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归在景魂帮助下成功脱离新庆时空境,再次见到子虚时,竟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他感到只要有子虚在身旁,无论经历过或遭受过什么,都能让他无比的心安。如烟一直悉心照顾着受伤的莫,时光荏苒,当初这位罗网五魅中的观星师,经过岁月的洗炼,如今也逐渐褪去雍容华贵的虚表。离开凉衣,命中注定的背叛已成事实,可那份预言中的纠葛却遥遥无期,她似乎是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尽管那些都还看不到结局和将来。其实她心里明白,如果他无法动摇莫嗜权的秉性,也就无法阻止他以南皇的身份回到凉衣,而自己到最后也就只能悻悻离去,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不这么自私。
卫郡丘原的东边撕裂开一条巨大的鸿沟,沟壑横亘在罂粟州和海棠州的边境,两色花潮被一线分隔,彼此相应,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异戒萳夕的身后紧跟着青柯,两人快速地在峡谷中穿行,后者布衣灰袍,头戴斗笠,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绝代芳华。
“青柯,你知道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吗?”这声音非常微小,但在深谷之中却格外清晰。
“还能有什么?”后面的青柯疑惑不解地嘲笑道。
“前不久,神离把你还给他的那颗眼球给我吞了。”萳夕突然停下脚步,脸色有点苍白。
“这是神离千年前打算结茧重生时的赌注,我就是他的容器,你和我一样,肚子里都孕育着别人的生命。”萳夕盯着自己怀了千年的肚子,面无表情地接着说。
“神离也通晓七殇的邪幻术?”青柯诧异地问道。
“七殇的邪幻术和南卮的天蛊术相构合才能让他像如今这样,同时拥有现在和未来两条生命,而天眼和离冢都是属于未来神离的。”
“看来神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怕死啊!他难道还没有活够吗?”青柯不屑地笑着说。
“离,千年间尘世的神灵,如今在你们的眼中可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我却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一些令人不解的东西,这些纷繁的表象之外必定隐藏着他不可告人的苦衷,这也是我没有弃他而去的原因。”
青柯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头发,慢条斯理地靠近萳夕,身体略微向前倾斜,极其怨怼地在她耳边挤出了几个字∶“你还想为神魔相诛辩护吗?如果不是你们,我能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吗?”
萳夕被青柯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后撤了数步,稳住身子后苦涩地笑了笑,说∶“神魔相诛不可能是众人看到的那样简单,仅仅一个刚浮出水面的太虚境就让人头皮发麻,那隐藏着的肯定是更可怕的东西。”
青柯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而是极力地平息着心中的不安,用装出来的镇定掩饰现今的窘迫。
萳夕丝毫没有在意青柯的种种,她此时的目光聚集于前方不远处的密林,神情闪烁地自言自语道∶“也许神离说得对,飓风过港,伏草犹存,但在这之前必须先得到离冢让他恢复以前的实力。”
自樱花州北峪郡一别,零归才知道自己对子虚是那么的依赖,只要有子虚陪伴左右,那些彷徨无措和不安全感都会烟消云散,他想等到把离冢交给湿罗萨婆,他就会和子虚回到凉衣的漂城大草原上,那儿蓝天白云和绿草沙洲连成一片,四处都是流动的浓浓春意,还有与狼为伴的少年哈扎。白翎离他而去时告诉他,只有将离冢带到野丘阿索转交给怪戒,才能真正确保离冢的安全。想要从丹朱抵达野丘必须穿过奉归,而竺朔峡谷则是横在奉归边界上的一道天堑,这条被天神撕开的豁口仿佛能通向地下的幽冥世界,那个世界里游荡着牛鬼蛇神,漂浮着魑魅魍魉。
下到谷底,俯仰之间便有壁立千仞犬牙交错之感,又有绿荫叠嶂遮天蔽日,如是晌午夜分却不见曦月,唯独氤氲着一股瘆人的寒瑟,于是众人加快脚程穿过峡谷,避免那些无法预料的危险。
“别动”极速穿行着的子虚突然间慢了下来,并喝住前面埋头赶路的零归。
零归回过头看到脸色巨变子虚心里一惊,马上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不过那种触及危险的感觉却无比真切,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靠近了些。
没过多久,莫和如烟也很了上来,两人一路上相谈盛欢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危险,大大咧咧地朝前走去。转瞬间的功夫,离冢已从零归的宽袖中悄然滑落至掌心,伴随着一阵劲风,零归右手不可思议地往金螭上那么一拍,数股磅礴的金黄色能量迸发而出,凝聚成金鳞栉比的盘天螭龙,翻江倒海的气势顿涌滔滔,抟着饱餍的劲道扶摇而去。
嘤嘤嗡嗡的声响自身后的密林中毫不示弱地逼跃着。就在螭龙虚影要冲撞上那堑深壑时,七条红线穿仄而过,就螭龙七寸处节节紧敷。
在此千钧之际,零归收回心神,唤出古钝,左手紧握离冢,源源不断地吮吸着那股可怕的金黄色能量,丝丝翻涌的黑线掠过眉梢,被额心的青鸟印记拽紧后完全吞噬。不到数个回合,萳夕和青柯便被零归逼了出来,她们两人联手都不是拥有离冢的零归的对手,而且萳夕的肩头还被古钝所伤,局势更加不利。萳夕本以为零归绝对不会傻到冒着被神离反噬的危险而动用离冢,没想到零归一上来就如此果断地祭出金螭,直到看见他眉间的青鸟清除了所有的邪念,萳夕才明白为何零归会如此的有恃无恐,这些都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萳夕那些幻术对于离冢来说,只是些黔驴技穷的把戏,无法对零归造成丝毫的威胁,那把厚实平钝的古剑很快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零归知道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妖冶女人便是五戒中的异戒,如今他对神离的仇恨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此刻他握着古钝,握着异戒的生命,只要他将古钝轻轻地朝前一送,就能了结一个为祸尘世的妖孽。
“异戒,告诉我言心婉的下落,我便放了你。”
青柯身体猛地一怔,她用手端了端头上的斗笠,用一种只能让零归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杀了她,她的肚子里豢养着神离的胎体,杀了她!”
本已松懈下来的零归听到那人的密语,心头收紧,刚刚褪去的恨意悄然升起,古钝剑指向萳夕膨胀的腹部,周围的子虚和莫都感到莫名震惊和无比不解。
零归始终是无法下手的,尽管他对神离恨之入骨,也无法将仇恨迁怒于一个还未出世的无辜生命。古钝剑慢慢地收了起来,他的确动了恻隐之心,面对怀有身孕的萳夕,他只能把她当做普通人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