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儿。这么早也不知什么事。裴怜打开房门,六儿侧身站着,不太精神。
“姑娘……”
六儿心里有事才会这样,而且必定是大事。裴怜担忧地问,“怎么了?”
六儿搓了搓冻红的双手,裴怜想他一定在门口站了很久,于是拉着他入屋,给他抱着汤婆子,“你倒是说话呀,这样子怪吓人的。”
六儿为难道,“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裴怜立即阴沉了脸,六儿赶紧说,“我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的,昨日姑娘问了我王爷的情形,我回来越想越不对劲。不瞒姑娘,距离上次收到王爷的音讯已经一个月了。您想,王爷在凉州的时候,半个月来看您一次,写个信能废什么功夫,肯定耗不上一个月啊。我后来派人去州府打探,刚刚消息回来,说是玉门关陷落了。姑娘您说,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你说什么?”裴怜紧紧揪住六儿的手,“我不是前几天才收到瑞哥哥的信吗?”
六儿垂着头,低声说,“王爷前发兵前吩咐,如果他没有回信儿,让我务必伪造一封给你,内容……内容就照着你写的会。”
“你!”裴怜气急,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每次才回一样的信,就是为了不让我起疑?”
六儿点头,“姑娘您别气,王爷不想让您担心。”
裴怜大怒,“那你怎么说破了,怎么不一直装下去!你家王爷叫你瞒着我你怎的不瞒!”
“姑娘”,六儿慌乱地跪到在地上,哽咽道,“我扛不住了,我担心得六神无主,头一个就想到了您。我想去王爷身边,你准了我去成不?”
裴怜闭上眼嘘了一口气,用手指捏了捏额角。
六儿又说,“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万万没法在这儿过安稳日子啊。”
裴怜看着他,他眼中尽是焦虑,她把他扶起来,沉声说,“去备马,我同你一起去。”
“姑娘,您的身子……”
裴怜止住他,苦笑,“王爷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不是我的师兄吗?你要是不告诉我就罢了,既然我知道了,怎么还坐得住。我是大夫,总能帮上些忙不是?”
六儿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愧疚又是惊喜。他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裴怜也不跟他磨蹭了,落下一句“一刻钟后出发”,先他一步去了药房。裴怜边收拾药箱边寻思着,巧凤这身子骨是不能去了,让留下来照顾她。提着药箱回到房中,提着包袱捡来了。裴怜叹了一口气,掖着额头想,怎么让这小子知道了呢?本来还想偷偷走的。
在裴怜心中,就是一头牛,认定的事情死也不会改。用口舌说道理,兴许说到明天也说不动。裴怜决定破罐子破摔,提起衣裙跪在身前。惊了一惊。他虽然不用世故,但总算也知道让师父跪在徒弟面前是天理不容的。于是,他匆忙伏在地上,身姿比裴怜更低。
裴怜打量着他,心中有些许不忍,她咬牙说道,“,师父就求你一次,别跟着去,替我在家好好看着巧凤,成吗?”
他低头不语。
裴怜又说,”你师公远行未归,家里总要有个照应,巧凤才刚来,许多事都不熟。你要是留下来打理,我会放心许多。就算帮师父的忙,成吗?“
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一抽一抽地,裴怜傻眼了,这大个子居然就哭了。
裴怜困惑着拍他的肩膀,“我又不是要去死,你哭什么?”
擦了一把鼻涕,“你上次也让我别跟着去,幸好我偷偷跟着去,不然你就死了。”
裴怜真头疼,他说的是四年前回玉门受罚的时候,这事真让他揪对了。不知不觉,裴怜语气也放软了,“上次和这次不一样。上次我自己也没想活着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也不会这么简单地走了。我要是想着,我徒弟还在这儿等着我回来,他这么爱学医,我能不回来吗?嗯?”
他还是不说话。
裴怜又放了个狠招,直剌剌地给他磕了个响头。忽的蹦起来,把包袱摔在地上,跑了出去
唉,裴怜看着的包袱,有些心酸。这就是个长不大的痴儿,傻是傻,总让人牵挂。裴怜把他的包袱放回他房里,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些软细,出了院子。
六儿带着一队人已经在候着了,巧凤走进走出的准备了一大包吃食。
裴怜一边走一边叮嘱,“你在家别乱走动,有事就找,要有生人来不必理会。家里会留几个侍卫,不过都隐藏在暗处,你就像平常过日子一样就成。”巧凤边听便答应。
裴怜走到门口,终于看见了。她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抱了抱他,他僵在原地。
裴怜笑着说,“傻小子,师父答应你一定回来,好好在家等着。”
过了一会儿,愣愣地,“你能回来过年吗?”
裴怜松开他,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他很不开心。她提起精神来,拍他的肩膀,“好,你就数着日子,等过年了,我就回来了,那时候师公也回来了,你和巧凤在家蒸好了饼等我们,成吗?”
终于抬起头,虽然还是没表情,但至少舒坦些了。裴怜拍拍他的肩膀,扶着六儿上马。她的手上没劲,只能与六儿同骑。
裴怜坐在马上,低头看,笑道,”在家好好做功课,等我回来要考你的。“
落寞地点点头。想起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次跟分开。裴怜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扭过头去。拍拍六儿的肩膀,“走吧。”
“驾”地一声,十几匹骏马跃出山谷,朝西边而去。久久站在原地,健硕的背影像一块巨石,守望着远方。