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零归有些不适应这种饮食习惯,有一种饮冰茹檗的感觉,但日子久了之后,便觉得非常有意思,仿佛周围的奢华都不复存在,与大自然之间的隔膜被捅破。
恍惚之间,他竟然想起凉衣依新的谷酒,舌尖泛起苦涩和甘甜的矛盾滋味,并不知道谷酒真正属于哪一种。
饭席间总是聊得很开,每个人都渴望着相互了解,又不得不隐藏心底的秘密,拥有秘密才让一个人有真实存在的感觉。风素在父母亲面前话很多,说起她哥,说起零归,还说起她独自在迦南的经历,总之用尽一切办法让所有人都开心。
零归自始至终都对热闹的氛围有一种抵触,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跟着别人一起笑,一起难过,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从子虚离开之后,自从离冢不在身边,以前的那种自满和神离决斗到底的信心消弥殆尽,仿佛此刻回到以前的自己,懵懵懂懂,就像一个笑话。
迦南北部,一条隐秘的峡谷中,子虚揣着离冢正向南踽踽而行。
接连数天的跋山涉水,让子虚苦不堪言,泛白的头发脏乱地披散在两肩,手里杵着的拐杖被磨得异常光滑。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想趁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脚步很自然地加快许多,稀里糊涂地走进一个陌生的峡谷。
要记住,自己现在是二世影戒,同时也是神离拨插在诛心境腹地的眼线,子虚在心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拖着疲倦的身子,杵着榆木拐杖,灰布衣服洗涤得泛出白渍,唯有那双圆睁的眼睛闪动着矍铄光芒。
星辉洒进谷底,将脚下的砂石映照得清晰无比,他想今夜的月亮肯定很圆,只是两旁犬牙交错的谷口太过狭隘。找到一处较深的坳口,把整个身体塞进里面,准备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早日上三竿时继续赶路,睡前谨慎地摸了摸胸口处的离冢。
刚刚阖上眼,伸在外面的双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迅速地翻起身来,警惕地将腿蜷进洞里,眼睛想外面瞥去。洞口外拖出一条殷红的血迹,沿着血迹看过去,一头跛脚的妖兽正在趔趄地逃窜,身体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爪痕。
“嗖”的一声,另外两头野兽循着血迹跟了过去,这两头野兽身体颀长,四肢匍匐,尾巴别扭地竖在身体上方,而头竟然是人类的。子虚曾在阎石部落侯良老头的家里翻过有关迦南的书籍,里面插图中就有这种兽人的记载,名字好像叫做英招,战斗力与猛兽旗鼓相当。
子虚没有犹豫,拾起榆木拐杖,冲出去挡在受伤的妖兽身前,满脸怒气地盯着前方嗜血的英招,举起拐杖的手臂显得孔武有力,身体渐渐地挺得笔直,眼神流露出那种无所畏惧的坚硬,看起来比两头畸形兽人更加凶狠暴戾。
“咕咕”那两头英招不知是谁的肚子稀里哗啦地叫了起来。
“人类,滚开,它是我们先盯上的。”其中一只长头发的雌英招凶狠地挥了挥前爪,似乎在掂量双方战力后有点畏惧强壮魁梧的子虚。
“让好端端的人变成这种畸形,真不知道诛心境都干了些什么?”子虚没有理会说话的英招,自顾自言语。
雄英招似乎深知人类的险恶与狡诈,趁子虚出神时猛扑过去,却不幸撞上子虚使劲挥舞的手杖,被打得飞出几丈远。那头母英招没有草率地进攻,盯着子虚身后奄奄一息的妖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随后掉头朝雄英招走去,用前爪扶起倒地的伴侣朝黑暗中行去,动作亲昵的程度与人类无异。
子虚转过身去,盯着地上痛苦得不断抽搐的妖兽,内心开始挣扎起来,自己怎么能为了一头妖兽而去伤害兽人呢?妖兽疼得嗷嗷直叫,似乎是熬不过今夜的,它经历过哪些故事,它的家庭和子女在哪,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四处奔波,或者自己会像它一样带着秘密死在人迹罕至的幽谷。
没有办法,按照野丘国的传统,子虚抽出袖中的匕首在妖兽的脖子上抹了一刀,然后静静地等待它的死亡。
不知为何,子虚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庞,泪流满面,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哭得一塌糊涂。
欢乐和伤痛的消磨才是可触的生活,人其实只需要去享受这个世界,而无需穷其一生去理解,世间的很多事都是很难理解的。当周围所有人都那样做时,一切都会被颠倒,如果还有人劝告你不要怀有“存在即合理”的消极心态,那你就让他好好看看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