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天气,这种子怎么就烂了呢?”阿香沮丧极了,哀声叹着气。
阿春紧接着问道:“大哥,你说说,问题出在哪?”
何兴林双眼紧闭,嘴唇颤抖,说道:“英国专家早说了,问题就在于纬度上,北纬十度外,橡胶种不能育活,可我一直总不相信这鬼话。”
阿春和阿香相视无言,听不懂何兴林在说什么,什么纬度,纬度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茫然一片。
何兴林面如死灰,沉重地摇摇头,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蹬不起力。阿春和阿香一人一边将他拉起,好不容易弓起了身,两腿发麻,只觉一股钻心骨痛,扑的一声又瘫软下来。阿春兄妹又要拉他,何兴林摆摆手说,不要动,我舒舒筋骨就好了。阿春兄妹一听,一人一边拖起何兴林的大腿,给他捏骨放松。好一会儿,何兴林如老了数十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数千颗种子,一日全化为烂泥,若让南洋股东听到,那会如何?
阿香扶着何兴林回到茅寮,何兴林顿然长了力气,连忙翻出一个小麻袋,掏出一包沉甸甸地东西。那是播剩的橡胶种子,大约还有数百颗。何兴林又抽出几粒种子放在手心,对着漏光的屋顶,眯着眼睛旋转着细究半天,阿春兄妹见他动作小心,神情虔诚,都盯着种子不放,不敢大声呼吸,仿佛一稍用力,种子就被呼出室外,被风卷走。
何兴林端祥半天,眼睛渗出了亮光,半是心慰半是茫然地说道:“种子没有问题。”
阿春兄妹不禁异口同声问道:“那是什么问题?”
何兴林自顾自语地说道:“纬度,邪气的纬度!”
阿春和阿香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他们还是不明白什么是纬度。阿香弱弱地问道:“阿哥,什么是纬度。”
何兴林愣了一下,说道:“纬度是地球的一种刻度,讲起来很麻烦,你们也不必要知道,我要出去一趟。”
阿香紧张地问道:“阿哥,你要去哪里。”
何兴林眼睛闪烁着一丝亮光,说道:“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一起去找块小地,把烂种翻出来,耕耘重新试种。”
天渐黑,何兴林蹲坐在新开垦的田地里,一把一把的捏着碎土。阿春已经回村,阿香留下给何兴林烧火做饭,饭都做好,菜都快要凉了,阿香已经叫了两回,可何兴林仍然像捏着金子,不肯放手。阿香远望着何兴林的背影,心里莫名伤感,走到地里,陪着何兴林捏碎土。
何兴林望着阿香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来。”
阿香沉声说:“没事的,我不饿。”
何兴林抓起一把泥土,望望天空,又望望阿香,说:“我饿了,要吃饭了。”
阿香望着何兴林,愣了一下,直起腰,跟着何兴林回到茅寮。她抢先洗手,重新把菜热了一下。饭桌简陋,一张长方形木板,四只脚椅,桌子只摆着酸菜,咸萝卜,咸鱼,还有酸菜汤。阿香给何兴林舀好饭,上好菜,就坐到门槛儿。
何兴林望着她,说道:“你坐那干嘛,过来,一块吃,吃了才走。”
阿香摇摇头,说:“你赶快吃吧,我哥还在家等我呢。”
何兴林说道:“那你就回去吧,还坐着干嘛。”
阿香摇摇头,说:“我阿哥说,你挺不容易,叫我留下照顾你,帮你做饭涮碗。”
何兴林像喉咙哽了鱼刺,咕噜一声,望着阿香,眼里似乎有湿润的泪水在打滚。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伤感。闯南洋的时候,多苦多累,都没哼过一声,人家一声温暖的问候,就让他心存感激。
何兴林放下碗筷,坐着不吃了。
阿香望着他,问道:“阿哥,你怎么不吃了。”
何兴林哽咽地说道:“你坐着看我,我吃不下。”
阿香浑身不安,说道:“怎么会呢,你吃你的,我坐我的,碍你了吗?”
何兴林说道:“你要不一起吃,要么回去。”
阿香站了起来,犹豫不决地望了何兴林,半天才说道:“好吧。我回去了。阿哥你吃完把碗搁着,我明天一早来给你收拾。”
何兴林沉重地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
阿香只好走了。何兴林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眼泪不由流了出来。突然,他哇的一声长哭,将刚才吃的酸菜咸鱼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