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榕树下作者:李东贤
第7节
“少来了你。”杨风挥挥手,打断了贺军的话,盯着他的双眼毫不客气的说,“你摸着自己胸口问一问,林可琪她对你不够好么?不够真么?”
听到杨风这么说,贺军似乎有所触动,眼神闪了一下,随即沉默的灌了半瓶啤酒。
“再说了,林可琪多好一姑娘,对你怎样你比我清楚,可你呢?你们两在一起,她没有做一丁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反过来你呢,我就不一一数你鬼混的那几个对象了,说到底是你对她不起。你这人就是自以为是,别人怎么讲,你都听不进半句。你那些狗七八糟的事情,你以为林可琪压根儿不知道,可是如果是她一直假装不知道呢?如果她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在你面前假装天真,背过你偷偷抹眼泪呢?”
“你是说小琪她一直以来都知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呢?”杨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来来去去就那些人,总有些话会传到她的耳朵里的,有事儿你没做别人还会瞎传,更别提你都做过好多次,总会有闲话传过去的。再说了,吃饭k歌的时候,有几回你不是溜达出去一会儿,我瞅着林可琪看你的眼神就有点奇怪,我猜那时候她就有胡思乱想。”
贺军愣怔的看着手边的空酒瓶,他喃喃自语着:“其实她早知道了,在假装,在忍着,憋着,到今天,她真受够了,才会跟我讲分手的吧?”
“她以前知道不知道无所谓,反正现在是跟你闹分手了。她现在怎么想也不是重点,关键是你,接下来,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贺军垂下头,双手抱着脑袋,半响后,他闷声闷气的说:“我不想就这么放手,绝对不。”
听到贺军这么说,杨风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模糊记得,他曾听过贺军讲过这样的话,也是在一家小饭馆,也是喝的醉醺醺的,贺军就这么含糊不清,却倔强的说着。不过他当时讲的对象,是另一个女孩,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林可琪。
“我不想放弃她,真不能。我好喜欢她,跟她在一起好快乐,我想跟她在一起,认认真真的,可是我又怕。”
“怕?怕什么?”
“我怕,怕我不能自拔的爱上她后,她会像她那样离开我。”
“她?”杨风若有似无的问了一句,随即他明白贺军口中的她是谁,那个名字就像是烙印在贺军心口的疤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一触碰,他还是会痛的嘶哑咧嘴,或许是酒精麻痹的冲动,下意识的杨风张了张嘴,“她,是尹洛雪?”
听到这个名字,贺军全身忽然不自然的蜷缩了一下,像是想要逃避似的,他拿起半瓶啤酒,举起来仰头一口吹掉,喝完后又机械的打开两瓶啤酒,杨风伸了伸手想要拦着他开酒,可他想了想,又缩回了手,吞下想说的话,或许喝得醉醺醺能让他忘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哪部电视剧里的台词:“如果清醒着很快乐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酒这种东西了。”
“到现在,你还忘不了她?”
贺军舔了舔上嘴唇,盯着杨风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如果让三年后的你,忘记王丹,你自问做得到吗?”
杨风哑口无言,他举起酒瓶,和贺军一碰,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他觉着肚子撑得圆鼓鼓的,他夹了两口过油肉,塞在嘴巴里,指着贺军说:“你真没出息。”
“没出息?”
“怕受伤,所以不敢全身心投入感情里,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儿。就跟你吃鱼一样样的呗,难道因为你怕被刺儿卡住,就不吃鱼了吗?有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吗?你说你是不是特怂?怂货一只你就是!”杨风不知道这些话对他是不是有所触动,贺军只是拿起酒瓶又灌了半瓶,然后胡乱的扒拉两口菜吃,杨风骂骂咧咧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去了厕所,看了下手机,已经十点半了,就给王丹传了封简讯:今晚和人打球了,累的不行,先睡了,晚安。确认简讯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塞到牛仔裤里,拍了两下,他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两人继续喝酒,边喝边聊,糊里糊涂的又说了好半天话,杨风记着自个儿当下是听懂了,还顺着贺军的话讲来着,可一出饭店的门,刚才讲的一堆话就抛到脑后了,像是只在脑海中闪存了一下似的。
跌跌撞撞的,杨风和贺军两个人都醉的七晕八素的,漫无目的走在午夜的大街上,柏油路上依然时不时有汽车疾驰而过,明晃晃的车灯在夜色朦胧中来了又去,呼啸着行驶而过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贺军抬头瞅了一眼暗沉无垠的天空,指着半空中的月亮,似笑非笑的说:“哎,杨风,快十五了吧,你瞧这月亮可真圆,让我想起《天龙八部》里那个比喻,就是那个马夫人的相好,叫白世镜的,那个比喻来着。”
“不晓得你说啥子,喝多了吧你?”
“切,没文化。”
“看你走路都走不直了,你还说你没多?”
贺军一听立正站好,平伸双臂,沿着地上模模糊糊的直线痕迹走了起来:“瞧瞧,这路走的不直么,是杨风你这小子喝酒喝的眼歪了吧你?”
杨风压根儿就没怎么看贺军,他摇晃着走了两步,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风像小蛇似的跐溜窜进他胸口里,不自觉裹紧了衣服,喃喃自语着:“这回了家,铁定要被我老妈给念,念念念,就会念我,真烦。”
“我说,你跟王丹咋样了?”贺军凑了过来,勾上杨风的脖子,笑嘻嘻的问。
“没咋样啊,还那样呗。”
“废话,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我干嘛,吃饱撑着啊你?”
“你个二货,我是问你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跟她上床是铁定没有,是进行到这一步了,还是这一步了,还是有摸到这儿了?”贺军边说着,点了点杨风的嘴巴,在杨风的胸上摸了两把,又拍了下他的大腿,一脸猥琐的笑着的样子。
“我说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腐朽思想来着?我真是……”杨风正要骂上几句时,话说的一着急,一股冷风钻进嘴巴里,他急忙走两步,抱住一棵大树,俯下身子,哇一声张嘴就吐,感觉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吐得浑身发软的。
“切,小样儿,这点儿酒量能干嘛你。”贺军边骂骂咧咧边走到杨风身后,大力的帮他拍着脊背。
杨风只觉着肚子嘴角涌上一股酸味,就听到身后的贺军念叨了一句:“这味儿,我靠。”话一说完,贺军抱着另一棵树,也跟着吐了起来。
周末一整天,贺军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虽然中间玩了几局真三,可关于他和林可琪,他想了很多,也做了决定。
周一,虽然不情不愿,贺军还是跨上背包去上课,他没敢继续上星期的玩法。再在网吧呆一个礼拜,班主任肯定会怀疑,万一给家里打个电话一通气,就全都穿帮了,到时候贺军吃不了兜着走,学校家里两头都不落好。两个星期没上课,学校还是老样子,听着熟悉又陌生的上课预备铃声,贺军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刚踏进教室门,贺军敏锐感觉到一束凌厉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向他射来,顺着目光看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映入眼帘。不由自主的,贺军的脚步一滞,看的出来,对方是强忍着怒气狠狠的瞪着他。贺军没好气的回瞪一眼,仔细的在脑海中一搜寻,猛地想了起来。他?居然是他?那个转学生居然好死不死偏偏就是他?的确,漂亮的五官的确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对方是个男生,贺军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得一阵心虚,忙侧开视线,垂着脸走向自己的座位。
呆坐在座位上的贺军依然缓不过神来,真是点儿背。南枫公园那天,林可琪丢了钱包,他去找人借钱,几番被拒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去吓唬一个小男孩,那件事说起来真的很乌龙。贺军想过再过一两年,他会把这件事儿当做很好玩的一个笑话对林可琪讲出来,可是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几个礼拜之后,那个小男生的哥哥居然会变成自己的同班同学,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回想刚才那小子的目光,贺军就料定这件事没完,他倒也不怵来找茬的,从来他就没怵过谁。他只是担心那小子把他抢小孩钱的事情抖了出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口口相传,就算贺军的名声不会因为这个变臭,这也绝对会是别人嘲讽他的一个笑柄。想起班里那些三八咸的发酸的嘴巴,那些后生有一句没几句的瞎跌,事情会传成多少个版本,他就后背直冒冷汗。正胡思乱想着,林夕夕和林可琪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林可琪像往常一样走向自己的座位,拿出抹布,擦净桌椅,收拾书本,不同的是,今天早晨,她一眼都没有看贺军的方向。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分手了么?想到这里,贺军觉着自己的心脏忽然就缺了一块,有种茫然失措的感觉。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到了晚上。以往到了夜晚,趁着大人没回家,贺军总是兴致勃勃地坐在电脑前,不知疲倦的在真三的世界里忘我地厮杀攻城,而此刻,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想起林可琪像对待一普通同学,不,是像对待个陌生人一样冷冰冰的态度,贺军心里就乱成一团,乱七八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12点多的时候,贺军百无聊赖的关掉电脑,躺在了床上。明明已经很困,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贺军望向窗口,无垠的月光安静的流淌进来,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林可琪的脸,一会儿弯着眼对着他微笑,一会儿流泪满面的看着他。贺军摸起床头的手机,想跟林可琪传简讯,打了几行字,叹了口气又删掉。今晚已经传了六七封简讯了,可林可琪一封都没有回复,现在再传,她大概也不会理会吧?而且,这个时间点再传简讯,怕会吵醒已经入睡的她。可是贺军又忍不住揣测,这样子寂静无声的深夜,那个令他辗转难眠的女孩,会不会也因为想着他而无法入睡呢
北关东源路一间街边的茶吧里,浅蓝色的大大落地窗映射着七彩斑斓的阳光,贺军和李素洁就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棕色调的桃木桌子上放着两只高高的玻璃杯,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慵懒地舒展着每一寸叶片,氤氲着的水蒸气涌进鼻子,让人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在这样有些许寒意的深秋季节,喝杯暖融融的绿茶是再舒服不过的事儿了。李素洁从包里拿出一本大红色底封面的书放在桌子上:“喏,《明朝那些事儿》第七部,大结局。”
贺军把书捧在手里,忍不住随手翻了两页,瞟了几眼,一阵熟悉的书香味迎面而来,让他心里痒痒的。
“我很好奇,除了《明朝那些事儿》,你还喜欢谁的书?”
贺军左手拿着书,右手的食指弯成半圆形随意在封面上敲了两下:“我好动,总没法耐着性子读书,所以能让我老老实实呆着看半天的书真没几本。能吊起我胃口的,除了当年明月的就是金庸了,他写的武侠,我一本不拉的全看完了,那叫看的一津津有味。我这样子的阅读品味,是不是特俗?”
“俗,真俗。”李素洁端起玻璃杯,小啜了一口,她笑吟吟的说,“不过,俗到极点,就是雅,所谓大俗大雅。金庸的书我读过一点点,很欣赏。你呢,虽然读的书少,但品味不错。”
“那你咧,喜欢读谁的书?”
“你猜猜。”
贺军装作为难的皱了皱眉,他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作出装模作样思考的样子,片刻后肯定地说:“让我想想,依你的性格来讲,有一作家的书,你肯定特迷恋。”
“谁?”
贺军装作高深莫测的一扬嘴角:“安妮宝贝,我敢说你最喜爱的就是她的书。”
李素洁一脸讶异,她眨了眨眼:“你怎么猜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贺军得意洋洋的扬了扬眉毛,想起那回在李素洁家里,她去厨房洗苹果,百无聊赖的贺军随手翻开了书架上的书,发现七八本都是白皮硬纸封面的书,无一例外的,里面随处可见李素洁素雅的几行小楷。这是李素洁的习惯,她常常在看过的书上写一些个人感悟,《明朝那些事儿》上也有零星一些,但是贺军留意到的是,那几本书上随手写的文字最多。当时他好奇,瞅了眼作者的名字,是安妮宝贝。
“看得出来,你很不开心。”
听到李素洁淡淡的口气,贺军觉着自己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下来,他咽了口唾沫:“什么?”
“你别装了,你的不开心都写在额头上了,一眼就看到。”
贺军有点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额头,盯着李素洁的双眼问:“我额头上的不开心写的有这么明显吗?”
“是因为林可琪?”
贺军沉默了下来,点了点头,他舔了舔上嘴唇,胸口中虽然充斥着各种纷繁杂乱的情绪,可是他又一下子找不到出口,迷茫晦涩的感觉让他欲言又止。
坐在对面的李素洁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安静的像是一汪清澈流水,温柔而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眼神,让贺军的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贺军拿起桌上玻璃杯,呷了一口茶后,好整以暇,讲他和林可琪之间发生的事情,和程娜的出轨,被陆驰飞殴打,林可琪说分手,自己的死缠烂打。贺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期间他叫服务员添了两次水,而李素洁认真的听着他讲,时不时流露出讶异的神色,偶尔听到后若有所思的说一两句话。
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讲了出来后,贺军摊了摊手,悠闲的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他觉着胸口郁结的闷不知不觉之间扫去了一大半,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背着林可琪找别的女孩,我这事儿做的是不是特混蛋?”
“不是混蛋。”
贺军搔了搔后脑勺,作出一副苦着脸的神情:“你要说啥子打击我的话,我现在心里可是超脆弱的,一碰就碎。”
“傻,你是傻。”李素洁轻声说,她抿了抿唇,认真的说,“傻瓜一个,有林可琪那么好一姑娘,你还劈腿。你平时还挺机灵的,关键时候怎么就犯傻呢?”
“所以我知道错了,你说,小琪她会原谅我吗?”
“我想,如果你真失去林可琪,你会比现在难过的多,甚至连装模作样笑笑的力气都没有。是你跟小琪在谈恋爱,有没有挽回的机会,你心里比我清楚。”
“你是说,我不该就这么放弃?”
“就这么放弃的话,你会后悔死的。”
“可是我找了小琪好几回,短信电话见面什么招儿都使出来,还是不管用。我现在特郁闷,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坚持还是放弃,我心里真没谱儿。”贺军苦恼的抓了抓后脑勺。
李素洁沉默了半响,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映衬着透明玻璃杯中翻滚的绿茶叶片,她白皙的手指更显得楚楚动人,她轻叹了一口:“贺军,其实在见我之前,你心里已经有模糊的答案了。虽然不肯定,但你知道,林可琪还没有真正对你死心。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是吗?”
望着李素洁安静的双眸,贺军感觉浮躁的心忽然静了下来,他侧过脸,望向窗外清澈的天空,浅浅的蔚蓝色,蓝的很美好,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美好了起来。
一个月后某个平常的周六,黄昏,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视线里变成灰茫茫的一片。在林可琪家单元楼前的场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红红绿绿的健身器材,贺军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已经百无聊赖的锻炼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每个器材他都玩了一遍。贺军扁了扁嘴巴,望向4楼的窗户,那是林可琪的家。他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她,在做什么呢?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电视吃零食消磨时间?还是以抗拒的姿态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或者是在掉眼泪?
刚到林可琪家楼底下的时候,贺军给她打了个电话,很意外的是她一下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沉默,贺军知道她在听着,他清了清嗓子:“下来见个面,我有话要讲。”
“可我没话。”
“你听我讲就行。”
“可我不想听,更不想见你。”
贺军咽了口唾沫,心一横:“不管怎样,至少见我一面,说几句话也成。你不下来,我就来着不走。我就在你家楼底下,会一直等到你下楼的。”
“随便。”林可琪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快到六点的时候,贺军给林可琪传了封简讯:“我在楼下等你。”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回复,贺军还是心里一阵茫然的失落,他想了想,给老妈打了通电话,说今晚留在杨风家里,不回家住了。
贺军没好气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小石子发出啪嗒的声音,一下子滚的好远,看都看不见。贺军愣怔的望着小石子滚远的方向,歪着脑袋,不知怎的,他想起过往的好多事情,他和林可琪的点点滴滴,开心,难过,像是放电影似的在他的脑海里播放。不知道这样子呆愣愣的站了多久,贺军茫然四顾时,发现已经暮色四合了。他抬起头,头顶一整片宁谧的夜空,缀满了大大小小兀自闪烁的星子,久久凝望着,似乎夜空在沉默不语的回望着他。贺军摸出手机,给林可琪拨通了电话,可是只要一打通,林可琪就立马挂断了电话。贺军再打,她又挂。等贺军再拨的时候,电话虽然通了,但半响也没人接,贺军猜想林可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贺军忽然觉着心的灰了,他皱了皱眉头,给她传了封简讯:“我会一直等下去
☆、022
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贺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兴冲冲的摸出牛仔裤里的手机,可一看到号码,贺军失望的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他没精打采的说:“啊。”
“贺军你这些日子都死哪儿去了,我不联系你,你都不来找我,是不”杨娟都没等他开口就自顾自讲了起来,贺军都没听清她在讲些什么,只听到她巴拉巴拉的说话,就像水龙头似的一打开就哗啦哗啦的流起水来,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贺军望着浓稠的夜色,心中了然,这个时候杨娟忽然打过电话来,谁都明白她的意思。贺军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杨娟性感诱人的身材,那些让人回想起来就浑身骚动不安的抵死缠绵,床单上的滚来滚去,他舔了舔上嘴唇,冷冷的开口打断了杨娟的话:“你以后别打来了。”
就像是一大盆硬生生的冰水一下子冷不防泼在兀自烧的旺腾的火堆里,电话那头杨娟的的话戛然而止,电话里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好一阵子,贺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高兴吗?”
半响,贺军听到杨娟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他觉着心脏忽然软了一下,他甚至想象得到杨娟紧张无助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我没不高兴,我就是告你以后别联系我了,很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烦你,以后都不想和你联系了,听懂了吗?”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杨娟一字一顿的问:“为什么?你怎么忽然就变这样?”
“腻了。”
“什么?”
贺军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我说我玩儿腻了,想扔掉了。”
“姓贺的,你他妈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那会儿狗一样的找我的人是谁了?在床上说什么爱死了的人都是谁了?是死人吗?我杨娟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啊,你说说,想玩儿就玩儿,想扔就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都不配做人!你以为是你玩儿我吗是老娘我玩儿你!”听筒里传来杨娟气急败坏的声音,贺军听了几句,把手机离耳朵半米远,只听到她模模糊糊的谩骂声,到后来甚至带着一些哭腔,贺军忽然觉得很恶心,站在林可琪家楼底下,听着电话里女人谩骂哭泣,真的是恶心透了。这个家伙,在楼下等着他喜欢的女孩,却在电话里听着和他上床后被抛弃恼羞成怒的女人在谩骂,这是多么奇怪的人,让人恶心。
贺军这么想着,机械式的挂掉了杨娟的电话,接着他还不放心,直接把她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杨娟简讯会被屏蔽,电话她也打不进来了,贺军牵了牵嘴角,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5点05分,6点21分,7点30分,8点02分,8点45分,9点17分,10点06分,11点02分,11点45分,贺军翻看着手机发件箱里一封封已发简讯,最后一封简讯的内容是:你要不出来见我,我搁这儿等一晚上,我说到做到。贺军裹了裹衣领,坐在俯卧撑锻炼的机械上,仰着头,睡意全无,不知道有多久没这样子望着夜空,静静的,一个人良久的凝望着星子满布的天空。贺军抬起手比划着,感觉自己的手指捏住了闪亮的星子,连手周边的轮廓也涂上一层银色的光辉。又饿又冷又困,浑身上下不舒服,贺军的脑海里浮现过往的回忆,一桩桩的兀自翻转,他思考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就像只荷尔蒙严重分泌的种马,在身体冲动的支配下肆意作出荒唐可笑的事情。贺军转了转脸,看向林可琪的卧室,那儿拉上了窗帘,就只能看到朦胧一片橙红色,他眨了下眼,林可琪卧室的灯灭了,变成一片漆黑。贺军郁闷的咂了咂舌,他的心脏抽了下,忽然想到,要是这回真的失去林可琪,他该会怎样的难过呢?贺军摇了摇头,不让自个儿那么想。
迷迷瞪瞪的,贺军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紧了紧外套,清晨灰蓝的阳光闪耀在瞳仁里,空气里是微凉的清新,天刚蒙蒙亮的样子。贺军有一瞬间的出神,他以为是做梦,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林可琪,紧紧抿着嘴唇注视着他,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色彩。贺军扶着健身器材一使劲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冷僵硬的像是陈旧生锈的机器,他觉着嘴唇都冰的发抖,然后他听到自己用同样僵硬的嗓音说:“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而林可琪的语气却让贺军觉得更冷,面无表情的,她冷冷的盯着他的双眼:“贺军,你这么做算是什么?道歉,耍赖还是强迫?你以为这样等了一夜,或者一直等下去,就会感动我吗?别白费力气了,我一点都不会感动。我只会觉得你幼稚,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就像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你能成熟一点呢?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早干什么去了呢?为什么背着我去劈腿,只和我在一起不够吗?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你撒谎,骗我,我该怎么再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憋了许久的闷气,林可琪冲着贺军一口气全部撒了出来,她说完后都忍不住微微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贺军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难看,听到喜欢的人讲这些,是谁都不会有好脸色的。贺军盯着林可琪的双眼,莫名的,他觉察到了某种熟悉的情感,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贺军抿着唇不说话,他拉住了林可琪的手,又滑又嫩的触感,而她马上就挣脱开来了。贺军不死心,又伸手去拉她的手,林可琪没好气的甩开,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起脚就要走开。贺军冷不防拉住她的手,一下子把她拖到自己怀里,林可琪嚷嚷着:“放手,滚开,你疯了!”贺军充耳不闻,完全不顾她的挣扎撕扯,微微侧开脸沉默着用胳膊环抱住林可琪。
“啪。”一声,贺军只觉得左耳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左脸颊瞬时火辣辣的生疼,他没料到林可琪会是这么大的力气。盯着林可琪因为愤怒而圆睁的双眼,贺军咽了口唾沫,赖皮似的把右脸凑上去:“还有这边儿呢,上回打的不过瘾。公平点儿,这右脸颊也痒痒着呢。”
“姓贺的,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除非我傻了。”
林可琪盯着贺军看,泪水忽然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像是止不住似的,她呜咽着哭了起来。贺军侧过头,吻上她的脸,吮吸着她脸颊上的泪水,亲吻着她的双眼。
“好咸。”
听到贺军这么说,林可琪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看到她情不自禁笑的一刻,贺军觉着胸口冻结的冰山一下子破裂开来,下一秒,太阳就调皮的跳了出来,贺军宠溺的看着她,就像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
“那是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咯?”
“看你表现。”
贺军舔了舔上嘴唇,微微举起右手,以生平最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发誓。”
“说管什么用,谁都会说。”
“我会做到的,绝对会。”
林可琪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贺军的双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她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戳了戳贺军的胸膛:“我可丑话讲在前头,不管你说到能不能做到。但是如果以后你再找别的女孩,被我发现的话,我林可琪一定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贺军把林可琪拥在怀里,装作孩子似地呢喃:“我好怕怕。”
“知道怕就对了。”
这时候,贺军的肚子咕咕地响了起来,林可琪忍不住抿嘴一笑,又心疼的看着贺军,轻声问:“你真的从昨天下午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弹一步?”
“我就在这儿站着等你。”
“没吃一口,也没喝一口?”
贺军眨眨眼,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说:“其实吧,两点钟的时候,我实在又饿又渴,有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一瓶可乐垫吧了两口,你不会生气吧?”
“你要是真没吃没喝,我才真生气呢。”
“气什么?”
“气我没眼光啊,选了个傻乎乎的二愣子作男友。”林可琪没好气的戳了下贺军的脑袋,扬起嘴角,“走,姐请你吃大餐去,别说我虐待你。”说着,林可琪不由分手的拉上贺军的手往外走,贺军沉默的抿起嘴笑着,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他心里头忽然觉着很踏实。
周一清晨,6点半,林可琪背着书包刚从楼道走出来,就停下脚步,讶异的眨眨眼,接着她拉长了奇怪的声调:“嗯—?”
贺军满意的看到林可琪略带惊喜的神情,他拍了拍单车的后座,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上车呗,愣着干啥?有免费司机接你上下学,就乐成这样儿?”贺军家和林可琪家一个在学校东北方向,一个在学校西面,正常速度骑单车一个要一刻钟,一个要二十来分钟,所以贺军就得6点钟起床,10分钟洗漱完毕,然后飞快的骑车到林可琪的家门口,这对一向懒到骨头里的贺军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感觉怪怪的。”
“哪有那么多感觉,喏。”贺军掏出一个白色硬纸袋,递给了林可琪,里面装的是贺军路过街边麦当劳的时候买的,一杯热牛奶,一小袋儿薯条还有一个鸡丝汉堡。
“什么啊?”林可琪嘟囔着打开来一看,她弯了弯嘴角,“下回要大袋儿的薯条,小袋儿的还没吃就没了。”
“吃多了会腻的。”贺军没好气的横了林可琪一眼。
“你是想说吃多了会胖吧?”林可琪也没好气的回瞪了贺军一眼,她歪着脑袋,犹豫了片刻,“我说,我还是骑上我的车子吧?”
“咋了?”
“怕你累着。”
“少来了,爷体力好着咧,捎上三个你都骑得跟飞一样。”
林可琪抿了抿唇说:“这样子接我上下学,像你这么皮懒的人,坚持不了几天吧?我可不想刚习惯公主般专车上下学的生活,就得回到自己骑单车的平民生活,还是算了吧。”
贺军看见林可琪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火大,他气鼓鼓的拍了拍单车的后座,板着脸,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字儿说:“上车。”
林可琪垂下眼,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她刚上了车,贺军就使劲蹬了一下车子,林可琪重心不稳,轻呼了一声扶住贺军的腰,贺军得意的甩下三个字:“走着瞧。”就卖力的蹬开单车,他迅速转身瞅了一眼后座的林可琪,果然她在抿着唇笑着,还问:“看什么?”贺军没回答,只是上扬着嘴角蹬开车子。
月考的最后一门是英语,贺军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就到林可琪考试的楼门口等着。走廊里空荡荡的,不见几个人影,大部分学生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卷,这会儿就交了卷子的不是年纪里的尖子生,就是成绩吊车尾的学生。虽然两周没来上课,但英文还是半点儿没落下,这也是这次月考贺军第二满意的一门功课,感觉和以前考的差不多,但是其他科目就让人郁闷了,估计会考的很烂。
管他呢,考的烂就烂呗,再烂我也不会跌到百名以外。再说了,因病旷课两周,月考发挥不佳,这样堂而皇之的正当理由,估计老爸老妈老师都没啥可说的。就凭我的脑子,很快就追上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军斜倚在栏杆上,歪着脑袋想着,郁闷的心情渐渐被稀释掉了。他仰起头,蔚蓝色的天空显得很高很干净,让人有种放空的感觉,远远望着让人浑身上下轻松了起来。
肩膀被拍了下,把贺军从发呆里拉了回来,他转身挑挑眉,用挪揄的口气说:“哎呦喂,杨大才子也交卷了,满分儿?这王丹美眉就是犀利,□□了两下子你都敢早交卷了?”
“少臭撇我了,你个二货。”
“滚一边去,你才二。”
杨风站到贺军身旁,瞟了一眼身后的教室,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前两天还因为林可琪喝闷酒,喝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这才不到一个来月。看样子,你又把林可琪哄回来了吧?牛了哇你。”
“那是,你贺哥是谁,哄女孩子还不是顺手哄的。”
“少来了。”杨风皱着眉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摆摆手走开了。贺军知道,他是去王丹考场附近去等她了。贺军继续百无聊赖的等待,随意的四处乱瞟,忽然他的眼神一闪,凌逸辰从隔壁的教室走了出来。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但下一秒两人就同时装作陌生人似的岔开目光。下意识的,当凌逸辰目不斜视的从贺军身旁走过时,贺军示威似的的冷冷哼了一声,而凌逸辰的脚步似乎停滞了一下,又不紧不慢的走开,看样子,是完全没把贺军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一股无名火嗖的一下子从贺军胸口窜了上来,他几乎就想快步追上去揪住那小子的领口就狠狠的揍一顿,可理智还是让他没动弹,因为他不想他勒索小朋友的事情被传出去,闹的人尽皆知,成为笑柄。
自从凌逸辰进282一个多月以来,他俩就没讲过话,甚至是普通的对话都从来没有半句。凌逸辰对贺军的敌意表现的不动声色,他摆出一副完全当贺军不存在的样子,虽然贺军好几次光火的想要大打出手。可是令贺军满意的是,凌逸辰没将他向他弟弟要钱的事情向别人传,他怎么想贺军懒得理会,只要他不传这个就行,贺军也乐得自在。班里的其他人,各有各的忙活,似乎没人发现这两个大男生之间的矛盾。
“干嘛摆一副臭脸,谁惹你了?”听到熟悉的嗓音,贺军的心情一下子阳光了起来,他转过身,对着林可琪扬了扬眉毛:“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