿吧。”
三刷子朝着哈成仁咧嘴一笑,恭敬地说道:“总教主,俺把信也给那婆娘留下来了。”
哈成仁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抬起手从两摞钞票里抽出两张,递给三刷子,说道:“拿去吧。”
“谢谢总教主。”
三刷子谢过教主,转身往门外走去,他心里暗想:教主真是一个小气的抠门鬼,俺费了老大的劲,他才给俺两张钞票,俺要是早知道就抽下几张,教主也不一定能知道。可是他知道本门的严惩条律,私吞公物者将受皮肉之苦。再一细思教主平日为人阴沉狡猾且凶狠异常,血洗日月神教灭门案的恐惧还在他心头索绕,便把内心的不满暗暗压下,他安慰着自己,等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泄泄心头之恨。
骚狐狸告别谢文举夫妻与平安,怀着满足的心情回到客栈。
她拍拍身上的雪花,笑着对红玉说道:“红玉,这京师的天气真是怪,白天日头出得红彤彤,转眼天黑就飘起雪花来。”
红玉咯咯地笑着,边脱着下银鼠毛镶边的马甲,抖抖落在上面的雪花,接着骚狐狸的话头说道:“姐姐,真是这样,京师的天气比起俺们家乡可就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